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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夏入冬
    孟听枝是立冬那天生的, 一直过农历生日。

    今年立冬在十一月七号,月初那几天她一直住在枕春公馆,跟闲下来的程濯过了几天黑白颠倒的日子。

    四号下午, 工作室的学长许明泽一通电话把她从床上喊醒。

    女画家舒晚镜回忆展的承办地点就在美院的艺术公社, 院里拿出十二分的隆重, 为此特意成立了临时策展工作室。

    今天下午甲方正睿资本来开会, 像孟听枝这种跟着老师实习的大四生本来没必要参加, 但许明泽一惯严标准高要求每次都会通知。

    孟听枝不敢耽误,赶紧爬起来洗漱换衣,蹲在门口穿鞋,一面把手机放在换鞋凳上跟程濯打电话。

    电话里问“早饭中饭都不吃了”

    孟听枝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心头很暖, 拔起第二只帆布鞋,系一个蝴蝶结。

    “来不及吃了,许学长最讨厌别人迟到。”

    枕春公馆离艺术公社太远了。

    “我叫司机去送你。”

    孟听枝挎上包,反身带上门,手机举在耳侧说“不用了, 等司机来也要时间,我自己打车就好了, 还有我妈妈让我回家一趟, 我晚上可能过不来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

    自从跟着陈教授接触到舒晚镜回忆展,孟听枝就知道了程濯和舒晚镜的关系, 策划里写的是正睿资本, 两次开会的甲方也不是程濯本人。

    他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 只很淡地应一声,什么都没解释,彼此都心知肚明, 孟听枝只当是自己的工作,也从不跟程濯聊回忆展的事。

    不过八卦无处不在。

    创意小组开会时,有人提起这次回忆展的规格,说这位从未露面的程先生真是孝顺。

    孟听枝却不认同。

    他可以劳心费力给他母亲办展买画,但是他不会提半个字,他非常回避家庭。

    美院的艺术公社园区宽广,行车需要通行证,出租车只能停在门口。

    孟听枝付了钱下车,饿过头的肚子终于在一个小时的车程后反应过来,咕咕叫了两声。

    她刚去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上按了一瓶牛奶,就接到程濯助理邓锐的电话。

    “孟小姐,您到公社了吗”

    “到了。”

    “我给您带了点吃的,您怎么拿去方便”

    孟听枝顿了下,惊讶道“他让你给我带的吗”

    邓锐笑,“那是自然,程先生不发话,我哪敢献这个殷勤啊。”

    几分钟后,孟听枝在演示中心的岔路口,拿到一个印着金鹤的纸袋。

    里头六枚咸点,还有一杯果茶和一杯桂圆红枣茶,都是温热的。

    她们组里沈书灵经常缺席前期会议,许明泽一个男生还是同系学长,不好打女生的小报告,陈教授今天一知道,发了好大一通火。

    孟听枝也跟着听了一个小时的训话,大体意思是这是美院学子都争破头想参与的实习项目,得一份好,尽一份力。

    “不要以为裙带关系就是万能的,大学还没出呢哪来这些歪风邪气”

    这通火,沈书灵本人不在场,倒叫其他人一整个下午都忙得不敢停。

    孟听枝是最倒霉的。

    因为她是小组里唯一一个跟沈书灵同班的人,一堆本该属于沈书灵的任务落到她手上。

    倒也没人直接说叫她替沈书灵完成,只是一个两个都来催她,问沈书灵那边的消息,她是真的烦。

    工作群里的消息没人回,她托周游要来沈书灵的电话,好半天打通,对方半点歉疚着急都没有,跟吹吹指甲上不存在的灰似的。

    “只是录个数据,不难的,我现在人在三亚回不去啊,你就一下辛苦,既然陈教授都发火了,就千万别再因为我耽误进度啦,谢谢你啊。”

    说完便将电话挂了。

    孟听枝被气得半死,跟周游打电话,听周游骂骂咧咧心情才好一点。

    十几个场馆的数据测试完,天已经黑透。

    其间阮美云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催她回桐花巷吃晚饭,她忙得连电话都没时间接,就叫他们自己吃,不要等了。

    回到策展工作室,孟听枝翻出纸袋,把凉掉的点心和茶送进微波炉热两分钟,又从一沓资料里翻出一张多印的废纸,垫在大理石的台子上。

    程濯把车停进艺术公社,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冷白的光,深秋的树,大片玻璃里小姑娘长发披在肩后,拿一个笔套别着刘海,小口吃着凉了又热的酥皮点心。

    一个女生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文件夹,她犯难地接过来,叹了口气,等人走后,一大口泄愤似的塞掉点心,鼓着圆圆的腮,边嚼边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文件。

    她身后放着一大丛墨绿幽深的龟背竹,不仔细看,都能忽略那个角落还有个人。

    给她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也打不通,好在找过来看到人,程濯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两下,这才舒了一口安心的气。

    孟听枝手机没电关机了,她发现后就急忙找人借了充电插头,拢着裙摆,蹲在插头前等开机。

    程濯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

    也在等。

    不久,他手里的手机不出意料的亮起来。

    看到一堆微信消息和未接来电,孟听枝急急忙忙地把电话拨过来,解释自己手机刚刚没电了。

    程濯应了声,目光没有从她蹲成一小团的身影上移开半分。

    “还在忙吗”

    “不忙了。”

    她嘴上这么说,手指还是没歇,敲着电脑一行行录数据。

    充电位置在地上,数据线长度有限,她只能抱着电脑蹲在那儿,艺术公社的建筑层高都不低,大片通顶玻璃,让程濯的视线无遮无拦。

    说起那盒点心来,她声音软绵绵的,像上班累了回家要聊点开心的生活日常一样。

    程濯原本静静听着,忽的出声提醒“头发要掉地上了。”

    那缕耳侧的头发几乎跟他的声音同步,一下垂到前面来,险险要碰到地面。

    “你怎么知道你在哪儿”孟听枝找惊喜似的往周围看去,很快看向窗外。

    她看过来了。

    但是车里是暗的,她什么也看不到。

    电话还通着,程濯换另一只手接,倾身按亮车里的灯,露出浅浅的笑来。

    这回孟听枝是真看见他了。

    孟听枝遥遥望着他,开心得不得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打不通你手机,刚好在附近,过来看看我进去,还是你出来”

    孟听枝拔了电量有限的手机,起身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交个文件。”

    她跑着去的,动作很快,十分钟后就跑出来。

    不在开放期,艺术公社这边,晚上人不多,那辆黑色的suv停在路边,很低调。

    孟听枝也低调地上了车。

    “不是说要回家,我送你回去还赶得上晚饭吗”

    孟听枝把包放在腿上,摇摇头“我爸妈他们吃过了,我家吃饭很早的。”

    声音在耳边一晃,程濯觉得熟悉。

    想起来她家吃饭早,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那时候还是苏城暑热的夏天,而现在,再过几天就立冬了。

    乍一想,她来枕春公馆送晚饭,对着门口的访客记录仪懵懵懂懂地说“程濯,我来了”,已经是挺久以前的事了。

    见他没说话,孟听枝抿抿唇又补充“因为我爸妈他们都没有需要上班的工作,所以基本上天一黑他们就吃饭了,夏天会更早。”

    “那他们平时做什么”

    她没有瞧起来就珠光宝气,但也没有那么小家碧玉,很节约,也不惜财。

    程濯起初看不懂她。

    她会特意记着他家小区外进口超市的会员日,买到半折的商品会赚大了似的开心,可他送她六位数的女表也没见她高兴到哪儿去,淋雨也不会先护着包。

    她有只老花的小水桶包泡了水,蹭破了皮,也没送修,自己拿颜料补了一个很别致的小o,乔落看了喜欢,之后还让她帮忙画了一只姐妹款。

    用徐格的话来说,孟听枝有点奇葩。

    很难看出家境的女生,大多是精于隐藏,善于经营,但孟听枝不是,她只是很矛盾。

    矛盾这个词,是徐格想了半天才蹦出来的。

    当时程濯是怎么说的

    哦,程濯没来得及说,是乔落直接对徐格鄙视。

    “你当人家孟听枝是你身边那些花枝招展的烂白菜切臭猪。”

    徐格气道“你有必要为了护孟听枝就这么诋毁我吗有没有意思啊你,谁牌桌给你点炮,谁就是小天使是吧”

    想着那两个冤家斗嘴,程濯不禁莞尔。

    “小天使”一脸纳闷地凑过来,“你在笑什么呀因为我说我爸爸副业是赌钱,主职是输钱,偶尔还兼职赊账么”

    程濯回过神。

    “你爸打牌那么多年,还主职输钱”

    这问的孟听枝多尴尬,不过这个问题她妈阮美云女士早就参悟透了。

    她老实回答“可能人菜瘾大,是技术问题吧。”

    程濯认同,扫一眼她,轻点下颌,“看来你们家输钱这门技术还是遗传。”

    “”

    十月份,程濯不在,孟听枝被徐格拉着打了好几场麻将,他们在会所都有挂账,有专门的人负责结算,她用的是程濯的筹码,的确是输多赢少。

    程濯把她包里的一沓a4纸抽去,翻了翻,想起她刚刚接过来时的犯难表情。

    “你不是负责墙绘,怎么现在统筹的工作也要做”

    孟听枝有点惊讶,他开会都不自己出面,怎么会连这么细的小组分工都清楚

    “因为我跟管统筹的是同班同学,她今天没来。”

    程濯想了想“周游”

    孟听枝摇头。

    “不是,周游不在,是另一个同班同学,我们关系没那么好,对了,你应该记得,你来汇展中心看画,沈院长本来给你推荐的讲解员,沈书灵,就是她。”

    修长指骨随意地按几下太阳穴,程濯头疼地失笑“我应该记得么”

    “就是上个学期的事啊,也就半年”

    程濯“想不起来了。”

    “那你记得什么”

    “你”

    程濯回忆,慢慢说出关键词“脖子,发梢,后脑勺,就一直用后脑勺对着我。”

    孟听枝真没想到令他记忆深刻的竟然是后脑勺,她为自己不平,软声抱怨。

    “你怎么都不记我的好啊什么后脑勺,明明那天我跟你讲了很多专业知识,你还问过我后现代主义画派,我们还从塔德玛的枉然之恋说到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新古典主义啊,我每次问你感不感兴趣,你都说讲讲啊,别人都是敷衍地介绍两句,就我说得最认真了。”

    透过现象看本质,由画面挖掘内涵分析视角的那种认真。

    程濯也承认。

    沈院长跟他母亲有一层校友关系,那天是顾着情分去赏光,主要是捐款,他根本没打算认真听什么,是这个小姑娘认真过头了。

    他要是不配合听一听,都要歉疚的。

    “是吧,你们院其他女生都挺风趣幽默,就你闷死了,一大段一大段像背书似的解释。”

    “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人说话就越来越嫌弃,孟听枝厨艺一般,孟听枝性格好闷,孟听枝烂好人,孟听枝胆子小

    但那个嫌弃的意思又不对劲,带点教育和指引的意思,听着又很宠。

    就好像,她千般万般不好也无所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是那个被人说一句不好,就耿耿于怀,忙着自我否定的孟听枝了。

    孟听枝气呼呼地扑过去吻他,咬他的下唇,这个由她发起的吻持续了一分钟,她缓够了气才慢慢停下,撒娇般地哼声。

    “你夸夸我好,不行么”

    “夸了你又不信,”他将她刻板自疑的性格一下说中,将她按回副驾,倾着身,给她卡了一下安全带后,手回到方向盘上,启动了车子。

    公社园区很安静,灯光点缀常绿灌木。

    车里也很安静。

    引擎低频响着,程濯看着前方忽的说“要夸你一百遍,你才可能承认自己有一点好。”

    孟听枝被戳中似的沉默。

    “工作的事,既然不是你的朋友,关系又不好,你不要帮,也不必帮,谁要你学这种顾全大局的慷慨善良,这世上多的是得寸进尺的人,脾气呢,拿出来用,怎么我教会了你,你就只会对我撒”

    车子开到园区出口。

    夜里,荧光的感应护杆自动升上去,轮胎压过减速带,轻轻一震。

    孟听枝朝前一晃荡,手指跟着抖,在导航上输入秀山亭桐花巷的地址,一边下定决心地说“好那我下次开会就去冲她发脾气”

    市郊马路上车很少,程濯伸手拧一记她的脸,“傻不傻”

    她笑着偏开脸。

    程濯看她,不由想到乔落后面说的话。

    乔落说“是啊是啊,孟听枝就是我的小天使,就算她之后跟程濯分手,我也能继续跟她当朋友”

    徐格唱惯了反调,嘁一声。

    “就她那性格,真跟濯哥哥分了,估计你也就见不到了,她还真有点艺术家气质,犟脾气,吃不开的,不是分手后当朋友的那挂,现在好好珍惜你的小天使吧。”

    程濯今晚能在附近,是因为刚从他爷爷那儿出来。

    今天一早,孟听枝还在睡,程濯被三令五申催回程家,老宅子里坐了一桌子人,聊程舒妤和贺孝峥婚事。

    从贺孝峥本来不高的出身,如今重病的母亲,还有那位风言风语里金屋藏娇的情人,满屋子明嘲暗讽,话里有话。

    饶是在商场上手腕了得的贺孝峥,也要备足了精神应付。

    程濯打定主意只当话都懒得说一句的陪坐,他跟贺孝峥是有几分交情,但就算有人故意想拉他搅浑水,那也要看看老爷子的脸色。

    他光坐着喝茶,喝到茶味变淡。

    听着桌上的机锋,忽然想起孟听枝,她如果坐在这儿,看着一大帮人搭台唱戏,估计吓得话都说不出。

    舒晚镜在他读初二时因抑郁自杀离世,他外公那边记着仇,他爷爷要顾着脸面,至于他爸这男人三言两句讲不清楚,那位赵姓影后也一直没机会娶进门。

    他妈搞艺术的,又很感性,说难听点,就是敏感神经质,情绪易失控,没他叔伯的老婆们会忍、会让、会敲打、会拿捏,所以也死的早。

    他不喜欢舒晚镜,也不喜欢桌上这些八面玲珑,舌灿莲花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问一句,你们老实回答我,你们是不是管分手后再复合都叫追妻火葬场文案只写了中间分手过,可没有说要把程濯火葬场啊。追妻有,小刀有,男女主的转变也会有,但核心不会变,是暗恋成真,不是虐恋情深啊。

    s晚九点还有一更,应该是个短章,然后就是月底啦,大家有剩的营养液,可以投一点给我嘛鞠躬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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