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拂晓, 细雨凉风之中更显得肃穆庄严。
四下宁静,天色犹暗。
沈羽与陆离此时已带了风鹤白与风鸣鸢到了天牢之中,一身的衣衫还带着雨气, 发丝微湿, 却无一人在意的去理会。
魏阙瞧见陆离一行,那拧了许多日的眉头总算舒展了几分,但听得及城之事,却又阴沉下了脸色,显得更是焦虑。沈羽只是宽慰,又转而看向陆离, 问她眼下要如何安排,是否要将那几人提了来,这便开始。
陆离沉吟片刻, 又看了看风鸣鸢,风鸣鸢只是对着陆离一拜“全凭王女安排。”
陆离点了点头“那便劳烦魏将, 将那假扮穆公的刺客带了来吧。”
魏阙愣了愣,看了看这窄小又阴冷的屋子“就在此处”
风鸣鸢只道“这不是将军平日问询所在么”
魏阙又愣了愣, 面上显露出些许的迷茫“确是如此,可我听闻无忧族人的本事, 倒从未曾见过, 是以不知姑娘是否须得什么东西, 又或是又或是咱们能做些什么,帮上姑娘一二”
风鸣鸢微微低头只道“将军多虑, 倒是不用的。”
魏阙似是有些讶异,只是又看了看陆离与沈羽,但见沈羽微微与他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转而去提那昆池人。陆离取了纸笔放在桌上“羽姐姐,你将想要问的话写在此处吧。”
沈羽眨了眨眼,瞧着陆离那模样,心中颇觉古怪,便即问道“写下来你我不待在此处么”
陆离微微一笑“笛声虽悦耳,却不可多听。咱们到外面等一等便是了。”
风鹤白跟着笑道“少公安心,鸣鸢的本事大得很,这些事儿与她而言不过手到擒来,有我留在此处陪她,王女与少公,只等着好消息吧。”
沈羽只觉有些担忧,但瞧着风鹤白与陆离皆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提笔在纸上将想要问的话儿都写了下来,交给风鹤白,风鹤白双手接过,复又将那纸张铺在桌上,把笔工工整整地摆好,似是还要等着旁人来写,瞧着沈羽那迷茫不解的样子,便对陆离说道“王女眼下可与少公先往外面去了,待得他将一切都招了,我再来请二位。”
此时魏阙已亲自将那假扮穆及桅的人带了来,几人的目光皆落在他身上,沈羽此时才得见此人面容,头发蓬乱,面容枯黄,观其身形,确有七八分像穆及桅,而他却有着一双如鹰一般犀利的眼睛,此时这人也恰巧在看着她,那目光如同裹了寒冰,尖锐冰冷。
他站定步子,任由魏阙怎的推,也只是踉跄了几步不愿动弹,直勾勾地盯着沈羽。那目光变得愈发古怪冰冷,直到魏阙用力将他的膝弯一踢,踢的他跪在地上,却仍旧是那一副恶狠狠地样子。
沈羽低着头与他对视,只觉此人杀气浓重,她沉着面色,目光相接之处毫不避让。
“沈羽。”他张了张口,声音沙哑撕裂,“你是沈羽。”
“那日在礼贤阁,你便见过我。怎么,当日,不曾认出我”沈羽微微偏着头,挑了挑眉“看来昆池诸君,对我舒余中人,知道的不少。”
而只是这六个字之后,此人便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风鹤白走到此人面前,弯下身子看了看,面上带着笑意“我头一次瞧见昆池人,与咱们长得也无甚不同,你叫什么”
此人斜眼瞧了风鹤白一眼,转而又是低头不语。却又在目光低垂之时,瞧见了风鹤白腰间的玉笛。
他身子一抖,当下抬头,目光狠厉狰狞地看着风鹤白,而那狠厉狰狞之中,竟分明还带着几分的怕惧。
风鹤白依旧对着他笑“你怕啊”
“你”他口中叨念,又将目光移到一旁的风鸣鸢身上,最终,那逐渐惊慌的眸子定在了陆离一处,死盯着陆离腰间那玲珑剔透颇为精致的玉笛,终究面容失色“你们”
陆离看着他,轻声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怔愣片刻,目光仍然定在陆离腰间玉笛上,许久,干声说道“木拓。女姜木拓。”
“昆池无忧,本属昆山同源,本该毫无嫌隙,相携共生,”陆离缓缓走到女姜木拓身前,低头看着他“若你此时肯将昆池中事说出来,我无忧一族,可免你钻心刺骨之痛。”
木拓但闻此语,忽而低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又不住摇头“你无忧一族愿臣服舒余,忘了出身,可我女姜却不会做这种卑微忘祖之事。我知你是无忧王女,更知今日我怕是守不住心中秘密,可我便是身死于此,也断不会让你们得到半分的消息”
他言语之间,便张口要咬住自己的舌头。风鹤白当下俯身伸手,一手便捏住了女姜木拓的下巴,让他那张开的嘴怎的都闭不上,只是笑道“你想做个英雄,却又要将自己弄死,这是何苦呢人生在世,尚有许多好玩儿的要去瞧瞧,你瞧过了么”
女姜木拓的身子被魏阙死死的按着,用力的摇着自己的头想要挣脱风鹤白,而风鹤白的手宛若钳子一般,只是一拖一扯,便将他的下巴拉的脱了臼。陆离轻声叹气“既如此,我便也没了旁的法子,你且安心,我们不会伤你性命。”她说着,看了看风鸣鸢,便即说道“烦劳魏将军与羽姐姐,与我一同出去等吧。”
魏阙按着女姜木拓,只是说道“此人功夫不弱,两位姑娘切莫解开他身上锁链”
风鹤白只道“将军安心,若连他都制不服,我却也不必在王女身侧行护卫之职了。”
魏阙皱了皱眉,颇有些犹豫地松开了按着女姜木拓的手,便在此时,女姜木拓忽的起身,便是双手被缚,却也登地而起,一头朝着一旁的墙壁撞了过去。魏阙还未动,风鸣鸢却身形如电抬手便将他抓住,一把将他摔在了地上。风鹤白将他拎了起来,按在了桌前座上,“这位壮士一心就死想要为你昆池捐躯,却也得让咱们将想要知道的事儿都问明白才行,何苦急于一时呢”
魏阙瞪着眼睛,心中不住赞叹这两个无忧族的姑娘瞧上去弱不禁风,功夫却如此高强,心下安定几分,这才走到陆离身边,对着她拱手“离儿姑娘身边的人,好生了得。”
陆离微微一拜,又看了看沈羽“羽姐姐,走吧。”
沈羽一直未曾言语,听得陆离说,这才终究点了点头,与陆离、魏阙走了出来,却不走远,只是站在那大门廊下,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抬头看着天空中密布的乌云。
魏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吐出来,“离儿姑娘这些年经历许多,我听闻无忧一族深居简出颇为神秘,今日得见你族中人,果然厉害。”他转头瞧了瞧里面,却又有些心中犹疑“可那两位姑娘,要用怎样的法子让这女姜木拓言听计从真的不须咱们在旁协助”
“无忧族中有一秘法,名为失魂。此法可控人心智,被控之人失了本心,自然对我们言听计从。”陆离缓缓说道“只是这一秘法,若被心术不正的人用了去,便会遗祸万年,是以无忧族中,每一代唯有一人可学此法,名为控魂使,此人须得天资聪颖,本心纯善。”陆离顿了顿,才又说道“鸣鸢虽言语不多,却纯善正直,天资极高,我来皇城之时,灵鹊特地让她陪我,亦是怕我在途中遭遇埋伏,被人伤害。”
“竟有如此厉害的本领”魏阙听得瞠目结舌,“难怪无忧族人素来神秘莫测,想来,你们能世代居在那昆山苦寒之所,实非常人能及”
“我只在无忧待过几日,与族中众人亦非熟悉,”陆离说着,目光移向远处,悠悠说道“但魏将所言不错,无忧苦寒,确非常人能忍受,不过族中姐妹都待我甚好,令人心中温暖,足以抗此严寒。此番阻抗昆池,更是精锐倾出,随我往及城相助穆公。若无她们,这一路艰险,我也未必还能再见得到这巍峨皇城。”
沈羽坐在一边,听得陆离如此说,心中微微一沉,更觉对她愧疚。可眼下无暇顾及其他,她转过头,正要开口询问陆离这失魂之术要等待多久,内中却有悠扬笛声传来。这笛声悠远绵长,起起伏伏,竟让人颇为安心。她与魏阙对视一眼,谁也不再言语,只是听着这清脆的笛声,一时之间,便觉心中许多事儿都放下了。可不过片刻,曲调一转,忽而变得起伏跌宕,那调子古怪起来,节拍纷乱让人捉摸不定如坠深渊。
沈羽皱了眉,脑中忽的想起那一夜在及城临营之中听到的如野兽磨牙一般的咯吱声,令人心中烦乱,周身焦躁。魏阙极不舒坦的动了动身子,又觉得浑身难受,伸手在前胸后背来回抓挠,口中便道“这是什么古怪的调子听得人周身难受”他看着沈羽,又道“沈公无事”
沈羽额头上已然冒了汗,但仍旧能定下心神,只是吐了口气“并非无事,魏将也坐下来吧。”
陆离却面色安然,似是并未被这曲子扰乱分毫,她轻轻将手按在沈羽肩膀“若姐姐觉得不舒服,不若咱们走的远些”
陆离的手在沈羽肩头轻按,沈羽竟觉方才那不适感好了许多,她看了看陆离“离儿无事”
陆离摇了摇头“说来奇怪,莫说这失魂一曲,便是那昆池的诡术,也从未让我有丝毫不适。”她苦笑道“或许,这便是那龙遥一直想要的东西吧。”
沈羽闻言一愣,听陆离说起龙遥,又想起早已往无忧去的龙玉与铃铛儿,心中不由百感交集,重重一叹“离儿在中州经历了如何的事儿,我到眼下尚不知,不过我此番在中州,遇见了龙遥的姐姐龙玉,此时她带着女儿正往无忧去,想要认祖归宗,若你愿意,待得闲暇之时,我们好好的说一说这些,可好”
陆离目光微晃,轻声叨念“龙玉”片刻,吁了口气“待得今日事毕,姐姐再与我好好说一说吧。”
沈羽听的这话,旋即一笑“好。”
魏阙却已然被这曲子扰的满脸焦躁,走了几步,就在雨中来来回回的走着。
又过片刻,便传来数声嚎叫,惊得魏阙一跳,当下站定了步子直直地看着这黝黑的铁门。而那嚎叫之声越来越大,沈羽站起身子,只觉她在战场上听得无数痛呼,都不及此时入耳的这接连不断又逐渐嘶哑的叫声令人心慌。
魏阙快步走到陆离身边,面上冒了汗“离儿姑娘,这”
“魏将安心,她们不会杀人。”
“如此痛呼,只怕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了。”魏阙听得那嚎叫之声逐渐微弱,仍是心有余悸“只是笛声一曲,便能让人如此,天地之大,实有太多我所不知”
他话音刚落,风鹤白却走了出来,手中拿着几张纸,递过来给了陆离。
陆离接过,低头看了看,又交给了沈羽“瞧起来是昆池国中文字,看来须得寻个人,来解一解这字中含义了。”
沈羽点了点头,对着风鹤白一拜,道了一句辛苦,便与魏阙几人再入内中观瞧。推门而入正见风鸣鸢持笛而立,额上还挂着薄汗,而那女姜木拓只是呆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观其面容,苍白枯槁,目光空洞,似是成了一具活尸。
风鹤白走上前去,拿出帕子替风鸣鸢擦了擦额上的汗。风鸣鸢却走到陆离身前躬身一拜“王女。”
“鸣鸢今日辛苦,让鹤白陪你回去歇息吧。”陆离扶住风鸣鸢,目光之中满是柔和关切“鹤白,好好照顾鸣鸢。”
风鹤白也收了方才的聒噪与面上的笑意,便就陪着风鸣鸢离去。
魏阙站在女姜木拓面前,对着他来来回回的晃着手,口中啧啧“此人,是傻了,还是死了”
陆离只道“他睡上一日,应就无碍了。”她说着,又道“眼下咱们消息已得,须得请过吾王,在皇城之中寻个精通昆池文字的人来才行。”
沈羽只道“离儿所言不错,魏将,此处烦你看管。我与离儿,去寻吾王。只盼此番,咱们能寻到蛛丝马迹。”
魏阙拱手,目送沈羽与陆离离去。转而又将目光放在女姜木拓那一张呆愣的面上,不由得兀自咕哝“无忧一族,好生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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