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模糊的一张脸, 从额间到脖子,极深一道伤口,面皮就松松垮垮挂在两边, 淡黄的脂肪流出来, 夹杂着红白相间的肌肉和纤维,就连她的哭声都是从那破絮般的唇瓣里发出来的。
严咏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他强忍着翻腾的呕吐感, 问道“这是谁干的”
可是那孩子不会说话,只能呜呜咽咽哭泣着,白珠发现异样,检查后摇了摇头道“她舌头被人拔了,说不出来话。”
才这么小的孩子, 就惨遭如此酷刑, 看着既可怜又可恨, 但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按理说应该活不下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街角
白珠沉思着, 恰见一道寒光直直朝她刺了过来,严咏高呼小心,将人一把抓住, 拉到了自己面前。
只见那原本在哭泣的小姑娘, 已经变了一个人,她桀桀笑着,左手拿着一支袖箭, 右手持了一把剔骨刀,再一次向白珠扑了过来。
单看这样的身手,这绝不可能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严咏提刀应战,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身上血痕累累了。
那个无脸小姑娘也没讨到什么好,身上的布衣破了几个大洞,白珠这才注意到她那不同常人的高耸入云。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击掌声,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同一个胡服壮汉一并走了过来,无脸女见到他们,立时收敛了,乖顺走了过去,跟在胡服壮汉的男人身边。
看来是一伙的。
白珠扶住受伤的严咏,往后退了两步,怒道“阁下引我入城,又伤了我的人,究竟所为何事”
面具男子呵笑两声,“想请冯姑娘做客,又怕冯姑娘不愿意,只能出此下策了。”
这一世的冯小怜,到如今仍旧是没什么名气,顶多在邺城里有人知道她,但这遥远的和龙城,能知道她名讳的,必然不是一般人。
白珠见那面具男子穿着汉化的冠服,并不似那壮汉一般袒露胸怀,兽皮草冠,她心中升起了先前的那个猜测,“你是宇文氏”
但那
面具男子没有回应她,挥了挥手,从四面八方埋伏的蛮兵就将他们擒住了。
“渴渴”
严咏奄奄一息地低唤着,已经两天了,二人滴水未进,滴米未沾,见他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如果再不得到医治,只能生生等死,白珠气得那桌椅直砸门。
“开门给我开门”
出师不利,才到营州地界上,就被人给摆了一道,白珠可不想任务失败在这里。
那面具男人既然擒住了她,却又没有立刻将她杀掉,那就代表在他眼里她还有用处。
但把人这么干晾在这里又算是怎么一回事,白珠如今顾不得其他,拿起手边一切趁手的东西,往门上使劲砸。
她的激烈反抗,终于引来了人,外头的门锁打开,进来的却是那蛮夷壮汉。
只见那壮汉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旁边立着的仆从慢条斯理翻译了过来。
“我们大王让你不要吵了,他夜里本就睡不安稳,如果再吵,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白珠冷笑一声,“你们是奚人吧,只可惜你不是头儿,我要见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公子没传你,你们就不能离开这里寸步。”
白珠柳眉倒竖,抄起一只陶瓷瓶,就朝那奚人首领砸了过去,那奚人首领碍于门太小,身子太大,一时躲闪不及,瓷片砸在他身上,沉闷一身,随即碎了一地。
他气得拿起刀就要朝人砍,却被那翻译拦住,两个人又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奚人首领才放下手里的刀。
白珠挑衅道“看吧,你们不敢杀我,既然不敢杀我,那就把你们那个什么狗屁公子给我叫过来。”
这个时候不必再动什么脑子,穷途末路时,只管拿出女人的本性,能怎么撒泼就怎么撒泼
那奚人首领怒喝一声,又要提刀,好不容易被翻译拉了下去,一直等到四更天,面具男子终于出现了。
白珠横眉冷视,开门见山道“你是宇文氏,是灵犀,你和奚人勾结,让他们在北边动乱,甚至还屠尽了和龙城,是么”
那面
具男子愣了一愣,“我是宇文氏不假,但我不是灵犀,这和龙城也不是我屠的。”
白珠根本不信,对于他的抵赖,她不过嗤了一声,“召竺都跟我说过了,他现在已经当上了皇帝,你算是失败了一半,等到他攻下北齐,你就会彻底失败,所以你就想拿住我,以此来威胁召竺”她说着摇了摇头,“可你实在不必在我身上做文章,我和召竺是有些情分,但不至于让他为了我到放弃自己任务的地步。”
面具男人却道“冯姑娘怕不是有癔症吧,我说了我不是什么灵犀,来到这和龙城,是为了解救那些被关押的百姓。”
百姓白珠皱着眉头,“这城里难道还有活人”
“这里没有活人,但白狼城有。”面具男人道“我不知道你们的齐王和你说了什么,或许说尽了我周国和奚人狼狈为奸,残害百姓的坏话,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这和龙城的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也不是奚人杀的,或者说,奚人不过是替你们齐国背了个黑锅。”
面具男人在她面前负手踱步,“你应该还记得之前那个无脸的女子吧,其实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只是身形矮小,是个侏儒,她原是这和龙城城主的女儿,她的父亲是齐人,母亲是太鲁奚人首领的妹妹,哦就是你方才砸伤的那位,他叫布支奴。只因她天生身形残缺,熬到二十岁还没有出嫁,城主着了急,不惜用全部身家来吸引青年才俊,后来果然吸引来了白狼城城主之子段兆,原以为是一段佳话,却没想到那段兆狼子野心,居然想要毒杀妻子,霸占和龙城,事情败露后,段兆便屠杀了和龙城城主一家和大部分百姓,剥了城主女儿的脸,并将那些百姓拉到白狼城做苦役”
白珠听到这里感觉不对,“等等,这白狼城和和龙城虽然离都城甚远,不大受朝廷约束,但也有驻扎在这里的地方军,和当地官员,怎么可能屠尽一城后竟无人上报”
面具男人笑了笑,“你可知这白狼城是受谁的庇护是开国功臣段韶之子段深,我知道段家父子在你们齐
国颇有美名,又尚了公主,满门勋贵,可家大业大,难保不会子孙不肖,其中出几个败类,段兆仗着本家,在白狼城可没少做恶事,只不过天高皇帝远,之前那位少主高纬又是个不问政事的,地方官员成了摆设,都是敢怒不敢言,再加上他屠城以后,将罪名甩给了奚人,自然是摘得一干二净。”
白珠反问道“现在被囚禁在这里的人是我,也是我的人被你们伤了濒临垂死,你凭借着三言两语,口绽莲花,就想让我相信你的话”
面具男人淡然道“知道你不信,所以啊,早说了想请你做客你不愿意,只能出此下策,引君入瓮了。”他看了看她身后的严咏,“这孩子再不治恐怕撑不住多久了,怎么样,冯姑娘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这是拿捏住了严咏,逼着她就范呐白珠突然笑了,“要是我不愿意,不仅小咏会死,恐怕连我也不保吧”
面具男人坦然道“是的。”
白珠剜了他一眼,“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既然如此,刚才何必絮絮叨叨说那么多,直接逼我就范就是了,又想强迫人做事,又想搏一个好名声,你们北周宇文氏一族,都是喜欢这样又当又立的么”
就算隔着面具,白珠也能猜想得到他此刻的神情有多精彩,骂完了,那口憋到现在的浊气终于散了,心情也畅快了许多,甚至还在人面前伸了个懒腰。
面具男人语气不善道“冯姑娘瞧着漂漂亮亮,没想到说出来的话那么不堪入耳。”
白珠才不管他的挖苦讥讽,“你要我怎么帮你,直说吧。”
白狼城内
“快点干活不许偷懒”
一鞭又一鞭甩下去,回荡着皮肉绽开的清脆声,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受着驱使,而上头被美婢奴从拥簇着的男人,却一脸自得。
段兆左手捏着椒乳,右手游走在芳草萋萋中,完全不顾忌周遭那么多道目光。
看着眼前的美人面孔,修长大腿,他才觉得舒坦,他身边就
该是此等尤物,而不是一个三寸丁,还没孩子高的侏儒。
和龙城真不愧是曾为东晋慕容氏的都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衰败了这么多年,搜刮出来的油水足够他消遣一辈子的了。
只不过兰陵王军队的到来,让他觉得有点棘手,传闻那兰陵王最是刚正不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什么异样。
段兆皱起了眉头,观望着底下那些劳工,转头吩咐道“叫他们加快速度,务必要在兰陵王到这里之前,把这一百套黄金盔甲给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