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二楼有大约两百个座位,因为视觉效果没有楼下好,所以大部分人当初索票时都不要二楼的票子,只有去得晚的人才没办法。是菲手头的内部票位置好的早被人要走了,所以就“委屈”了骆必达,同时也就苦了劳凯。
是菲给的票子在最后一排,劳凯正好就坐在他正前方第二排的位置上,而且因为相邻两排之间的位子以鱼鳞状错开的,骆必达可以清楚地看到劳凯的每一个动作——比如说他现在正搂着自己的女人嘻嘻哈哈的说笑着什么。骆必达想不管等会儿自己想到什么办法,总之劳凯今晚不会再这么开心了——他保证。
又过了约二十分钟,领导都已在主席台就座,礼堂灯光都暗下来,观众的声音也顿时收小很多。骆必达从自己坐的地方可以看见一楼各个出入口都有穿西装的男生把守,但灯光很暗,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再一转头,见二楼这里的两个小门边也各站了个风纪部干事。
他暗自为莫尚桑的兴师动众严阵以待而笑笑,转过头看见舞台上两重赤色大幕布徐徐拉开,全部黑色正装打扮的学校交响乐团在金色灯光下静静等待指挥的出场。
骆必达知道简若宁不是首席小提琴,但因为距离太远,他实在找不到她的身影,只能暗自作罢。假如换作自己原本那张票的位置,此刻的他一定能看得清清楚楚,但骆必达相信这是值得的。
马贼不会平白失去自己想要的东西。
演奏完了大约五首曲子,主持人宣布音乐会中场休息二十分钟。
礼堂顶上的几十盏大灯又亮了起来,一千五百名观众从美妙悠扬的音乐世界暂时回到现实中,纷纷起身去洗手间或者到吸烟室抽支烟。劳凯是二楼第一个起身去上厕所的人,骆必达看到他前半场音乐会听得兴味索然,不断变换着坐姿,或者很轻的和自己女人交头接耳。
骆必达第三个起身出了观众席,跟着劳凯和另一个男生往二楼的洗手间走去。二楼洗手间只有一个,在观众席外面大厅的东头。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男女厕所的木板门上各贴着一张醒目的“设备维修中”的告示纸。劳凯不信邪,转动了门把手,发觉可以打开,脑袋探进去一瞧,又抽回头来,骂了句娘,道,真的坏了,不流水。这时一个文艺部工作人员在他们后面叫了声,说对不起各位,这里的厕所坏了,要明后天才能修好,请各位到楼下厕所吧。
一行人包括两个风纪监察部的人这才悻悻的下了楼,往一楼两侧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骆必达跟着劳凯,路上正好碰到莫尚桑,似乎和几个学生会干部模样的人刚从厕所间里出来。
手机响起时莫尚桑正站在演员和道具专用通道的后门台阶上,手指间那根香烟眼看就要点着了。他举着打火机的右手晃了一下立刻便放下来,左手已经去掏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号码显示居然是上次那个还车的家伙,他皱皱眉毛,终于还是接通。
“莫部长今天真是辛苦了,晚上活动压力很大吧?”
“没想到你也会来欣赏古典音乐。”
“莫部长过奖,我偶尔接受古典音乐熏陶也是心血来潮,倒是你近来东奔西走,不是忙着在大楼里抓贼就是忙着做保安,不能好好欣赏美妙的音乐啊。”
莫尚桑一想到大停电之夜的行动血管里的血液就像烧开了一样往上涌:“原来到那天停电你也在大楼里。”
那个声音干笑了几声:“我当时只不过在那里面自修——你知道的,大学四级愁死人。”
莫尚桑毫不相信的冷笑笑,说你今天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和我叙旧吧?
“为什么不呢?如果你想亲自和我叙旧的话,可以到二楼男厕所找我。”
说完,对方就关闭了对讲机。莫尚桑把手里那支没点上的烟往地上一扔,边转身冲进大厅边用对讲机呼叫自己干事立刻到二楼楼梯口集合,每个出入口只要留下一个人——其他四名剧场内的便装人员按兵不动,防止那家伙再来个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他已经深深了解到对手的险恶和诡计多端。
骆必达在二楼女厕所里和莫尚桑通话完毕,打开门确认外面没什么人,才悄悄走出来。
除了这个正在维修中的女厕所,他没别的地方可以放心使用对讲机,因为剧场内部肯定有好几双眼睛明里暗里在搜寻使用耳机或者对讲机的非学生会人员,一旦自己被他们发现了,事后肯定会向莫尚桑汇报。而女厕所对面的那个男厕所,等一下就是另一个小舞台,其精彩程度丝毫不亚于今晚的音乐会。
中场休息第八分钟时,劳凯的女人在座位上接了一个电话,红着脸悄声和电话里的人说了二十多句话才挂掉,然后拿起自己的坤包走出观众席,往外面大厅的东头看了看,几乎是滑着步子走到了男厕所门口。当时二楼大多数去洗手间的观众都回来了,大厅里暂时也没学生会的人。她四下张望了几眼确定没人看见自己,这才打开挂着“维修中”牌子的男厕所大门,然后几乎是被人拉了进去,接着轻轻“吧嗒”一声,门便从里面紧紧关上了。
这一切均被大厅角落那个不锈钢大花瓶后面的骆必达看得清清楚楚。
两分钟前,他看到劳凯也是这么鬼鬼祟祟的进了男厕所。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是没有修理工人上班的。
但骆必达知道该找谁去修理一下。
从女厕所出来的骆必达没有回到二楼剧场,而是沿着楼梯下去。他的左脚刚踏上一楼地板,迎面而来的便是莫尚桑和四五个西装革履的学生会干事,每个人都是一脸肃杀,脚步很急,皮鞋踩在大理石的楼梯台阶上咯吱作响。
马贼和这一干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没有装作毫无反应,相反还放慢脚步愣愣的看着他们上二楼,至于眼里的神色是否和一楼大厅里其他学生一样完全是诧异和好奇,骆必达自己也不敢肯定。莫尚桑的动作还算蛮快的,前面骆必达发短信问过是菲,是菲说莫尚桑一直在礼堂舞台的后门那里。骆必达清楚从后门到这里的楼梯,如果不直接穿过熙熙攘攘的剧场内部而是从礼堂外面包抄过来,至少需要两分钟时间。
穿西装的干事里没有人注意到骆必达。
他看看表,离终场休息的结束还有两分钟,便悄悄加快了脚步,进了一楼男厕所的格间,很快将身上那件正反面都可以穿的衣服脱了下来翻了个面再穿上,把刚才在女厕所里戴上的平光金丝眼镜放回自己衬衣口袋,然后走出格间,在洗手池这里双手沾了点水,往自己三七开的头发上抹了几下,来之前就喷了定形水的头发顿时开始变软,被他换了个思路凌乱的发型。
焕然一新的马贼甩甩手上的水珠,慢步出了洗手间,从最近的门走进剧场。
台上的主持人提醒道再过一分钟下半场音乐会就要开始了,请各位观众尽快入席就座。骆必达加快脚步,按照记忆里陈镇给他的那张票子上的座位号入座——之前都是由工作人员严格的对号引领观众入场的,所以那个位置没有被别人占去。
就在屁股落座没多久,一个神色慌张的学生会工作人员快步来到最前排的主席台,在一个学生会负责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负责人闻讯神色一变,又和前排两个似乎是学校团委领导的老师讲了几句话,然后三个人便很不情愿的起身,在不少观众和台上主持人诧异的目光下离开了座位,由那个工作人员的领着走出剧场。
目睹这一切的人里唯独骆必达表情平静,心中也没有什么猜测,因为只有他清楚那几个人为什么要走。看来莫尚桑和他的人在楼上收获很大,应该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比如一对正在无人的男厕所里激情碰撞的男女。而对事情正办得有声有色的劳凯来说,莫尚桑的忽然出现也会成为今晚的一大惊喜。
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着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剧场内灯光又暗下来,观众们重新回到那种默契的安静环境里去,与此同时台上那两道二十分钟前拉上的帷幕再度徐徐揭开。
现在,他可以好好一睹简若宁演奏小提琴的风采了,一如十年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