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289章 真假亦难辨
    沈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狼绝殿中的,  便是穆及桅在身后唤她,都未曾理会。她昏昏沉沉,跌跌撞撞的进了房,  惊得莲儿慌忙在外面急急的询问沈公是怎么了。

    “我无大事,  只是累了。替我向穆公请罪,待我好些,自去寻他。”

    莲儿只是应下,便径自离去不再扰她。沈羽靠在门边,心中阵阵疼痛,只觉每迈出一步,  似都要用尽周身的力气。她双腿发软,扶住一旁墙壁,站立不稳滑落在地,  蜷缩着身子靠在了墙角,抬手将颈间的平安扣拿出来,  紧紧地握着。

    这半年来,任桑洛如何的漠视她,  疏远她,她都从未心伤若此。

    她微微抬头,  昨日种种涌上心头,  泪眼朦胧,  却哭不出半点的声音。

    新都二道门,夜露凝重,  佳人落撵,解玉相赠;燕林风雪急,舍命奋战,玉碎人圆;厥城风华殿,  两厢执手,平安成双。

    自那时起,倏忽四载,她二人心有灵犀,如视珍宝一般的将它们戴在身上。

    祁山之战她伤重之时,桑洛还那般的嗔怪自己不该把这平安扣交给旁人,千叮万嘱让她仔细收好。

    而今日,桑洛竟是那般淡漠的告诉她,她把自己的那块平安扣丢了。

    沈羽知道桑洛绝不会如她口中所言一般,真的将那平安扣丢了,她只是故意如此说。可时至今日几番相见如同一盆又一盆冰凉刺骨的水狠狠地泼下来,将她的心逐渐生硬地冻结成冰,那漠然的目光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这目光如刀似剑,一刀一刀的插在她的心上,毫不留情。

    桑洛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沈羽。即便是她从中州回返皇城再见桑洛之时,彼时,桑洛的眼中还带着愠怒,带着委屈,甚至,她还能看到一晃而过的嗔怪。而现下,桑洛的眼中只剩下了冷漠,冷漠到让沈羽觉得便是那转瞬即逝的担忧都是自己会错了意,失了心智胡乱猜测。她看着自己,便如同看一个陌生的人,没有半分的温度。

    或许,桑洛是真的将她二人的感情放下了。放的彻底,放的决绝,放的不留余地。

    沈羽的心中划过这样一丝念头,而这念头只是一瞬,便狠狠地再一次刺痛了自己。

    她无力地摇着头,桑洛怎会就这样真的放下了。她若真的放下,便不会将舞月说的事儿瞒着自己,不会事事总想着护住自己。可她们何以至此

    自回皇城,穆公,疏儿,这来来往往仆从的窃窃私语,无一不在说着桑洛变了。

    沈羽了解桑洛为人,更知桑洛为国之心。她知道桑洛从未变过,只是当权之位,并非所有人想的那般容易。正是这当权之位,让桑洛只能放下一个普通女子该有的情感,凭一己之力扛下所有的事,也正是这当权之位,让桑洛在终日操劳国事之中,还陷于巨大的危险里,她被这危险逼得步步后退,一点点地,慢慢地变得冰冷漠然。

    可她分明知道,桑洛的心是热的。

    她心疼,怜惜,却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想或许只有她离开,替她保疆守土也好,替她冲锋陷阵也罢,只有如此才是真的护住了桑洛。

    沈羽长生一叹,久久的坐在地上。

    她想喝酒。

    她想醉过去,酩酊大醉。

    门被莲儿轻轻敲响,低声且语“少公,吾王有令传来。”

    沈羽心头一紧,忽的站了起来,慌忙的擦掉了面上的泪,只是道了一句“我即刻过去。”

    听得莲儿脚步声远去,只觉心中郁郁更深,缓了片刻,理了理自己那还未曾换过的轻甲,走至正厅。但见疏儿一人独立期间,并未带着任何仆从。

    “少公”疏儿瞧着沈羽那红着的眼眶,轻声一叹“可还好”

    沈羽勉强一笑“疏儿不必担心,我无事。”她看了看疏儿手中的令旨,眼神一晃“是有何事,要我去做”

    “是吾王有些话,让我转达给你听。”

    沈羽一愣,未及言语。疏儿捏紧了令旨,转身自行将门关了,咬着嘴唇走回来,片刻才指了指桌子“少公先瞧瞧,这物事,你可认识”

    沈羽顺着疏儿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见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盒子,她走到桌面,才瞧清楚这是个剑匣。伸手轻轻摩挲上去,冰寒至极,那剑匣上刻着浅浅的纹路,里面还浸着未净的灰土。可这纹路她太过熟悉,当下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我泽阳的东西”她转头看着疏儿,却又瞬间转回头俯下身仔仔细细地分辨着上面的纹路“是鹰爪纹路不错这黑铁剑匣,应有几十年了”她兀自叨念着,双手用力,将这剑匣打开,忽的瞪大了眼睛。

    一股浓重的土腥气扑鼻而来,长剑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那剑上的鹰爪纹路清晰可见,剑锋锐利,泛着寒光。沈羽只觉周身血脉都被冻住一般,便是手都冰凉起来。她将那把剑拿起,一寸一寸的看过去,又觉一寸一寸的心惊。

    这是她泽阳沈氏一族鹰爪长剑。鹰爪长剑,只有泽阳公族才可佩戴,锻造之法世代相传,她不会认错。可这剑上灰土,匣中尘泥,这一股冰凉阴沉之感,让她心中忽的腾起一抹极震惊讶异的猜测。

    这剑,是从土中挖出来的。

    “疏儿”她面上满是诧异的复又看着疏儿,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都带了颤抖“这这剑是从何而来”

    疏儿却平静地走到她身边,细细地看着她“看来,少公当真认识”

    “你此话何意”疏儿的样子让沈羽心惊,她微微地后退了两步,盯着疏儿满眼疑惑。

    “我知少公心中许多疑惑,可在我与你说之前,能否告知疏儿,这把剑,少公如何看”

    沈羽蹙着眉头,低头凝视着剑匣之中的长剑,抬手从剑身上轻轻的摩挲着“这是我泽阳沈氏的鹰爪长剑,但看这铸剑工艺,应已过去几十年了,上面隐有血迹,持剑之人,应在沙场杀敌无数。这看起来是是我祖上先公的佩剑”她越说,眉头皱的越紧,心中升起一抹浓重繁复的情绪,她咬了咬牙“我久未归泽阳,疏儿,这剑,究竟从何而来”

    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呼了口气,轻快地说着“如此可就太好了,若是少公都难辨真伪,那这剑,定能骗过那些南岳人的眼睛。”

    沈羽被她这一忽儿的转变又吓得一愣,疑惑更甚。

    疏儿却笑“少公无须担忧,这剑,是吾王差神工坊暗中仿造,三月而成。今日,刚刚献来。”

    “差神工坊暗中仿造长剑”沈羽凝目看着那剑,眼中仍旧带着疑虑“为何”

    疏儿敛了笑,放低了声音“早些时候,你还问我此事,眼下,我来为你解惑。”疏儿说着,拉着满面迷茫的沈羽在桌旁坐下,轻轻地拍了拍她那紧握成拳的手“少公莫要心惊,此事,吾王与穆公早已筹谋好了。”

    沈羽不解的歪了歪头,似是更不明白疏儿的话,随即眼神复又落在那剑上,心中疑惑没有半分的褪去,轻声开口“好,我也确想知道个中因由。”

    “此前少公问我,舞月所言之事是否与蓝盛与你有关,确与蓝盛有关,可并非只是与少公,却是与少公的祖父,先公沈琼有关。”

    “我祖父”沈羽低头思索“为何他二人确实同在皇城辅佐先贤帝,可按理,不该有太多交集。”

    “是无太多交集,只有一点,”疏儿沉静下来看向沈羽,面色变得郑重“龙。”

    沈羽神色一凛,目光闪烁当下想到了过往与桑洛在地宫密道的那一间石室之中所见,微微点头“龙我祖父沈琼确实曾往中州屠龙,可据我所知,蓝盛并未随往。”

    “舞月那夜,她确实说了件我们想都不曾想到的事儿。少公应知,蓝盛母族,本是南岳洞黎一族,此族中人世代为南岳蛊司,摆弄着许多稀奇古怪的诡谲秘术。众多秘术之中,有一禁忌之法,冥河引渡。相传可使亡者复生。”疏儿说着,自己便先皱起了脸,“说起这些,我都觉周身发冷。“这法子诡异害人,舞月只道在南岳此法禁忌百年,逐渐不为人知。只是洞黎一族的先祖墓地在七十多年前为人所盗,几十年来,历代南岳大祭司便有追回这禁忌秘术之责,她,寻到了蓝盛身上。”

    沈羽若有所思“她之所言,是猜测这秘术随着蓝盛的母亲传入大宛可她有何根据”

    “她说”疏儿眨了眨眼,思索片刻似是在回忆“媚姬的婴孩消失无踪,便是线索。吾王有言,少公应该也见过蓝公与国巫,应知在昆边确实寻到了婴孩的尸身,只是少了一样”

    沈羽吸了口气,只觉后脊发寒“头。”

    疏儿点了点头“舞月说若要行此秘法,最紧要的东西,便是刚刚出生的婴孩的头颅。”

    “可即便如此,又与我祖父沈琼,有何干系”她指了指剑匣“与这剑,有何关系”

    “洞黎一族精通蛊术,而这蛊术,如同医者入药,需得蛊引。这蛊引,便是龙血。”疏儿看向沈羽,抬手轻轻的放在这炳剑上“蓝盛想要让亡魂回生,吾王与我说,只要将这句话告知少公,少公自然明白,蓝盛为何要大费周章远去中州,辗转望归,引龙出海了。”

    沈羽眉头皱得死紧,她当然明白,蓝盛与昔日王子雀一事,桑洛曾与她说过,但她终究没有料到蓝盛竟凭着一己之力老迈之身,还能在风烛残年之时做出如此惊天动地之事。蓝盛所为,害人害己,可他初心却简单明了,只是盼着昔日君子可再重逢,想及此,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

    “舞月先师当年曾与琼公协力屠龙,她道琼公长剑与众不同,天下神兵千万,唯有它可劈开龙鳞,这长剑浸润龙血,历尽风霜随公深埋泽阳。龙有灵性,是以在祁山,便是望归族人也控不住它。”疏儿吐了口气,顿了顿“如今黑龙已为无忧族人驱往东海,蓝盛如今最后的法子,便是窃取琼公长剑,再做打算。可黑龙既出,数国震荡,她南岳小国,除却寻回秘法,更想自保。这才将这些事儿和盘托出。”

    沈羽但听此语,当下明了,看着疏儿“舞月想要什么”

    “舞月替南岳王,求泽阳琼公剑。若吾王应允,南岳可万代归附舒余,并藉由这护送长剑的由头,与我们一起,引来蓝盛,协力除之以绝后患。”

    沈羽早已猜到如此,只是轻声叹气“因为此事关乎泽阳与我,是以,她才”

    疏儿只道“此事,姐姐左右为难,筹谋许久。才想出了这法子,她让穆公往泽阳督建高墙,告知舞月是让穆公去取琼公长剑,又差你去及城救旱,将这戏做的活灵活现。如今,这假剑,少公也分辨不出,骗一骗舞月,绰绰有余。”她说着,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却瞧着沈羽面上仍旧愁云密布,笑道“少公想知道的事儿已然知道了,眼下只等最后一步棋,落子定胜负。少公还在发愁什么”她把手中一直捏着的令旨放在沈羽手中“这是吾王令旨,三日之后,沈公需领五百赤甲,护送舞月回返南岳。”

    沈羽接过令旨,却未曾摊开。她定定地看着疏儿,只是问道“若舞月要的并非泽阳之剑,她也不会想这般的法子,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