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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太过能干的下属
    北镇抚司北园公房里的都指挥佥事冯顺很头疼。

    通州的这趟差事, 周秉和纪宏这两个新丁蛋子办得着实不错。

    可就是因为太不错了,才惹来了大麻烦。要是顺顺当当地在通州要案子了结干净就好了,再不济就是那些百姓闹腾起来也比现在这样强。

    冯顺看着手里寥寥数语的纸条, 心想看着一件小的不能再小, 简简单单的贪渎案, 背后竟然还牵涉到那位轻易不出手的小爷

    就是不知道高鄂到底怎么得罪了那位, 才引得人家费了拐弯抹角的心思下死力整治

    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可那位小爷的面子他不敢不给。

    当年他能顺顺利利的从甘肃溃逃案中脱身且洗清骂名,多亏了有那位在暗中帮忙筹划。虽然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可是那位手里铁定还攥着什么把柄。

    冯顺非常白, 那位爷什么都没有要求, 轻轻放过并不是偶尔大发善心, 而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之处。

    就是因为这点用处, 那位才不厌其烦地帮他收拾首尾, 利用各处人脉帮他搽屁股, 又费老劲把他塞进了锦衣卫, 一步一步掌了实权。

    人家说锦衣卫的名声难听, 可一提及南、北镇抚司,朝野上下谁不忌惮三分

    当初那位小爷若不是想在北镇抚司顺手安插一个听话的桩子, 以其身份的清贵根本就不愿沾惹闲事。可他不但出手管了, 最后的结果还让各方人物满意至极, 可见手段之精妙。

    至于那个所谓的把柄,冯顺并不以为意。

    当年他出面苦求的时候就已经将其当做进身之阶了。

    要想当别人手中的快刀, 总得先把刀把子递在人家的手上,才能显现诚意是不

    自古京城里的官场就是这样,今天你帮我天你帮他,不知不觉间就凭借彼此的利害关系支撑起一张包容万千腌臜魑魅的庞然大网。

    每个居于上位的人都是虎视眈眈的捕食者, 等待着下一个无意掉落在网中央的倒霉鬼。若是心慈手软,就会成为另一个更强更狠对手的盘中餐。

    对于男人来说,权力是比春药还要让人兴奋的东西。

    不过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还真是让人有些泛难。

    现如今皇帝的年纪也渐渐大了,不比小时候好糊弄

    冯顺手中冒出一层滑腻腻的汗珠,不自觉的在裤缝边儿蹭了一下。本来压制下属是做熟了的事,却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张开口。

    怎么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他有些疑怀,都是因为眼前之人蜕变得太快。

    不过天未见,周秉从头到脚隐隐冒着一股让人生忌的凛冽。

    像是一把刚从火里淬出来的刀。

    那种气息又陌生又熟悉。

    冯顺掩饰般地沉吟了一会儿,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咱们司里的人只管抓人不管审案,你把那个通州县令和有关卷宗一并交到刑部就是了。回去好好歇两天,听说跟你出去的人伤了好几个”

    周秉依旧一身出门时的青袍,因为行程匆忙还未来得及换。下摆上有几块模糊的脏污,分不清是血还是泥。

    脸上有一道泛着血丝的指宽浅痕,是已经结了痂的伤口,那是打斗时被对方快如闪电的刀锋所伤。

    幸得闪得快,要不然这张好脸就要破相了。

    冯顺也觉得那道红痕碍眼。

    觉得眼前之人因为这道浅伤,一夜之间好像被解除了什么封印似的,整个人透着咄咄逼人的鲜亮锐气。

    一把好刀,开了刃见了血之后自然就有了精气魂儿。

    有一股热汽从脸腮处慢慢升起,很快就蔓延到耳后。

    冯顺眼眶子发疼,终于知道这股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他在大宁卫时见过这种无坚不摧的锐气和肃杀,几百人合在一处,就可以把凶神恶煞的蒙人阻截在关外。

    蜜罐里长大的他艳羡妒忌,更多的是心悸,只能趁着敌我冲阵的缝隙时远远避开。

    那股气势太让人气馁了,因为他当年也勉强算是其中的一员。然而往事如秋水,即便有再多不得已的理由,过去种种不复来。

    冯顺唇角抖动心生一丝道不的忌惮,仍力图维持一种上官把控全局运筹帷幄的体面,似乎与家中子侄一般极和煦地闲谈。

    “年就是太后娘娘五十岁的诞寿,本来多好的事。结果前脚户部把银子拨下去布施修缮各处名刹古迹,后脚通州县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娘娘知道后气得两晚上没有睡好,没想到这里头还另有奸人作祟的缘故。不过即便如此,高鄂作为县令一个失察之罪也是跑不了的”

    把一切过失和罪行推给已经败露在面上的人,是将损失降到最少的手法。

    周秉不是生毛头,深谙官场上不成文的规则。

    这件案子不大,也许在最开始布局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他不准备做为民请命的青天,因为青天的命素来都不长,所以只是眉眼冷静地应了一声,“卑职会尽守本分,也会让底下的人不要出去乱说”

    下属如此上道有眼色,冯顺却依旧闹心,这份不自在如此莫名其妙且无头无尾。

    他咳了一声,推了一纸公文过来,“太后娘娘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内阁几位老大人的意思是把案子尽快了结。后天你亲自去刑部盯着,不要让高鄂和那个姓杜的小吏破罐子破摔,攀咬出另外的东西。”

    这是有缘由的。

    毕竟春闱刚刚放榜,京城还有各地未归乡的落第举子。

    这些人当中有很多是过了几道油的老面筋,最喜欢风闻起事。大到朝廷律令颁布,小到官员私德有亏,逮着一点枝节就敢拥成一团使劲作妖。

    这件事的真正内幕那位小爷一时兴起的出手,需要一个像样的理由来掩盖。

    不管高鄂是否无辜,既然他是最好的顶缸人选,那他就只能继续担当下去。

    本来冯顺心里有更合适的人盯着这件案子,但是让周秉到刑部大堂露回脸是宫里皇帝的意思。

    很显,小皇帝是想用这件案子让周秉迅速在北镇抚司站稳脚跟。

    对这些小枝小节内阁里的几位大佬们漠不关心。

    他们认为这些无伤大雅,他们要的只是结果。一个六品小小百户的动向,如今还不值得被他们记挂在心上,也愿意为此向小皇帝让步。

    周秉对上峰的态度恭谨得挑不出来半点错处。

    冯顺却是眼皮一跳,近乎本能地再次感到潜在威胁。

    眼前这个人骨子里应该是个心高气傲的游侠儿,浓烈奔放,受不得一点激。

    像西甘池的泉水一样,清澈得能一眼看得到底。

    然而此时此刻,这人处事却像经年的老官吏,圆滑得让人抓不住手,也许就连这种温润和淡然也只是暂时披着的一层皮。

    听跟去的人说,无论是拨皮剥茧一把揪出杜良升,还是在将军沱勇猛击退劫囚的歹人,周秉竟然可圈可点挑不出半点错处。

    冯顺心里涌起一层久违的躁动,就像在猎场上碰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行军打仗也许不是他的长项,但他最乐意看着别人在暗处吃鳖。

    周秉的后台再硬,现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百户,收拾起来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好久没遇见这么扎手的刺头了

    下定决心的冯顺目光阴沉,口气却再次变得和煦无比,甚至还殷殷嘱咐。

    “你还年青,有些话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不管是三法司还是咱们锦衣卫下辖的两个抚司,最要紧的不是侦缉大案要案,而是要让朝堂安安稳稳的运转,让百姓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种地纺纱做买卖”

    这番话还算入耳。

    于是周秉受教,甚至还毫不吝啬地回了个笑脸。

    不管这人内里是否是草包,但其风姿确实美极,只是简单抿唇一笑都让人有蓬荜生辉之感,却让冯顺心头再次觉得一丝违和,很久之后他才白他的直觉没有错。

    周秉的笑脸,是好猎手盯着狡猾猎物的一时隐忍。

    周秉交接完公务,回到府学胡胡同时已经是戊时。

    林夫人心头本来堵着气,看见脸上挂了彩的儿子,立刻惊天动地唤丫头送热水送毛巾,又让靳管家拿了自己的名帖到太医院去请人。

    这虽然是一片慈母之心,但周秉还是觉得有些过了。

    把人拦下,说知道咱家底细的不会说什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戳着咱家的脊梁骨说咱们轻狂,带一点小伤就闹腾着要请宫里的太医过来瞧

    林夫人不以为意,却还是听了话按照周秉的意思办了。

    她没有发觉,在不知不觉间这个主意甚正的儿子已经渐渐成了她的主心骨。

    周秉陪着母亲吃完饭后回到西院,靳管家一路跟过来。

    悄声说老太太和二少奶奶乘坐的漕船还有天就到京了,派了家里腿脚快的小子过来报信。他已经让人在码头上等着了,绝对耽误不了事。

    谭五月终于要来了吗

    周秉泡在澡盆里时才把绷着的劲松下来,心头模糊地想着那女人的脸。本来是再亲密不过的结发夫妻,可惜两人从来聚少离多。

    又因为阴差阳错的种种,成亲二十年在一起的日子竟然屈指可数,留给自已最深的印象就是女人沉默固执的背影。

    曾有无数次他想打破这层坚固,回到所有事情的原点,可却被更坚固的东西拒在门外。

    周秉气馁之余有些牙痒,时时怀疑这女人心中到底有没有自己,抑或是已经有了别人

    应该没有,一定没有。

    周秉无比肯定。

    要不然她不会在很多年后还孤身一人,要不然自己做了那么多混账事之后,她空留着一纸要紧的休不去衙门上档。也不会在周家一败涂地的时候,以一个下堂妇的身份出面收留所有的周家人

    已经冷却的水里,周秉心口热了起来,翻来覆去的想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是出于同情,或是出于利用,反正她一味避着他,最终却没有远走

    一怔神后他才觉得此情此景格外熟悉。

    当年他也是这样一腔热忱,总想把最好的留给最要紧的人。

    但当他自觉终于混出一丝人样,终于把身边麻烦处理得差不多,不管不顾地骑了快马兴冲冲地回到江州老宅。

    隔着飘摇不定的门帘子,听那女人跪在病重祖母的榻前,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五月在周家十年什么都不求,只求二爷一纸休放我走”

    泡得浑身冰凉的周秉从净房出来,就见两个丫头进进出出地在收拾后头闲置的一间小厢房。立刻白这是林夫人想把谭五月这个不受待见的儿媳,草草地先安排在这个旮旯地。

    脸上像被人重重搧了一记。

    他把多宝格上的一只花瓶砰的一声踹在地上,眉眼阴鹜地望过来,“给二少奶奶安排的东西,通通搬到我屋里来。夫人要是问起,就说别人要是知道我刚过门的妻子不和我住一道,不知道有多少言官会说我薄情寡义”

    各级官吏年尾京察时,四格八法里就有“不谨”这一条。

    如今的周家,不知有多少眼睛耳朵盯着。

    林夫人听了丫头们的禀报后张着口,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还是叶嬷嬷见多识广,劝了半天。

    “二爷是个良善性子,谭氏虽然愚钝得上不了台面,可毕竟是二爷媒正娶迎进门的。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咱家二爷虽然贪欢,可也念旧。即便天要休了人家,也想着让她在周家一干奴仆前有两分体面”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要天天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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