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早已经回到昆仑部落,但是他却一直在边界的地方徘徊。他不敢进去,他不敢面对一个人,一个女人。
红颜在屋中来回踱着步,手中的菊花还有一个花瓣,这是单数,预示着龙飞的处境——不佳。
龙飞右臂的伤几乎愈合了,但是失去的右臂却无论如何也长不出来。但是在他的右臂失去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他在那一刻离开了,他觉得凡事都与自己无关,自己仿佛已经跳出一切。
但是他始终忘不掉一个女人。
他一步步向昆仑的边界走去,但是却还是不敢走进去,一步步的徘徊,向前一步就想着向后,向后走去却又忍不住回头。
“你是谁?”一个边界的守卫走到龙飞身前厉声喝道。
龙飞看着他,他认识那个守卫,那个守卫也是个用剑的高手,当日在绝木法阵之时,这个守卫也在那百名剑客之中,而且是表现很好的一个,所以龙飞对他的印象就特别深刻。他对龙飞的印象也很深,而且要比龙飞对他的印象深很多,他对龙飞的感觉不只是崇拜,而是尊敬。一个剑客被人崇拜也许是因为他的兵器,或者武功。但是一个剑客被人尊敬,就只是因为他的为人。
“我,我……”龙飞支吾的说着。他不想多说话,他只想进去,或者离开,但是究竟要怎样,十天了,他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守卫转到龙飞面前,龙飞却低下了头,他本来是想逃开的,但是他不知道他走了之后,还有没有勇气再会来这里。
“你是?”守卫疑惑的看着龙飞的脸,忽然大叫道:“驸马,驸马。小的参见驸马。”说着那人已经单膝跪下。
龙飞立刻伸手去扶那人,他虽然没有了一只手臂,但是他的功力还在。他依旧是个强者。
那人站起身来,问道:“驸马既然回来,为何不进去,而是在这里徘徊。”
龙飞苦笑一下,道:“我只是来看一眼,没什么事,我就离开。”
那人道:“驸马何出此言?”
龙飞道:“一个残废,能做这里的驸马吗?”
“能。”
一个哀怨愤怒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那人正是红颜。
红颜一步步向龙飞走来,看着他的断臂,她一下拥住了龙飞,泪簌簌的落下,她一直是一个强人,一个王者,但是此刻,她是一个女人。
龙飞是一个男人,一个硬汉,就算胳臂被瞬间铰烂也未留下一滴泪水,但是此刻,他却哭了。
男人也会哭,男人的泪甚至比血更珍贵。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但是此刻龙飞却不是伤心,而是欣慰,是高兴,是快乐,是幸福。
男人也会因喜悦而流泪,男人也是人。
屋中,红颜笑着替龙飞清理伤口,口中也不失唠叨:“现在你总算安分了,以后你就可以陪着我了。”
龙飞苦笑一下,道:“一个废人,你愿意要吗?”
红颜道:“就算你的两只手都没了,我也要。”
龙飞一笑,眼中不再有泪,他不会再流泪,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流泪。因为他有那个女子。他也绝不会让那个女子为他流泪。就算他只有一只手,他依旧可以保护那个女子。因为他是男人。
独臂的男人也是男人,也可以是好男人。
门前的石椅上,夕阳缓缓的散去最后一点余热,天渐渐的暗了,黄昏的尽头似乎比早晨时日出前更黑,至少在那之后,是无限的光明,但是在此之后,却依旧是黑暗。
石桌上有一盏油灯,灯光在风中显得有些恍惚,闪烁的灯光在龙飞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协调,但是身旁的人却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事,也会忘记灯光对自己的影响。
龙飞握着红颜的手,眼中是他从未有过的柔情,“你真好。”龙飞傻傻说道。
红颜一笑,道:“我哪里好?”
龙飞道:“你没有嫌弃我,就是好。”
红颜道:“我是一个小女子,只要你龙飞大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离开,一走就一个月不回来,我就知足了。”
龙飞脸上的喜色转眼间已转成了愧疚,许久,龙飞才道:“我发誓,再不会了。”
红颜一笑,然后把头依偎在了龙飞的怀里。灯被风吹灭了,但是灭了又如何?
一个人什么时候才是最快乐的,是在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候。
快乐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既是一种感觉,又是一种存在于人内心的一种基本感情。它就和喜怒哀一样,但是他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喜怒哀可以由人自己控制,而快乐,则是有别人来控制。
房是上房,床是宽床。但是在一间上房里挤着五个人又如何?
尘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梅兰竹菊没有和他挤在一张床上,而是在桌子、椅子,甚至是地面睡着。他们不会打鼾,更不会说梦话,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很小,他们根本不会吵到尘风,但是尘风还是睡不着,他们四个就像别人脸上的毒瘤,虽然不在自己身上,但是只要他在自己的思想里,就会觉得很不舒服。
尽管他们绝不是什么毒瘤。
尘风终于忍不住,他缓缓起身,以最轻的动作走下床,走到门口,开了门,然后离开。他做的一切都尽量不发出声音,他不想吵到那几个不知睡没睡着的人。
尘风走下楼,锋行还坐在下午他所做的地方,桌上没有菜,只有一壶酒,也已经干了。小二已经睡下,所以没有人给他添酒,他就一直这样坐着。
尘风坐到锋行对面,问道:“怎么还没睡?”
锋行道:“你不也是吗?”
尘风苦笑一下,道:“我那几个朋友,哎。”尘风摇了一下头。
锋行道:“今晚,她也许会来。”
尘风道:“是你等的那个人吗?”
锋行摇头,道:“是一个我不想见的人。”
尘风问道:“那你为何还要等。”
锋行道:“因为我根本躲不掉。”
尘风道:“的确,你的轻功太差,不是一般的差。”
锋行道:“当年师父教完我剑法便去世了,我根本还未来得及学轻功。”
尘风淡笑一下,道:“我学过一套轻功,叫《影荡》,想学我可以教你。”
锋行先是一喜,随后一惊,问道:“你为什么要教我?”
尘风道:“因为我要你变强,我需要一个好点的对手。”
锋行摇头道:“不只这么简单吧。”
尘风笑,却不语。锋行说的不错,尘风想要的不止是一个对手,但是他需要的是什么,只要他自己知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被人推开的,不过不是用手,而是一股气势。
高手的气势。
来人是名男子,三十岁左右,上身穿着一件贴身坎肩,肌肉浑厚的臂膀裸露在外,双臂加起来至少三十几条的伤痕似乎是在告诉别人这是一个武者的手臂。那人左手一直背在身后。他的右手有剑,一把很重的剑,剑宽一尺,后一寸半,长达五尺,是一柄不折不扣的重剑,但是这剑的柄却很短,是有两寸,只够一个正常人一只手握的,而这人的手要比正常人打出许多,一只手握着这剑都会很勉强,但是这人却还是选择用这样一柄剑。这是一种力量的象征。
“你终于来了。”锋行淡淡说道。
那人看了一眼尘风,问道:“这是你请来的帮手。”
锋行摇头道:“不是,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和你斗。”
那人不屑笑道:“因为你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吧。”
锋行摇头,道:“我也许真的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也真的不想和你打。”
那人道:“那你为何还等在这里?”
锋行道:“因为我要和你说清楚一件事。”
那人将剑扛在肩上,问道:“什么事?”
锋行道:“那晚偷袭你的当真不是我。”
砰!
那人的剑直插进地面,地面的大理石板被这一剑震碎三块,就连剑落之处左右的制备也被震碎。
“不是你又是谁!”那人伸出左手指着锋行问道。
那人的声音很可怕,但是那人的左手更可怕。
他的左手五指皆是在指尖最后一个指节处断去,所以他的每个指头上都戴着一个一尺长的尖头指套,指套如锥头,却比锥更利。
“这就是你做的好事!”那人更加大声的吼道。看着他的左手,尘风也不禁有些害怕。所谓十指连心,少了五指,谁的心里会好受。
那人哼了一声,继续道:“天下可以以气御剑的人除了你们两师徒还有谁,天下间能一剑断我五指的,还有谁!”
锋行已经被那人问的不知所以,他不善辩论,一般话少的人都不善辩论,因为他们不常说话,当他们真的想说话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不知该怎么说了。
尘风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便接话道:“你可亲眼看见他偷袭的你?”
那人一惊,喉头一顿,片刻之后反问道:“可是天下……”他本还想说出刚才那句话,但是尘风所做的一个动作却让那人停止的话语。
双指运进,以气御起一根竹筷,夺门而出,却又陡然飞回,射灭了屋中仅有一盏的油灯。
灯虽灭了,但是那个男子的心却豁然开朗,明亮了起来。
“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难道那晚真的不是你?”那人略带疑虑的问道。
锋行十分肯定的答道:“不是。”
那人道:“那会是谁?”
尘风道:“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在楼上还有几间空房,我们坐下来在谈。”
两人皆点头,尘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三人便一齐走上楼去。
尘风没有走进梅兰竹菊睡觉的房间,而是走去了离他们较远的房间。三人在屋中坐定,尘风沏了一壶茶,三人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尘风首先开口说道:“在下尘风,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抱拳道:“我的名字已经记不住了,因为这只手,江湖上的人都叫我鬼刺。”
尘风微微点头,道:“久仰久仰。”
鬼刺道:“客气。”
锋行也想叫那人鬼刺,但是那人一直以为那指头是他断的,此刻虽然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但是他还是不能将那两个字说出口,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道:“不知兄台当初何以认定是我断你的手指。”
鬼刺看了一眼锋行,虽然此刻眼中的恨意尽是,却还是不怎么信任锋行,便淡淡说道:“因为江湖上可以御剑的只有你们而已。”
尘风看着锋行,问道:“难道就没有第三个人?”
鬼刺看着尘风,微笑道:“阁下不是也会吗?”
尘风一惊,立刻道:“但是断兄台手指的人绝对不是我。”
鬼刺一笑,道:“这我当然知道,只是我见兄台出手,便猜测这天下还有谁可以以气御剑,这武功不是谁都可以练成的。”
尘风点头,因为他是用剑的,他自然知道练成那门功夫的难度,若不是仗着体内运行千年的真龙罡气,尘风就是想御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锋行闭目寻思,他想在自己的记忆力找到一个可以拥有和他同样身手的人,但是他想不到。
忽然,锋行的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了什么。尘风见状立刻问道:“你是否想到了谁?”
锋行立刻否认,道:“没有,只是想不到,所以才有些着急。”
尘风点了点头。
鬼刺见锋行否认时的表情便知道内中必有蹊跷,暗中想道:“我若是不离开,这人是不会说真话。”想到这里便起身说道:“既然不是兄台,那我便告辞了。”说罢起身便走,尘风想留,却没有留住,送鬼刺出了门尘风便回到屋中,问道:“你是否真的想到了谁,那人是谁?”
这句话,说的是一个人,听的却是两个人,一个是锋行,一个就是鬼刺。
鬼刺走出门之后没多久便又折返回来,这一次折返他没有带剑,他的剑至少有三四百斤,放下那剑,他的身体自然轻了不少。能带着那样一把剑的人轻功一定了得,就连尘风也没有察觉到。
锋行叹了口气,道:“我真的想不出。”
尘风道:“那我就不勉强了,告辞。”尘风走出这间房,便来到了这房间的隔壁,楼上五间相连的客房都是他的,但是却有三间是空的,此刻则成了两间。
尘风走出门的时候见到了鬼刺,但是他却没有喊他的名字或是和他说话,就当作没有看见他。其实他真么做也可以理解,谁的手指被人断了都会想找到那个仇人,鬼刺的举动并不过分。
尘风躺在床上,却没有闭起眼睛,他睡不着。
自从他离开佐休天堂之后就觉得一切都怪怪的,族长为什么要派梅兰竹菊四君子跟着自己,而且族长在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居然没有挽留,那是在以前绝对不可能的。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尘风用力晃了一下头,暗暗道:“尘风啊尘风,你怎么可以怀疑族长,你难道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族长给的,你的剑,你的武功,你怎么可以怀疑族长。”尘风用被蒙起自己的头,强迫自己睡去,但是他还是睡不着,他便努力让自己去想一些别的事情,他便想到了人间可以御剑的人到底有几个。
人间的剑客成名的不少,他认识的人里有一个叫谢痕的,谢痕可以以剑气聚成一把剑,但是御剑之法他就未必通晓。可以随意控制剑气并不难,但是能以无形剑气御有形之剑可要比控制剑气难得多。
尘风又想到了诸葛兄弟,但是他们在遇到自己之前是几个不值一提的坏人,之后却是一个十足的好人,所以也不会是他。他甚至想到可龙浩天,但是龙浩天是不屑做这些勾当的,人间能有那一境界的人着实不多,可以将剑术修到那一境界却还会暗算别人的人,就更少。
剑客通常都是孤傲的,孤傲的人是不屑做那些勾当的,他们的心里只有剑。一个人若是有那样的武功却还要做那种勾当,那样的人不是没有心,就是可以心怀天下。
锋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口中嘟囔道:“灵嫣啊灵嫣,当年我将我的剑法神髓交给了你,断他手指的人是否是你啊,我真的不知道,不敢确定,我怕,真的怕是你。”
壶里的茶渐渐也少了,锋行似乎不怎么在意自己喝的是什么,只要可以让他把心思放在别的事上,就算是给他喝尿,他也未必就不肯。
壶里的茶喝没了,锋行却始终睡不下,他想到的人八成就是杀鬼刺手指的人,但是他却不愿意说,因为那个女子,就是他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