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飞驼”名声虽响,但中原人士见过他身手的人并不多,只因他行踪一向限于塞外,鲜少在中原走动之故。
众人此时方始知道,“塞外飞驼”果然名下无虚,单只这手轻功已足以惊世骇俗,那一记“双龙抢洞”更是使得出神入化,显见此人功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
霍霍拳风中,那“幽灵”似乎又返回了地狱,已然鬼影皆无,众人惊愕莫名,抬头望去,那“幽灵”正如蝙蝠般吸附在厅顶上,居然没人看清他是怎样飘上去的。
“好轻功。”蒲震岳不禁耸然动容,出口赞道。
幻影洞主淡淡一笑,眼神中满是萧索与寂寞,说道:“三脚猫的玩艺,岂敢当蒲兄谬赞。”
慕容垂一招之下,竟尔失去了对手。登时窘迫异常,紫涨了面皮,怒吼道:“狗奴才,看你往哪里逃?”
又是一拳冲天发出。那“幽灵”似乎当真不敢撄其锋芒,“兹”的一声,竟贴着墙壁滑落下来。
“轰”的一声,大厅顶壁被慕容垂刚猛无俦的掌风开了天窗。
大厅上暴喝出轰雷价采声,但那簌簌震落的灰石泥瓦却似讥讽这一招“神拳无着”。
慕容垂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倘若对手与他拚掌,斗个平手也还罢了。
然则对手似乎熟稔他的拳路,在他发拳之先,已然凭借轻功避开,他自信自家拳力足可比得上少林主持的“大韦陀杵”。
拳掌之猛,武林中已不做第二人想,不意以他出招之速,居然连对方的衣角也未碰到,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他心下焦躁,“砰砰砰”数拳连出,大厅上罡风弥漫,人人均有身处波涛之感。
那“幽灵”漂浮在波涛中,宛若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浮萍,虽载沉载浮,却始终浮于水面。
幻影洞主负手闲立,对这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浑没着在意里,丝毫不对属下的处境担忧。
厅上群雄看得目眩神摇,挢舌不下,尽皆作声不得。众人均已离开桌椅,躲避拳风,无不诧异慕容垂拳艺何以能臻此等境界?
即使威震武林的少林“百步神拳”也无此等威势。
众人震骇之中,蓦地里都想到一事,慕容垂拳力如是之猛,众人避在外围兀自运功相抗,不敢有丝毫怠忽。
那“幽灵”虽浮上落下,窜高伏低,极尽闪展腾挪之能事,却是身处拳风中心,倘非身具超凡入圣之内功,岂非早已丧命于慕容垂拳风之下,奴才且犹如此,主人更当如问?
言念及此,望着神态安闲,嘴角噙着微笑的幻影洞主,尽皆不寒而栗,人人自危。
幻影洞主开口道:“伊敖,你且退下,待我会会他。”
那被称作伊敖的“幽灵”闻言即退,他也当真了得,说退便退,在慕容垂重如山岳,密如丝网的拳风中如游鱼般滑脱而去。
慕容垂不再追击,收拳退了一步,面色凝重无比。
幻影洞主一晃身形,已然来到他面前三尺处,冷冷地谛视着他,两道目光锐利如刀,似要剖开他的五脏六腑。
众人心中既兴奋,亦复悚然,能见到盛名素著,如日中天的幻影洞主出手,当真是练武人幸运之极的事。
但幻影洞主一出手,怕未必仅是对慕容垂所发,厅上诸人亦必将卷入一场酷烈无比的血战中。
众人见了伊敖的身手,已然堪称中原无敌,这位罗天府主的本事就更令人不敢想象了,然则事态演变至此,纵欲退出亦已太迟。
至于夺宝云云,人人均不敢作此侥幸之想,只求能逃过这场凶劫而不死,便是祖上积德了。
幻影洞主凝视慕容垂道:“慕容垂,好深沉的心机,你为何不用无弦弓心法?甘愿在天下英雄面前丢脸,也不肯现出本像吗?”
慕容垂打出五十余记重拳,依然神完气足,不现丝毫疲态,内力之渊深直是不可思议。
他冷冷笑道:“杀鸡焉用牛刀,我与你的奴才动手,已经辱没了我的身份,可我万万不敢辱没无弦弓法,这天下间也只你一人配得上我用无弦弓。”
众人闻言哗然,万料不到武林中三大重宝之一的无弦弓竟尔会在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塞外飞驼”手中,而他适才显露的武功已然世罕其匹,居然还未出全力,众人登时有陷身他人彀中之感。
因为便是这位“塞外飞驼”以武林三大重宝诱引诸人赴约,联手对付传言身怀三宝的血煞魔君,倘若事情果真如此,这位“塞外飞驼”心机之深,用意之毒当真不敢想象了。
幻影洞主道:“好,你既如此瞧得起我,我便接你几招无弦弓。”
慕容垂一笑道:“好说,不过,蒲大侠早定好了场子,他要先与你斗上几百回合,蒲大侠何许人,在下岂敢僭他的先。”
一笑退下,浑如没事人一般。
幻影洞主怒道:“慕容垂,你要脸不要?你怯战不斗也就罢了,何必拿他人当挡箭牌?”
慕容垂冷冷道:“血煞魔君,武林中人人视你为死敌,人人皆欲杀你而后快,慕容垂虽愚驽,义之所在,不敢后人,只消蒲大侠出言让给我,这头一阵我便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幻影洞主愤然道:“这一切都是你一手捣的鬼,你还有脸说,我先杀了你。”
手掌缓缓提起,烛光下,那只手掌竟闪着绿莹莹的光。
慕容垂倒吸一口冷气,提足功力戒备,深知此人出手一击必是雷霆万钧,能否接得住着实没把握。
他心机深沉无比,虽是塞外罗天宫宫主,但知晓他身份及见过他真实武功的人均已魂赴幽冥了,是以罗天宫名声虽响,宫主是谁却是武林中一大秘辛。
凡是试图查察此事的无一不遭致毒手,久而久之,罗天宫在武林人心目中变得诡谲神秘而至缥缈如海市蜃楼了。
蒲震岳查察此事已历三年,罗天宫自然不会对他格外开恩,然则百计害之,却均被更为神秘的人从中破坏掉了。
罗天宫派出的杀手也如他们所害死的人一般如石沉大海,踪影皆无,罗天宫知道遇上了对手,不用猜也知道对手乃是数世仇敌罗天府,不得已只好放弃对蒲震岳的“惩治”。
可怜蒲震岳对此尚懵然无知,还以为自己精诚所至,查出了武林深藏百年之久的大阴谋。
慕容垂不惜示弱,坚执蒲震岳践履前言,与幻影洞主斗头场,以便藉幻影洞主之手除去蒲震岳。
厅上诸人旨是一方英豪,武功既属上乘,心机也均不浅,慕容垂这番做作,自然瞒不过众人。
叵耐蒲震岳确是大言要率先搦战血煞魔君,慕容垂一番话也说得冠冕堂皇,虽明知他用心不良,偏生无可反驳。
兼且蒲震岳人既狂傲,赋性刚直,不善交际,平生行事果敢,不卖任何人情面,声誉虽高,却也树敌良多。
厅上众人对他既恨且畏,大有敬鬼神而远之之势,是以推出蒲震岳作祭品,众人心下也均赞成,几十双目光一齐盯向蒲震岳。
蒲震岳淡然一笑。
笑里也蕴含着对这些人的厌恶与不屑,迈步而出道:“幻影兄,得友如你,得敌如你。均是快慰平生之事,能得第一个与你交手,更属殊荣,小弟内子早逝,幼子早已托付朋友之处,我已了无牵挂,兄台下手切不可留情,否则便是瞧我不起。”
幻影洞主眼中又掠过那道寂寞无奈的神色,笑道:“你之子,犹我之子也,伊敖,你记下了。”
伊敖躬身道:“属下记得。”
蒲震岳朗声笑道:“小弟僭越了。”
退后一步,掣出腰中长剑,一式“劈波斩浪”,当心刺到。
幻影洞主赞道:“好剑法。”身形一侧,长剑直贴胸前而过。
蒲震岳不待招式用老。
手腕一翻,直刺变为横削,变招之速,令人咋舌。
显见已用上全力。
幻影洞主身影一晃,竟又转回先前的位置,蒲震岳这剑又走了空。
蒲震岳剑不回收,只凭腕力变换剑式,剑尖在尺许方圆变换招式,腕力之强,招式之奇,令众人钦服不已。
幻影洞主双足不动。
单凭身躯闪动已然险险避过十余招,这十余回合看似凶险绝伦,似乎每一剑均可透体而入,但总是差了分毫落空。
诸人心下骇然,均知幻影洞主有意如此,否则蒲震岳的长剑根本递不进他身周三尺之内,武功之高下已判。
凭蒲震岳之武功尚且如此,众人心中自忖,均是栗栗生危。
蒲震岳忽然滑步游走,施展出师门绝学“九宫奇门”剑法,登时剑光吞吐闪烁不定,如群星万点,罩定幻影洞主。
“当”的一声巨响,万点光芒尽散。
幻影洞主挥掌一击,掌击在剑锋上。
竟发出金铁铿锵之声。
那只手掌绿莹莹地闪着磷光,竟似不是骨肉长成的。
蒲震岳感手臂巨震,半边身子如遭雷殛,磴磴磴连退三步方始拿桩稳住身形,手中长剑拿捏不住。
脱手垂落。
蓦地里一条淡淡的人影掠过,蒲震岳忽觉左手多了一件物事,入手便知是自己的长剑,他虽未完全明白,却也发现伊敖身形动了一动。
只是他轻功太过高妙,掠身拾剑、塞剑、退回原地只在一刹那间便已完成。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待定目观瞧,伊敖纹丝未动,均以为是蒲震岳自己以左手拾回落剑。
蒲震岳骇然心死,不意自己苦修多年的武功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单凭伊敖适才显露的鬼魅般功夫,他纵有十条命也丢掉了,遑论与幻影洞主动手过招。
一时间他百感交集,既感幻影洞主手下留情,伊敖为他保全颜面之惠,亦复自惭形秽,一向雄视四海,无所顾畏的信心崩坍了,浑身汗出如雨,彷徨莫知所适。
在他失神落魄之际,那壁厢已斗得如火如荼,幻影洞主一掌震退蒲震岳,飞身扑向慕容垂,喝道:“贼子纳命来。”
慕容垂早已震骇莫名,不意这一代罗天府主居然已将鬼刀绝技练至掌上,一击之威有若猝发之雷霆,情知不是敌手,并不接招,纵身自先前拳风所开的天窗中蹿了出去。
幻影洞主于疾速前掠蓦地变为弹身上跃,身法不见丝毫滞涩,如流星赶月般随之而出。
伊敖见主人追敌而出。一挥手,八名黑衣壮汉立时退至庭院,伊敖亦如影子般窜上屋顶。
厅上群雄见主战场迁移,齐发一声喊,奔出屋外,到得庭院,不禁尽皆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