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儿离去之时, 一言不发。而沈羽却看得出她眼中的落寞与忧伤。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萦绕心中的迷雾解开,可她心中却忽的有了浓重的失落感。她不知这感觉因何而来,许是此事被瞒的太久, 也许是此事太过离奇诡怪, 又或是
她兀自一笑,笑的颇为勉强。
或许,桑洛是真的看清了许多,终究还是将她二人摆在了该在的位置上,把对自己的一片心,藏的极深。
她扪心自问, 桑洛看清了,她沈羽,看清了么她在殿中对着桑洛那一番不须桑洛总是护着她, 要凭己之力保护桑洛的慷慨之词,又能做了多少她一人独自坐在桌边, 呆愣了许久。
她还能做些什么事,才能真真正正的护着桑洛
尽管疏儿将事情始末说的清楚明白, 但沈羽仍旧听得出,她在此事之中仍未尽言。
沈羽偏过头, 一手放在剑匣上。触手冰凉, 及至周身。她回想着疏儿说的话, 再次打开了剑匣。
那柄长剑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沈羽将剑拿起, 更觉其厚重之感。细细去看,可瞧得见剑身上每一寸鹰爪纹路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偏差错漏。她微微的蹙着眉,心中腾起更深的疑惑。
鹰爪长剑,是泽阳历代公族的佩剑, 公族子弟此生只得一柄,各不相同,生则随身,死则随葬。若要锻造,颇为复杂,且不说用料玄铁极难寻找,比起一般的剑要重上许多,便是剑身长度也因持剑之人不同而略有不同。
沈羽握着剑,起身随意挥动劈砍两下,只觉剑身沉重,每挥一次皆风声作响。
她持剑而立,将剑一横深深端详,面上疑惑更重,心头升起一个让她想起便不寒而栗的念头。神工坊绝非浪得虚名,坊中能工巧匠极多,若说仿造一柄长剑,沈羽可深信不疑。可仿的如此相似,莫说这沧桑百战之感,便是连这纹路、重量都如此相近几乎一般无二,是要如何的铸剑功夫,才能做到分毫不差
门声作响,沈羽微微抬头,瞧见穆及桅正拎着酒壶站在门外,那目光亦是定在她手中剑上,眉头深锁。
“叔父。”沈羽将剑放回,拱手躬身行礼“羽回来了。”
穆及桅关上门,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上,拍了拍沈羽的胳膊拉着她坐下“看来这王令,来的极快。”他抬眼看着沈羽,眼中满是繁复难辨的情绪“看来舞月所言之事,你已知晓。”
沈羽点了点头“方才,疏儿与我说过了。”她沉吟片刻“叔父,你往泽阳去,也是这其中的一步棋,是么”
穆及桅沉重地呼了口气,他知沈羽总会问到此,只是他心中只想着沈羽刚刚自及城返回,依着桑洛的行事作风,对沈羽,她无论如何不会在这几日便下王令。却不想沈羽晨间刚返,这王令,过午便到。他点了点头,指了指剑匣“这便是,神工坊锻出来的剑”
“是。”沈羽抿了抿嘴,面上的不解仍未褪去。
穆及桅瞧着她那模样,心中不安,便试探着问道“你觉得,这剑,仿的如何”
“我从未亲眼见过祖父长剑。只有一次,在父亲的房中见过旧时先公的佩剑图。如今想起,这剑仿的极像。”沈羽转眼盯着那剑匣,却并未再将它打开“我方才细细看过,便是剑身纹路,重量,都可说是丝毫不差。”
穆及桅花白的胡须抖了抖,抬了抬手想要自如地放在那剑匣上,却终究收了回来,笑了笑“如此,定能骗得过舞月。”他顿了顿,看着沈羽依旧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又道“若此计策真的能引来蓝盛,我们将其除之,与舒余不失为好事一件。孩子,你还在担忧什么”
“这剑”沈羽微微摇着头“我不知如何说,只是总觉古怪。方才我将它握在手中,剑柄冰寒,可我心中却极为温暖安定,颇有旧友相逢之感,握的久了,便觉难过。”
穆及桅深深地看着她,听她所言,心中并不觉怪。这剑,本就是沈琼长剑,血脉相承,沈羽既是沈氏后人,自然比旁人更为敏感。只可惜桑洛千算万算,总是算差了这血脉传承的一步。可如今的桑洛,还会在意沈羽知道这剑究竟是真还是假么可若不在意这真假,她又何苦瞒骗沈羽,说这剑是神工坊仿造而成
穆及桅想不明白,有那么一忽儿的恍神。
“叔父”沈羽却神色肃穆,似是犹豫踟蹰着什么,穆及桅也不言语,只是等着她说,许久,她才吸了口气,深深地看着穆及桅,眼神之中满是疑惑“你去泽阳之时,有无什么人尾随你们”
穆及桅心下一沉,眉峰微微一抖“尾随我们”他说着,故作沉吟思索之态,片刻又道“何以有此一问”
沈羽摇了摇头,瞧着那样子,似是自己也极为迷茫。可她不说,穆及桅更不敢问。他知沈羽极聪明,此时她既已心中有疑,自己开了口,只怕会漏了破绽。他心中愧疚难安,却不知如何是好。
“叔父,我不敢妄作揣测,我也”她说到此,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穆及桅“不想去揣测怀疑。”
穆及桅怔住了,便是面上的肌肉都不自主的抽动几下,“你你是怀疑是吾王”
他说到此,忽的停住了。
是了,若是沈羽都能如此猜测,桑洛那般聪慧的人,又那样的了解沈羽,怎会猜不到他想错了,桑洛并非算差了这一步,她恰恰是算准了这一步。她就是要让沈羽自己猜到,就是要让沈羽将这怀疑的种子种在心里,就是要让沈羽知道,她是个如何的人。唯有如此伤人伤己,她才能彻彻底底的斩断她与沈羽之间的情义,也唯有让沈羽问出是否有人尾随的话儿,才能帮他穆及桅脱开这掘墓盗剑的不义之名。
回顾过往,桑洛曾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这王座,会慢慢吃掉人的心。”
穆及桅怔愣当场,周身发寒。
沈羽却不知穆及桅心中所想,只是面上忧愁又更浓重,不住地摇头“叔父你说吾王”她几要说不下去,咬了咬牙“洛儿她不会这般做的,是不是”她闭了闭眼,却又道“若她真如此做,我也知道,她的苦衷。”
穆及桅皱了皱眉,摇头且道“此事,不该随意揣测。吾王行事光明磊落,泽阳一族历代为国,赫赫功勋汗马功劳,吾王如今,是雷厉风行了些,可行止得当,断不会去做这些。神工坊的工匠技艺巧夺天工,这长剑再与众不同,终究也是人力为之,想及当日燕林之战,你那长剑一断为二,亦是神工坊将它再行锻造。你方才所言握剑之时心有感应,可感应一说每人不同,不可以此妄下定论,冤枉了她。”
沈羽但听穆及桅如此说,眉头才微微舒展开来,自嘲般的一笑“我心中对她,深信不疑。只是,这些日子她对我”她叹道“或许是我赶路回来,太过劳累,总是乱想。”
穆及桅爽朗一笑,拿起酒壶倒了杯酒,递给沈羽“旁的莫想,眼下,既吾王下此令,同心协力除掉蓝盛才是当务之急。龙祸已久,杀机暗藏,这些事儿,总该告一段落。不然,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他说着,话锋一转“及城如何篆伯可好”
沈羽仰头将酒饮下,呼了口气“及城有事。”
“及城有事”穆及桅一惊,思忖片刻低声问道“界山拦不住了”
沈羽微微点头“我与凌恒,在营中险些着了道。”
穆及桅面色忽的变白“此事,可告知吾王了”
“篆伯亲笔书信,已呈上去了。”沈羽沉着面色,想及当日篆无休与自己说起过往的事儿,问道“篆伯曾与我说,与昆池一战,叔父也在。那些昆池人,真的如此诡怪么”
穆及桅凝目深思“过往一战,如今想起,都让人周身发冷。昆池女姜一族,非但并不诡怪,长相反而极俊美。可越是如此的人,越让人觉得胆寒。那些诡术,可让人失了心智,发了疯。昆池虽小,可比起中州与南岳,更可怕。这亦是为何当年一战,我们非灭掉昆池一国的缘由。及城是西陲屏障,篆无休身经百战头脑灵光,若他都以铁令求援皇城的话,此事,非同小可。”他紧紧地皱着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蓝盛之事,不能再耽误了。”
“篆伯曾言无忧一族与昆池颇有渊源,对他们的诡术也比我们知晓的更多。若能得无忧相助,此事,或有法可解。”
“可惜无忧一族,如今,很难相信我们。”穆及桅叹道“这十数年,她们一直在寻找王女,依你在中州所见,她们既寻得陆离,又一同驭龙往东,想来,她们不愿再牵扯更多了。更况如今她们遥遥千里,想要找到她们,难上加难。”
“我已于吾王提过,寻哥余族人想法子找到哥余阖,只是三日之后我便要往南岳去,此事,还劳叔父代为费心。”
“为国之事,你我皆有责。”穆及桅大手一挥“你且安心,当年我们可灭掉他昆池一国,如今,更不怕他女姜氏的遗老遗少。”他说着,按了按沈羽肩膀“我本想随你一同往南岳,好助你一臂之力。眼下看来,不可成行。你须记得,蓝盛战神之名绝非虚名,虽至残年,但此人诡计多端功夫了得,他可凭一己之力搅动这天下风云,就绝不会坐以待毙。若与蓝盛,定要万分小心。”他说着,略一思索“或许,让蓝公陪你同往,是个主意。”
沈羽点头“叔父安心,此事,我想吾王自有安排。”她略显忧心的笑了笑“只盼着他真的能如期而至,寻剑而来,好给我留些时日赶回来,与叔父共抗昆池女姜。”
穆及桅大笑,又倒了两杯酒,举起酒杯“来,你与我好好痛饮一番,等你擒了蓝盛回来,我二人,同去及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卸甲开坑三周年。没有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谢谢你们还在看,还在评论,爱你们^u^ノyo希望第三个年头上,可以把它写完。目前争取每周1、3、5更新,我可以我能行我觉得我还可以被抢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