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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哥余无忧返
    房门微开,  疏儿轻着步子走入,跪落桌前,低声道了一句“吾王,  荀相带了镇西将军韩昼来见,  已在殿外候着了。”

    桑洛闭着眼睛,微微点头“好。”

    疏儿顿了顿,回头看了看房门外,片刻又道“吾王”

    “还有事”桑洛睁开眼睛看着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坐正了身子,倦怠的呼了一口气“说吧。”

    “阿烈回报,  哥余阖回来了,此时快到城外,约莫再有一个时辰,  便会入皇城来了。与他一道同行的,是无忧族人。”

    “无忧族人,  ”桑洛目光微晃,面上腾起一抹复杂的神色“这倒不知是该说巧,  还是不巧了。可惜,终究是迟来了几日,  也罢,  倒不用我再遣人去寻她们。”她看着疏儿那样子,  知道她为何担忧“你怕我对她怎样”

    疏儿呆了呆,却又摇头“姐姐断不会对陆离如何,  只是我怕姐姐见着她,不悦。”

    “不悦”桑洛的目光从疏儿脸上移开,看向窗边,许久,  笑了笑“是啊,我本该不悦,可眼下,我竟什么样的心思都没有了。你以为我只是因着陆离此人,才会对她那般怨恨,生气曾几何时我这做这般想。但如今”她停下来,站起身子走到窗边,抬手轻轻地拨着那花盆中的花儿,“阻隔在我二人之间的,并非离儿,也永远不会是她。”她理了理衣裳,走到门边“若她们来了,将无忧族中人安置在珠玉阁。那里,本也就是离儿的居所。”

    “哥余回来,是否让他马上来见”

    “他若想来,自然也就来了。”桑洛说着,径自拉开房门,“走吧,去见见荀相。他又要与我说起那冗长的稷礼规矩了,稷礼之外,有些事情,也该有些眉目了。”

    雨下了三四日终究还是停下了,日头从云间露出头来,难得的温暖,风却凉了。

    秋日将到,夏末微凉。

    狼绝殿中的木梁旧了,因着几日的大雨泛着潮气。

    穆及桅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撑着头,毫不觉意外地瞧着面前的哥余阖。

    哥余阖的头发乱糟糟的,衣衫又破又脏,面上一条长长的伤疤,浅红色的肉还泛着血丝,显是刚刚好起来不久,下巴上的胡茬也无心去理一理,不经意地去看,宛若个路边的乞儿。

    唯有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其中仍旧灼灼目光,与过往一样,似是一眼便能看透人的心思。

    穆及桅拿了一旁的酒壶,倒了杯酒对着他抬了抬手“来,喝上一杯,为你接风。”

    “为何赠剑”哥余阖却不动,只是看着穆及桅。

    穆及桅乌突突地干笑摇头“此事,你该去问吾王。”他饮下杯中的酒,抬眼看着他“我,不该与你说。”

    哥余阖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我与穆公算得上熟人。”

    穆及桅又倒了一杯酒,站起身子走到哥余阖身前,将酒杯放在他手中“我知你心中有许多疑惑,这半年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儿,我亦不知该从何说起,但沈公已往南岳去,算算日子,走了七、八天了,眼下应早就过了虢城,此时,该到黍县了。”

    哥余阖仰头将酒喝光,抹了抹嘴,依旧皱着眉盯着穆及桅“是为了蓝盛”

    穆及桅鲜少见过哥余阖如此的样子,轻声一笑“如此模样,倒极少能在你面上瞧见。”他叹了口气“国巫与蓝多角同去,依着吾王的性子,定会派不少影卫暗中跟随,各城各郡都会未雨绸缪以备不时之需,你在担忧什么”

    哥余阖摇了摇头“若真是为了蓝盛,我只怕,这些远远不够。”

    穆及桅面色一沉,听得出哥余阖言外之意“你在中州,与他交了手”

    “并未。但确实遇到了一些古怪的事,我想,定然与他有关。”哥余阖端着酒杯走到桌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一口喝下,咂了咂嘴。

    “那黑龙,退了”穆及桅又追问道“真的如少公所说,是无忧族人,用了那驭龙的法子”

    “如今看来,”哥余阖拿着酒壶,看着穆及桅轻哼一声“穆公心中的疑惑,也不比我少到哪里去。”

    穆及桅叹道“迢迢路远,顾此失彼,这局中之事,纵使你与我,也总难知晓全貌。”他坐在桌边,拍了拍一旁的凳子“坐吧,你我二人,好好说一说,喝上几杯。”

    哥余阖面上终于露出了那轻松快意的笑,“就是这酒忒也少了,若是再能来上一坛,更妙。”

    树梢上的鸟儿振翅飞去,一队皇城卫从殿门前经过,走到正门之时,缓下步子,对着刚从殿中出来的荀寿行过礼,这才又往东而去。日头隐去云间,天渐渐阴了下来,风停了。

    已过晌午。

    仆从正将矮几上的杯盘收拾了去。疏儿给桑洛端过一杯热茶,轻声咕哝“这荀相瞧着也是上了年岁,一样的事儿,说过好几回,也难为吾王还不嫌烦。”

    “人是唠叨了些,贵在忠心。以后这般的牢骚,在此处,少说。”

    疏儿点点头“是。”

    “无忧中人,安置好了”桑洛转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问着“如何”

    疏儿撇了撇嘴,如同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只觉得那些个女子,好大的架子。怕是这皇城,都装不下她们。”

    “无忧族人世人少见,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先祖立下规矩,若无王族传召,无忧族人此生不得入皇城,她们心中少不得怨恨不满。若不是因着今次的事儿,怕是连昆山都不会出。与旁人不同,倒是不奇怪。”桑洛笑了笑“离儿与她们在一起”

    “在。只是”疏儿抿着嘴眨了眨眼睛,似是在回忆一般“我瞧着她那样子,也不似以往了,跟谁都生疏起来。而且面色也不好,不知是不是受了伤。我想多问几句,可她身边那个叫风灵鹊的,冷言冷语,似是怕我吃了离儿一般,靠的近一些,就挡在离儿身前,我也没再追问。”

    “龙祸滔天。”桑洛只是浅浅地说了这四个字,便没再多言。疏儿会意地点了点头“吾王说的是。”她说着,听得殿中几声脚步,当下皱眉,转头便要嗔怪是谁这样大的胆子随意的入了殿中,却正见哥余阖已然到了八步金阶之下,此时正对着桑洛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疏儿愣了愣,看向桑洛,桑洛却是一笑“疏儿,去端些酒菜来吧,看这样子,像是饿了许久了。”

    疏儿应声而去,桑洛却站起身子,一步步地走到哥余阖面前“来得晚了。”

    哥余阖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终归是要晚,索性更晚些。”

    桑洛淡淡笑着,目光从他面上扫过去“穆公,都与你说了”

    哥余阖眉峰一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吾王如今知道的事儿愈发的多了。”

    “天下事未能尽知,但这皇城中的人和事,”桑洛勾了勾唇角,“多多少少,都会传到我的耳朵里一些。”

    “一别几月,看来吾王对于这王权之术,更是得心应手了。”哥余阖转身坐到一旁矮几边上,抬头看着她“穆公是与我说了不少,我与吾王直言,赠剑一事,我心有忧虑。”

    “与你在中州所见有关”桑洛听得他此言,心头微微一沉“可见到蓝盛了”

    “无忧族人数百年来头一遭入了皇城,想来,吾王应也知道,陆离受了伤。”哥余阖吐了口气,摸了摸自己面上的那一条伤疤“没有见到蓝盛,却比见到他更糟。”

    桑洛没有言语,只是眉头皱的紧了,死死地盯着哥余阖“究竟何事”

    “我若说这世间有鬼,吾王,信不信”哥余阖迎视着桑洛的目光,那样子,丝毫不像是玩笑。

    桑洛却冷笑“过往,有人问我这世间是否有龙,今日,你又来问我,信不信这世间有鬼”她看着哥余阖面上的伤痕“你是要告诉我,你面上这道伤,是厉鬼索命之时抓的还是咬的”

    “看来吾王,早就对这些古怪的事儿见怪不怪了。”他靠在桌边,疲惫的闭了闭眼睛“我一直想不通蓝盛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做出这么些诡怪的事,直到今日穆公与我说了许多,才逐渐明朗。”

    “你们在中州,究竟遇到了什么”

    “有龙一事,本可能是我此生所见最稀奇的事儿,不想中州一行,却让蓝盛为我开了更大的眼界。”哥余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径自拿了矮几上的一个橘子剥开,咬了一口“那一日,我紧追陆离往东去,笛声悠扬,随风阵阵,龙鸣就在耳边,可谓世间奇景。她们一路不走大道,皆在山林之中穿行,想来也是为了避开村镇百姓,特寻险路。我同她们一道走了二十几日,进了大莽山。”哥余阖舒了口气,将手中的橘子吃完,双手摆弄着橘皮,“一路上风平浪静,大莽山山高林密,内中兜兜转转人迹罕至,中州百姓更是瞧不见一个。不过山林之中野兽横行,可这些无忧族人奇怪的很,那手中的笛子吹奏起来,便是狼虫虎豹皆不能近身,若是有一日能学上一学,也是有趣极了,却不知他们愿不愿意将那笛子送我一支。”

    桑洛蹙着眉盯着他,目光之中已然带了愠色,哥余阖一笑,到不在意,只是接着说道“中州广大,但蛮荒之地众多,过了大莽山,更少村落城镇,再往东三百里,便到东海海滨,我便以为此事可成。可就在山中,出了岔子。”他吐了口气,沉声说道“驭龙之法,虽然古怪神奇,但依我看,却颇为耗损精力,这二十几日,我瞧着陆离面色愈发难看,便是行走都觉艰难,山中难行,这脚程便更是慢了下来。越到山中,岔路越多,枝杈沟壑,颇为难行,我们在其中逡巡半月,才将将寻到路。适逢一夜落雨,电闪雷鸣,我们周身湿透,自知不能再走,寻了处不大的山洞,刚刚将火堆升起来,便听得外面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那声音”哥余阖皱了眉,面上腾起一抹浓重的不适之感“如今想起都觉头皮发麻,如人低吼,含糊不清。我与风灵鹊往外去看,在电光火石之间,都惊了一跳。”

    “你们,瞧见了什么”桑洛但听哥余阖此话,都觉后脊发凉,声音之中带了些许的颤抖“是山中野兽又或是人蓝盛,还有同党”

    “若说是同党,也便算是同党吧,只是他们”哥余阖眉头皱的更紧,寒着面色看着桑洛“并非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