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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打那个电话的人叫是菲。

    骆必达第一次见到是菲是在一个刚下过大雨的中午,他在食堂二楼独自吃饭,桌子对面忽然坐下来个女生,手里只有杯饮料和一把雨伞。

    当时临近下午一点,用餐高峰已过,空桌很多,对方没必要和他共享一张桌子。但骆必达还是低下头,继续默不作声吃饭。

    女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瞥见男生披在桌角的雨衣,才悠然道:雨这么大你还骑车上课,真辛苦。

    这句话让骆必达将一筷子豆芽往嘴里送的动作顿时停了一下。

    对方“车”字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了这个声音,虽然之前只在手机里听到过。

    三天前A楼那堂社会学概论课课间休息时,骆必达边听MP3边趴在桌子上打盹,结果和他坐一起的陈镇上完厕所回来就发现好友的笔袋下面多了张折纸条。

    骆必达在诧异中打开纸条,紧接着第二个动作就是把它塞进裤袋。

    一旁什么都没看清的陈镇难免有些失望,说啊呀你急着收好干嘛,里面写了什么?约会吗……哎,老骆你去哪儿?!

    骆必达没有理会好友的询问,连MP3都没来得及拿下来便匆匆走出教室,不过不是找那个递纸条的人,因为骆必达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在这个两万五千多号人的校园里,隐藏一个人的气息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他只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按纸条上面的一个手机号码打过去。

    骆必达知道假如不打这个电话,那么对方可能会以更加糟糕的方式出现。但作为一个马贼,他更不相信自己会被别人察觉。

    因为那张字条上除了手机号码,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的车呢?偷车贼。”

    追溯起来,是菲的那辆自行车可以说是个上帝安排的陷阱。

    一周前,老瓦问骆必达能不能给他搞一辆绿色的城市车,新旧无所谓。骆必达看在合作了挺久的份上答应了,当天便在学校四处寻找。因为老瓦要得急,他看中一辆后当晚就下手了。

    也就是那天晚上八点多,是菲在教学楼里面位置最偏僻的G楼二楼上课,因为内容无聊,便坐在最后一排翻看杂志,期间不经意地往窗外望了四五次,至少有三次都看到楼下一个人没背书包,在楼下停车场这里边走边张望。

    是菲当时也没在意,看完杂志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小会儿。事实证明这短短一小会儿的代价巨大。放课下楼后她去取车,发现坐骑不翼而飞,恍然大悟想起别人跟她说过的偷车贼作案程序:来回几次瞄好目标,再忽然下手。

    现在一想,之前那个来回晃悠的男生就是最大嫌疑人,因为从她最后一次看见那人直到自己下课发现车被盗,也就四五分钟而已。

    也叫上天有眼,骆必达那天社会学概论课课前十分钟,是菲正好在A楼找同学,出来时看到楼前有排自行车让风给刮倒了,当时路过的学生里只有一个人走上去把那些倒下的车子一辆辆扶起来。

    她记得他的发型和身形,也记得他的穿着,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无奈她自己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个家伙就是小偷,所以就冒险跟踪着来试探一下他。

    骆必达听了是菲的犯罪现场目击陈述后觉得真是天大的冤枉。

    那天夜里他的确在G楼附近找到了很中意的猎物,但因为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太安全,很容易被人看到,所以来回踌躇许久之后终究没下手,最后跑到U楼近才找到了满意的目标。

    至于在他离开G楼附近后是谁偷走了是菲的车子,骆必达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短短的四五分钟里,其实足够一个大胆或者说缺根筋的小偷下手了。

    但是他自然不能对是菲这么实事求是的说,自己当时的确形迹可疑,最大嫌疑他是跑不了的。所以在电话里骆必达对那晚的解释是自己是在找一串丢失的钥匙而已,然后恭喜是菲有个不错的记忆力,可惜好像用的不太是地方,有这本事她该去考个英语专业八级什么的,最后祝她能如愿以偿抓到那个小偷。

    说完骆必达便挂了电话,对方倒也没再打来。

    三天之后的食堂二楼,骆必达放下筷子,再度仔细审视眼前的女孩,长相还算干净,只是她的眼角,两侧弯曲的弧度好比残月之钩,即使眼镜镜片也掩盖不住那种淡淡的妖异。

    是菲知道他凭声音已经认出自己,便道,上次电话里忘自我介绍,我叫是菲。

    骆必达说我还以为你姓吴,叫无聊。

    女孩反而笑了,笑容和她的声音一样能愉悦人:那件事情我已经不追究了,我没有确凿证据,不该随便诬陷你,今天纯粹是路过。

    话虽如此,骆必达已经觉得这顿饭索然无味,连餐具都懒得收拾,拿起雨披和书包道:很高兴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就不说再见了。

    说完起身要走,是菲却也不拦,只是淡淡问了句:这个学校小偷不少,你的车子可锁好了?

    骆必达定住,回头,发现自己刚才吃饭的餐盘边上,已然多了一小串钥匙。

    他这才悟到自己之前一心想赶在食堂窗口关门前打饭,在楼下停完车后只记得收雨披,却没把钥匙拔下来。

    是菲拿起饮料抿一口,眼睛却看着外面的雨后阴天,直到男生伸手拿钥匙时她才把视线从远处收回来,弯曲的眼角看着对方,似笑非笑:就这么拿走了?

    骆必达没说话,只是手指尖用力摩挲着钥匙的金属表面,还能隐约感觉到上面的潮气。这不是一个路不拾遗的时代,假如不是前面是菲及时将钥匙取下来,他的车子很可能早被两万多号学生里的任何一个顺手牵羊。

    这车对他很重要。

    许久,马贼沉吟一声,讲,不管你到底信不信我,我现在都欠你一个情,需要我还的话就找我。

    桌子后面的女孩并没有表现出激动和欣喜,也没有立刻提要求,只是眼角在一瞬间弯曲得更加蜿蜒,然后放下饮料杯,示意他可以离开。

    所以几天后,在那个为简若宁偷车的夜晚,骆必达看到是菲的未接来电,就知道还那个人情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