十八岁那年,奈奈金古毕业了。最后一年是实习期,她没法交出成果,本应直接劝退。
出于种种考虑,学校还是允许她毕业。
这是特例,为流淌在她体内的血统所开,是对她变得毫无用处仅有的一丝怜悯。这份和他人无差的红色血液散发出一股陈腐的味道,隔着两个小时的新干线,她的一举一动依旧能被闻到。
此后一年,她离开京都,抱着自己随时都会被抓回去的念头,辗转在东京高专的医务室和打工场所间。
至少她有了学历,方便填写简历。宗教性质的学校带来障碍,也有好处。在十九岁那年,她开始读本科,业余时间在图书馆工作。
书很安静,古老的书不说话,年轻的书里也有聒噪的,但说的都是废话。她将一切全部屏蔽,因为她已忘记如何使用咒术,无论如何复健都没法想起来。
她,奈奈o金古,终于成为了一个普通人,过上了普通的生活。
自她出生以来,没有比这一刻更令她感到幸福的了。
二十六岁那年,史蒂芬a斯塔菲斯在东京。
不远处,横滨的黑手党正处于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的阶段,每日街头都是尸横遍野。
史蒂芬刚刚脱离中华街不死帮的卧底生活,他将这个帮派的总部摧毁了,名为杨的头领侥幸生还,在全世界悬赏他无论死活。
但对方如今不过苟延残喘,凭借那可怜的智商也绝不会想到他还没出东京。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史蒂芬得到了久违的短暂假期。
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当两个孤独的人遇见,他们就成为了朋友。哪怕在并不熟悉的城市,史蒂芬也很快就交到了朋友。
开始是酒吧里,随后被邀请至各种各样的派对上,担当夜深人静,他一个人坐在窗前时,又或是身旁躺着另一个人无论是谁他依旧是孤独的。
某一日,他照例做着东京观光,来到了图书馆。
随着年纪日益增加,他有时会弄不清那是个午后还是清晨。但随即他会想起在图书馆外的林间里,响起的争执。
她的声音依旧停留在他的脑海中,没有早起的困倦,而是充满了力量。
所以应当是午后。
一个稚嫩的声音说“不是”
另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说“是的”
“不是”“是的”“都说了不是”“就是啊”
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持续了有六轮,让他生出些许好奇他们到底在为什么争吵。于是他走了过去,在丛林后,见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女性和站着的男孩。
哪怕有人来,他们依旧沉浸在争执中。女性约莫刚成年,男孩则是十岁上下,但两人的神情说不清谁更幼稚。
到他停留了两秒,女性看了过来。她的胸前挂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牌。
“我们问问这位先生吧。”她有些气鼓鼓地说道,竟像是真的在和年龄不过他二分之一的男孩争论。
“问就问”男孩哼了一声,看向史蒂芬。
对孩子来说,高大到需要抬头看的人已是遥不可及,更别说史蒂芬的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但这并没损坏太多他英俊的面庞。
女性朝他来走来,脚步匆匆到像是要跳起来,神情格外认真“你好,先生,我们正在讨论一个问题,想要快速得出结论,所以想向您确认。”
她胸前挂着的牌子,写了她的名字奈奈金古。
这里是国家机构,竟然允许外国人工作。
史蒂芬想着,垂眸望着这位有着一双亮晶晶的灰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命力的年轻女性。
有一瞬,他忽然觉得自己已很老了。
“可以是可以。”他的双手放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说道“太难的问题我可没法回答。”
“很简单。”名为奈奈金古的女性说着看向身后的男孩“你来问吧,不然又要说我作弊。”
又看来他们还真是经常争论。
史蒂芬不禁更加好奇了。
男孩隔着段距离盯着史蒂芬,有些怯生生地,不过还是跑过来。他伸手拉住了女性的衣角,史蒂芬觉得自己应该俯下身来,他也这么做了。
“什么”他问。
男人没那么高,神情也和蔼,男孩不那么害怕了,问道“请问地球多久自转一次”
这个问题实在太简单了。
“24小时。”史蒂芬立刻说道,“准确来说是2”
“23时56分4秒”女性的声音中满是喜悦,哈哈大笑“是你记错啦,一秒转一圈我们的脑袋都要昏了”
在史蒂芬惊异的视线中,她拉过他的手臂,在地上跳了起来。
“别站着不动,一起来啊。”她看向史蒂芬。
他还在愣神,女性已拉着他的手,转了一个圈,像是临时起意的华尔兹。
“我赢了”在热烈庆祝的舞蹈结束后,名为奈奈金古的图书管理员停了下来,脚步有些踉跄,轻喘着气,明显能察觉到她不擅长运动。
她又朝男孩比出一个v字,接着松开了史蒂芬的手臂,看向他的眉眼中溢满了笑意“谢谢”
史蒂芬简直能听到庆祝的礼炮在耳旁响起,她的裙摆也在一同起舞。
但就是这样因为这么一个问题至于高兴成这样还是和一个十岁的男孩她活在现实里吗
在女性拉着史蒂芬庆祝的时候,男孩一直垂头沉默着。他的身体轻抖了一下,就这么“哇”地哭了出来。
女性怔了一瞬,笑意凝固在了脸上。史蒂芬看到她即刻露出了自知过分的神情,茫然中带着些愧疚。
她上前一步,想要触碰男孩,男孩却一个转身往外跑去,速度飞快。
“等等,猪野君”女性跑了出去,迈出一步却差点儿被石子路给绊倒,得亏史蒂芬及时扶住了她。
“我去追吧。”他扶着她站好,迈步跑去。
他跑得实在太快,像是一只居住在城市中的黑豹。身后女性的神情一时被惊诧覆盖。
史蒂芬在并没很快就抓住男孩的手,而是等男孩自己跑停下,才走上前。
男孩泪眼汪汪的,见是他来,竟露出失望的神情。目光交接后,史蒂芬确认他在装。
“难道说,”他半信半疑问道“你在想怎么是你啊”
“怎么是你啊”男孩脱口而出,一下捂住嘴巴,又放了下来,耸了耸肩,“谁会因为这种事哭啊。”
他的眼眶泛红,脸上却没有泪痕。
“猪野君。”史蒂芬想他是叫这个名字“戏弄人可不是好习惯。”
“偶尔而已。”男孩朝他笑道“因为奈奈酱很可爱,我才这么做的。”
“你们看上去不怎么像姐弟。”史蒂芬问。
“谁要做她弟弟啊,她才是小孩。”名为猪野的男孩说“都多大了还不会做饭,只知道在外面吃,还和我炫耀烧水的时候炉子会响这种连婴儿都知道的知识,简直是笨蛋。”
史蒂芬不禁笑了出来,顿了一下脱口而出“看上去是会做这种事。”
虽然才相遇不到五分钟,他已经能想象出名为奈奈金古的女性拉着他一起看水壶作响的场景了。
好像侧过头,他就能看到她眼中惊奇的目光,那是只有牙牙学语的孩子才有的,对世界的好奇。
十分简单的快乐,却只有少部分人才能拥有的本领。
成年人操纵话题的本领本就高超,史蒂芬引导了一下,他就放下了不少戒心,不自觉地透露了他们的信息。
他和奈奈金古在同一家孤儿院呆过,孤儿院的负责人说如果他有空,可以来找奈奈金古玩。
她正在读大学,在攒学分,希望可以提前一年毕业,平日里在图书馆工作赚生活费。
男孩和她争论,假装哭泣,只是因为喜欢她,想被关心。
实在是幼稚的想法。
当他们回到图书馆时,奈奈金古就站在大门口。她背着双肩包,就是一副学生模样。
她朝两人匆匆走来,先蹲下身对男孩道歉。男孩“哼”了一声,头歪向一边,还在演。
“够了吧。”史蒂芬说道。
“作为道歉,我请你吃好吃的吧。”奈奈金古对男孩说,随即看向史蒂芬“我是奈奈,你呢”
“史蒂芬。”他找她的习惯只说了自己的名,心道在此处这样开放的并不多见。
“那史蒂芬先生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她笑道,恬静的笑容。
笼岛奈奈认出了这个青年。
是上辈子的事了,她坐过他开的车,当时他是个出租车司机。
在一个夜晚,她和那个总是穿着西装的男人吵架后的夜晚,她坐上了青年开的出租车。
他将她送回了住处,她下车前问过他。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你上车的时候说了。”那时青年说。
她不记得自己自上车后说过话,但一个陌生的出租车司机怎么可能知道她住在哪里。
所以她以为自己记错了。
现在看来她当时或许的确没和青年说话,但是那又怎样呢
“你也一起来吧。”她拉过青年的手。
黄泰鸿的第一个反应是要甩开她的手,但在抗拒后他忍住了。接着就被拉到了棺木前。
“我是笼岛奈奈,你叫什么”她边走边问。
他的生活中,很少被用名字称呼,所以黄泰鸿愣了一下才吐出了自己的姓氏“黄。”
“那,黄,一起跳吧。”
由于年龄相近,她没有称呼他为“先生”。
“跳什么”黄泰鸿看着她有些可笑地摆动着四肢,还处在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中。
“跳舞。”笼岛奈奈认真道“要跳舞他才会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她说的是一个身份不明的男孩,此刻他就站在棺木上。
什么他什么舞黄泰鸿什么都看不见,也就盖不知情。
只是单纯僵硬地站在这里,看着这个女性和搞笑艺人似的摆动身体,实在不能算是倾尽全力完成任务。
他动作僵硬地抬起手,扭了下腰,觉得自己的心灵正在遭受巨大的挫折,自出生以来头一回。
屏幕前,史蒂芬笑了出来,哈哈大笑,笑到站在门外的莱昂纳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敲了敲门,走进去。
“史蒂芬先生”
“啊,来得正好。”史蒂芬说道“过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正在跳baby shark的笼岛奈奈突然身后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