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人耳朵还挺尖,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冷不丁站在了门口,还偷听人说话。
白珠对于这种行为是很不齿的,堂堂七尺男儿,身份又如此尊贵, 干嘛要做这种偷听墙角的事情呢, 可是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里说出来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她微微漾起梨涡, 眼尾弯弯道“怎么会呢,殿下注定是人中龙凤, 天人之姿,我方才那话是说着玩笑的。”
白珠早练就了一番嘴上不留话柄的好本事, 就算心里将人骂了个底朝天, 面上也绝不显露出来的,不为其他,就为了不让一时意气造成口舌之争。
不重要的事情, 没必要费时间费心力,就连多说几句话也是很伤脑筋的, 更别提因这事吵架了。
她同赵光义实在算不上琴瑟和鸣, 但人除了有些事情上不大灵光, 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再说上回他冒雨把自己背回来, 就冲这个情分, 都该好话好说, 有商有量的。
但这个回答似乎并不得他的心意,对面人将眉头都快簇成了川字,不悦道“没想到王妃对于世俗的偏见如此之深, 人中龙凤就不能一心一意了么非得妻妾成群,见异思迁才是常事历朝历代其实不乏钟情于一人的先例”
白珠越听越糊涂,比了个手势说打住,“殿下,我感觉你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啊,你方才要问的,究竟是哪句话”
赵光义顿了顿,半响方道“我问你,你说我不会瞧上天璇,是不是真的。”
果然是驴头不对马嘴,他和她似乎永远都不在一个频道上,白珠一拍脑门,感觉有几道黑线划过,“我说的不是这个哎呀算了算,越说越绕,就这么着吧。”
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不仅收不回来,而且随着空气很快就蒸发干净了,连一缕烟都不曾剩下,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她说着就要走,结果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将她的手腕紧紧捏住,赵光义横在她面
前,“不能走,这事得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白珠心底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了上来,眼瞧着天快黑了,要摆膳了,再不回去可就都冷了。
她挣扎了几下,可是根本比不得一个男人的力气,脸上那岁月静好的面具逐渐有要破碎的裂痕,语气也加重了,“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她还未疾言厉色,他就已经露了怯,悻悻然收回了手,极力解释道“不是我就是想问清楚,为什么你如此笃定我不会看上天璇呢”
他的眼里有某种不知名的光,那是渴望和期盼,但此时的白珠坏了心情,没心思去注意他的神情,更是心心念念着将要凉掉的晚膳,所以撇过了头,重新戴上那副面具,略一缓和道“殿下品格贵重,自是不会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怀疑他不中用,或是有龙阳之癖,这个说辞既好听又不叫人生疑,算是最标准的官方回答了。
这下赵光义终于满意了,果然自己在她眼中,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他说他品格贵重,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在她心中,是谦谦如玉的君子,守礼知礼,不染尘埃。
想到这儿,他的腰杆子都挺直了三分,愈发显得稳重端庄,正色道“你说的很是。”
终于摆脱了他的纠缠,白珠能安安心心回去吃饭了,只不过背身的那一瞬间,面色彻底垮了下来,这下她不仅怀疑他身子有问题,就连他的脑子,也似乎在某一块都不大能对上。
院门口,忙活完的绿盈和杏月在殷殷期盼着,见到自家主子回来,忙迎了上去。
“王妃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是啊方才殿下身边的人押来一个姑娘,叫关到了后罩房的东次间,说是让王妃看顾着,不许给跑了。”
她们凑在跟前说了好一会儿,只见自家主子往明间的膳桌上直张望,确定饭菜还没上以后,才松了口气,有功夫坐下来细谈。
对于绿
盈和杏月二人来说,天璇的出现是很出乎意料的,她们都在揣测那样一张脸的姑娘,还是殿下吩咐关押起来的,别是什么别国细作之流吧。
但白珠对于来龙去脉已经一清二楚,所以并不在意,吃了口茶道“我知道她,不是什么细作,是殿下身边近侍领的妹妹。”说罢抬眼一顾,“先准备上菜吃饭吧,给后头也备好饭菜,不可轻慢了,晚些我去看她。”
于是吃饱喝足后,白珠去了一趟后头,隔窗看见正抱着饭碗的天璇,忍不住叹了口气。
天璇自然也瞧见了她,二人一时相顾无言,唯有眼神交流,半盏茶的功夫后,天璇才咽下嘴里的肉,“殿下没责怪王妃吧。”
白珠说没有,又探头望了几眼里头的陈设,确定床褥桌椅样样不缺后道“我就在前头,你有什么事派人知会我一声,除了放你出去,其余的我都能帮你。”
天璇垂头丧气,像一只战败的公鸡,再没了当初雄昂昂的气性,“我什么都不要,就等着我哥子来罚我哎,真像是在秋后问斩一样。”
这话不吉利,白珠示意她打住,“你不是说你哥哥挺好的么,既然如此,想必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无非是多责怪两句,只不过听殿下说他快急坏了,往后这种事可不许这么做了。”
“没有往后了”天璇瘪了瘪嘴,眼里有一汪清泉泛着粼粼波光,“他肯定会赶紧找人把我嫁出去,然后把我关在夫家,我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别哭。”白珠递了张帕子给她,也不大落忍,其实这种事她也有几分感同身受,记得她生前青春期的时候,总是不听父母的话,有过两年叛逆的时光,有回她跟一群狐朋狗友出去玩到凌晨两三点,摸黑上楼回家时灯都不敢开,可一打开门,就看见枯坐在桌前满眼布满红血丝的父母,那一刻的眼神交汇,至今她都难以忘怀。
从此以后她就改过自新,好好向上了,等到懂事的时候,回头再
想想,那两年也并不是觉得外头有多好玩,只是因为每天被父母硬按在书桌上学习,那种被支配的恐惧导致她产生了逆反心理,事事都要反着来。
说一千道一万,还得是自己晓事了才行,知道外头的艰辛和父母的不容易,才会明白当初那些苦捱着的时光,是为了往后更好的人生。
但天璇明显是听不进去的,那些劝慰的话到底说不出口,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一样,吃过的苦不一样,心境更不一样,她做不到站在道德制高点,去以一种指责教导的口吻规劝他人。
往后几天,白珠就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头转悠,闲时同天璇说说话,或者跟府上的下人们交谈,以此来打发时间。
赵光义初来乍到,许多事都需要亲自过手,如何重设边防,如何同辽人碰面洽谈,还要顾着当地的民生,百姓的叫苦,根本不大能见到人面。
差不多摸清了底细后,她正琢磨着出去看看,这厢就来了位珠光宝气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