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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零章 闻香圣女
    就这样,麻太太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女人接连拜服在余小莲的脚下。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人狂热起来恨不得把家中钱财珍宝全部奉上,那架势恨不得能跪舔余小莲偶尔走过的石阶

    不过两三个月,江州城的很多人已经如痴如魔,都会在空闲时念“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所谓的八字真言。

    余小莲说无生老母是上天无生无灭的古佛,老母要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这个天界便是真空家乡。她常对信徒宣讲弥勒下生的宝卷,只要经常念诵,无生老母自然会护佑众生

    周秉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

    这余氏兄妹都是净土宗的中坚力量,只是分工不同而已。这余得水偏重荒郊野外的村落,以风水先生的身份拉拢乡民信教。这余小莲用宣扬佛法的由子,大大方方地行走在江州上层官僚的后宅。

    麻太太想来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己在利用余小莲的时候,其实早就被余小莲利用搭建了一座极稳固的桥

    麻太太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边角用青色丝线绣着万字不断头,丈夫也有一件样式差不多的,整整耗费了大半个月才绣好。

    这么多年自己辛辛苦苦地操持家务,从来没有得到一个抚慰不说,最后只落得狠狠的巴掌和无尽的嫌弃,怎不叫人心灰意冷

    现在相干的、不相干的都已经死了,自己还这么遮着掩着,甚至引来杀身之祸到底值不值

    麻太太猛地抬起头,突兀地盯着眼前的青年,枯败的脸上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余小莲是圣女,她的法号是闻香圣女。我们当中有些人入了净土宗,每个月都有一次大集会。但是我们当家的和程河道好像地位要高一些,每半个月有一次小集会。

    平常无事的时候,我们当家的就喜欢邀请这些人过来喝酒。我曾听见他们几个在桌子上念叨,说圣姑的生日就要到了,总要送一点可心的礼物才好。

    就有人接过话头,说只可惜圣姑生性高洁,素来不爱俗气的金银之物,平常的衣服首饰都以简洁大方为主,要不然到苏州请一尊镶七宝的弥勒玉佛正应景”

    周秉眯着眼截了她的话头,“这几个人除了你丈夫,是不是还有浔江七品河道程材,西城楼守军营军士蔡一德,清水村厘正余正富,本城大兴绸缎庄老板吴波”

    麻太太疲惫地摇摇头,“只有前三个入了教宗,大兴绸缎庄的吴老板我认识,他不过一介普通的商贾还没有资格进来。

    净土宗的教义很严格,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集会的。若不是我早前和余小莲有过一段私交,又当了我的引荐人,他们根本不会接纳我这个只会在家里操持家务带孩子的妇人”

    看来余小莲发展的信众都是有极高要求的。

    周秉感到奇怪,“既然这些人如此推崇余小莲,到了别人说一句话都是冒犯的地步,怎么到最后闹到不堪收拾的地步,还以病疾的借口隐晦地下葬了”

    麻太太仿佛猜到他没有挑明的话,脸上又浮起又古怪又凉薄的笑意,“若是你问别人,恐怕没有人愿意说出实情。偏偏我机缘巧合地知道了前后因果,我还在想这是老天爷怜悯我,结果一念之差就送了我丈夫的性命”

    女人的脸上闪现无数的悲伤和感慨,“大兴绸缎庄的老板吴波是个不安分的生意人,名声也不怎么好。我丈夫有回闲聊说这人脸颊无肉,是个刻薄寡恩的面相,最是见利忘义,所以一向不怎么看得起他,两个人也很少有来往。

    但这个人好像有什么生意场的事相求,想让官府把他家的税银往下调。说百税二十太重了,最好改成百税五或三。整天找由子往我家送东送西,那织金锻、蝉翼纱整匹整匹地塞过来,不要都不行

    那吴波还投所好,说只要我丈夫答应帮他在马县令面前改税率,他愿意拿一千两善银给圣姑贺寿”

    屋子里的周秉听得入神,一旁的谢永手里的茶端起来都忘了喝。

    麻太太嘴角的讥诮却越来越明显,“吴波除了生意上的名声不好之外,在房里更是荤素不忌,听说在外县养了好几个模样周正的外室,到哪里做生意哪里就是家。为了这件事,吴太太不知在别人面前哭了几回。

    我丈夫嫌弃他名声不中听,又贪图那一千两银子,就答应在圣姑的寿宴上帮他留个座。想着到时候让这人用点酒菜,再到圣姑面前引见一回,这件事就算完结了”

    余小莲身为净土宗的闻香圣女,地位高崇,能在寿宴上露头的都是江州有脸面的人物。这时候谁也没觉得净土宗是邪魅,反而为能接着帖子感到万分荣幸。

    麻太太和几个相熟的妇人在一起吃酒,因为心情郁闷不小心吃酒吃多了。就独自一人在一处偏僻的凉亭吹风。

    等脸上的燥热退下去后,就听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冷笑,“我道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原来不过是个扬州的小妓子,竟被你们这些人抬举到天上去了”

    另外一个人仿佛不可置信,语气里有被人愚弄过后的气急败坏,“圣姑姓余,是清清白白的良民出身,是这附近清水村人。与佛有缘是天生的,那身气度那份相貌,普通人家根本就教不出这样灵透的女孩儿”

    虽然还闹不清楚是什么事,但麻太太打了一个寒噤,立刻把身子缩到旁边的树丛里。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重,实在忍不住就探了一下头,结果就看到大兴绸缎庄的老板吴波。

    另一个侧对着穿着灰色茧绸衣衫的人张口结舌,是这一个月常到家里来的客人,浔江七品河道程材。

    吴波陪着一脸的笑,那笑里却有三分好笑三分同情。

    “我骗你做什么,若是有一个字的谎言让我当场七窍流血。你也知道我是个闲散的性子,每到一地就必定要寻当地的花魁说说话。这余小莲在扬州的花名就叫玉观音,是才出彩的清倌人。

    我为了见她一面,在菀花阁就不知砸了多少银子。扬州那地方是销金窟,喝碗茶要二两,听会琴要十两,坐在一起聊会天要二十两。还没怎么着呢,百十两银子就不见了。

    她眉心那颗红痣最是难得,其实她左边腰眼儿上还有一颗一般大小的,更特别的是她一身皮肉赛雪剔透更加诱人。只可惜刚刚打出名气就不见了影踪,好多人都以为憾事,原来改头换面在江州猫着呢”

    男人的低笑声里有一种经常在青楼酒馆里穿梭之人才明白的猥琐和心领神会。

    程河道满脸铁青,将脚下的枯叶踩地咯吱咯吱地响,那副模样简直要吃人,隔得老远都能清晰地听见他鼻翼急速地翕张。

    躲在一边的麻太太心知肚明,一直当女神供奉的圣女忽然成了风尘中的神女,这份落差不是常人能承受的。更何况刚才在席面上,她听程河道的如夫人酸溜溜地说,程家刚刚送了一对赤金打造十一节金蟠镯,整整有二十两重

    等人走了之后,麻太太蹑手蹑脚地回到席面上。

    抬头就看见一道矮矮的屏风后,余小莲穿着一条织锦白缎裙,裙上绣着清丽的缠枝纹。正抿着嘴唇矜持地笑着,在几个体面的官吏之间周旋,面上是俯视众生的慈悲,整个人干净得几乎发光。

    本来男女宾客是分开不同席的,但余小莲的身份地位超然,在男宾那边敬酒竟然也没人觉得不对。

    年青女孩的身形漂亮脖颈细长,头发乌黑如墨,整整齐齐地挽在脑后,低头说话时露出了细致的锁骨。明明浑身上下的打扮没有一点出格的地方,却露出一股特别风情的女人味。

    麻太太心里莫名升起丝丝恶意,看着女孩光洁的后颈,立刻让人想象她脱光了是什么样子。还有站在雾气腾腾的净室里,水珠从她光洁的背上滑落

    难怪这么勾人,难怪让这么多男人心心念念,原来竟是扬州打小教养的出身

    旁边坐的就是程河道的如夫人,好奇地问在看什么。麻太太满面潮红地看着程河道正低低地和自己丈夫在角落里说些什么,丈夫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青白

    程河道的如夫人看着麻太太一边笑一边摇头,仿佛看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场面,然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低语,“等着,过不了多久就有好戏看。这些男人成天说咱们嫉妒不大度,看看他们追着捧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然而那天注定麻太太要失望。

    寿宴安安稳稳地办完,余小莲收了满车的礼物心满意足地回了清水村。麻太太后来听说余圣姑心地慈善,把这些贵重礼物全部捐出来换成米粮,送到周边的慈幼局去了

    麻太太听了只冷笑一声,拿别人的东西给自家做脸面,真真是好算计。

    她以往觉得那是神仙一般温柔无垢的人物,如今却是越看越恶心。当初自己的眼睛莫不是让雀鸟啄了,把个陪男人睡觉的下贱货当成高不可攀的岭上花。丈夫还为了维护她和自己生了怨气,说自己不懂事挑弄善妒

    她倒要好好看看,那些在所谓的“余圣姑”后头追着捧着的男人,得知余圣姑的真实身份后,又会是怎样的一幅滑稽嘴脸

    作者有话要说受蒙骗后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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