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这是形容山东首富之区——济南府的风光景色,原来蒲星带着小秋,已经来到这小清河畔的济南城中了。
由泰安至济南不算远,也没有发生任何事端,不过蒲星却感到一股在不断滋长的压力,正紧紧扣着他的心弦。
在小布政可街的高陛客栈,他们胡乱的歇了一晚,翌晨小秋提意要在济南城停留一天。
原因是她想逛逛大明湖,凭吊一下历城山下大舜的遗迹。
其实她是为了蒲星想藉那明媚的风光,解除他心情上的压力。
吃过早餐,他们便到了鹊桥边雇了一只小船,由小秋荡桨,一路朝北边驶去。
船行不远已到“历下亭”前,这个颇享盛名的古迹,已经油漆剥蚀,显得十分陈旧,只是杜工部所撰的一副对联:“历下此亭古,济南名士多”倒还清晰可见。
拨船向西是铁公祠,再南行便是千佛山了。
论湖光自然以大明湖为美,论山色则以千佛山最为动人。
梵宫僧楼,与那虬枝古干的翠柏苍松,像一片数十里长的屏风似的,山河壮丽,确使蒲星为之襟怀畅爽。
小秋瞧瞧天色,回顾蒲星嫣然一笑道:“咱们逛逛千佛山,顺便到庙里用点斋饭,好吗?”
蒲星道:“好的。”
他们舍舟登岸,沿途一面欣赏,一面谈笑,不知不觉已到半山。
陡地,蒲星忽然身形一窒,他们笑谈之声也蓦然而止。
小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抬头一瞥,发现一名年约四旬,虬髯绕腮的大汉,在前面当路而立。
此人腰际插着一柄约有一尺半许,黑黝黝的小斧,目光灼灼的向蒲星逼视着,瞧他那副挑衅的姿态,显是存心上门撒野。
蒲星眉峰一皱,道:“不要理他,咱们走。”
蒲星心情刚刚好转,他也不是一个喜爱招惹是非之人,因而身形一侧,向路边松林之中走去。
这就应了那句“是祸躲不脱,”的俗语了,一声冷哼,虬髯大汉再度拦住去路。
蒲星双眉一轩,冷冷道:“要怎样?说吧!”
虬髯大汉道:“人头!”
蒲星微微一怔道:“在下的?”
虬髯太汉道:“不错。”
这两人的话,说得简单之极,可是那简单之极的字句之间却带着浓厚的杀气,蒲星的神态够冷,此人更有凌驾于他之势。
小秋见状芳心大急。
她看得出来,他们两个都有一股异于常人的气势,所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如果当真动上了手。
必然凶险无比。
于是,她忍不住插口道:“为什么?你跟咱们有仇?”
虬髯大汉瞧都不瞧她一眼,精芒逼人的小斧已经操到手中,他退后一步,冷冷道:“操家伙,姓蒲的。”
蒲星愕然道:“你是谁?不能说说理由?”
虬髯大汉道:“风雷神斧板幻,理由嘛?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蒲星道:“谁?”
“谁”,自然是询问他得了谁的钱财,风雷神斧板幻听得懂,但他却冷笑的撇嘴道:“歉难奉告。”
小秋忽又大声道:“咱们也有点钱,你要多少?”
这回风雷神斧板幻向她瞧了过来,但只是一瞥即收,残酷的一哼道:“大爷要万两黄金,你有么?”
小秋闻言一呆。道:“阁下分明是找碴来了,出门在外,谁会带着万两黄金?不过。我答允你。但须稍候时日。”
这回轮到蒲星及风雷神斧板幻发呆了,他们料不到万两黄金之多,小秋居然一口答允下来。
蒲星知道血影修罗独孤无影夫妇,给了小秋不少银票及珠宝,但万两黄金实在太多,他不相信小秋会带有如此巨大的财富。
而且以黄金买命,也忒煞丢人,不要说万两了,一两他也不愿。
因此,他微微一笑道:“你是替我买命了,小秋,你不想想咱们岂不忒煞窝囊!”
小秋道:“不,公子,我是替这位朋友买命,金钱是身外之物,咱们打发他万两黄金也算不了什么。”
蒲星道:“原来如此,不过这位朋友的命,怎能值得上万两黄金?”
他们这一问一答,原来是以话赶话,但如此一来,就与小秋息事宁人之心大相凿枘了。
果然,风雷神斧板幻仰天一阵狂笑说道:“留着你们的黄金给收尸之人吧!姓蒲的,拔刀。”
蒲星向小秋挥挥手道:“要来的终须来的,你退开一点。”
蒲星话音一落,右手已然搭上刀把,一股凌厉无伦的霸气,就在这一瞬之间迸射而出,他们原本冷漠的神色,更像罩上一层严霜,风雷神斧板幻一眼瞧出,竟忍不住由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在江湖之上,风雷神斧板幻也是一个剽悍狂傲的人物,他不属于任何门派。但任何门派对他都得忍让三分。
现在他的气势居然在一个初出道的毛头小子之前落了下风,这是他难以忍受的,因此,一声暴叱,风雷斧已随手挥了出来。
他这随手一挥,宛如雷电交击,刹那之间,蒲星的双肩及胸膛各奔来一股凌厉的斧风,风雷神斧之名,果非虚传。
然而幽幽蓝光一闪,斧风顿敛,同时当的一声巨响,板幻那柄仗以成名的风雷斧在石上砸出一溜火星,他的手腕也冒出一股鲜血。
风雷神斧板幻栽了。他不仅失去兵刃,手腕还受到创伤,而且他是怎样受伤也没有瞧看明白。
他震吓得连退数步,呆呆这瞅着面目冷肃的蓝衫少年,那柄令人丧魂荡魄的鬼刀。
依然静静的插在刀鞘之内,适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刀,但乎不是对方所发。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双手一抱,冷冷道:“多谢手下留情,青山不改,咱们后会有期。”
身形一拧,弹身直起,连那柄风雷斧也不要了。
山风在拂着蒲星的衣衫,也吻着小秋的柔发,他们远远瞧着风雪神斧板幻的背影,内心之中是一片茫然。
一个人的盛名是得来不易的,风雷神斧板幻更是一个响当当的角色。
然而他那得来不易的半世英名,却被蒲星轻轻的断送,而且还是蒲星手下留情,否则他纵然不死,最少也要留下一条手臂。
因此,他留下青山不改,后会有期的场面活,但谁能担保蒲星不是又结下一个生死强敌!
“唉……”一声长长叹息,蒲星收回了茫然的目光,道:“回去吧,小秋,我不想游山了。”
游山碰到找碴的,小秋也有点兴致索然,因而应了一声道:“好的。”
但一条人影,来势若风,看情形,可能是有所为而来。
蒲星目注来人,手握刀把,嘴角之旁,牵起一股冷肃的煞气,只要来人胆敢找碴,他会使出雷霆一击。
那是一个身材瘦长,容貌不俗的老者,不慑于蒲星凌人的气势,远远便停下来。
双拳一抱,遥遥为礼道:“老朽奉命恭请少侠移驾至敝庄一叙。”
蒲星放开刀把,冷冷说道:“贵主人是哪位高人?”
老者说道:“圣心玉女文幽兰,少侠可能有过耳闻。”
圣心玉女文幽兰,是当代武林的一方霸主,名列五美的显赫人物。
五美的身份十分崇高,一庄二帮四大派掌门,也不会放在她的眼中,现在蒲星居然荣膺宠召,可以说是一种殊荣。
然而,他只是微微一怔,脸上的严霜并未因这殊荣而化解,接着身形一转,缓缓向山下走去。
除非是白痴,才会拒绝圣心玉女的邀请,纵然是六欲俱净,四大皆空之人,也不会做出此等傻事。
蒲星不是白痴,更是一个血气方刚,生理正常的少年,但他却做出人所不能之事。
回到客栈,蒲星不愿再做片刻停留,吃过午餐。便与小秋束装上道。
由济南向北走,还没有到达禹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出门之人,风餐露宿自是家常便饭,有没有寄宿之处,蒲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他似乎毫无投宿之意,在路边小店吃过晚餐,便一声不响的再度前进。
如此一来就苦了小秋了,她虽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却也没有尝过这等苦头,不过,她柔顺得像一只猫,粉颊上分明在冒着冷汗,樱唇旁仍笑意嫣然。
当月挂中天,夜色深沉之际,一阵急骤的蹄声,忽然由身后遥遥传来。
小秋神色一呆,她猜想一件不寻常之事可能要发生,但蒲星依然从容举步,她只得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片刻之间,来骑已擦身而过,小秋计算一下,约莫有十七八骑之多,最使她注意的是那些骑者之中,竟有四名大汉抬着一顶软娇,他们奔走如飞,疾逾奔马。
就她的观察,这股人必然都是武林中的健者,好在不是向蒲星找碴之人,她暗中庆幸地吁出了一口气。
她的庆幸似乎早了一点,一口长气还没有吐完,不平常之事已经发生了。
来骑趋到他们的前面,然后拦住他们的去路,领头之人,正是千佛山下请蒲星的那位老者。
他纵身下骑。
一揖到地,道:“日间奉请少侠不到,敝主人责备老朽无能,现在敝主人亲临邀请,尚望少侠暂留侠驾。”
伸手不打笑脸人,无论这些人是何等居心,蒲星都不便翻脸无情,因而淡淡道:“在下与贵主人素昧平生,荷蒙宠召,实在不便接受。”
“相逢何必曾相识,少侠太过拘泥了。”在一阵珠走玉盘的娇声之后,现出一个艳光四射的美丽尤物,她莲足蹒跚,由四名彩衣婢女簇拥着缓步而来。
月色原本朦胧,此时更是黯然无光,她太艳丽了,令人一目之下,就有一种无法自持的感觉。
其实她的美丽,只不过与小秋不相上下,如若与红蝙蝠黄瑛相较,她可能要逊色几分。
然而,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际,就像平地刮起一股飓风,足可使大海覆舟,天地失色。
此等前无古人的媚态,不是血肉之躯的人所能抗拒的,蒲星面颊上的冷霜,已现出熔解的迹象。
现在她置身蒲星之前五尺之处,夜风带来一股迷人的异香,使蒲星的冷霜,又加上几分溶解的热力。
“贱妾文幽兰,承江湖朋友赐给一个圣心玉女的诨号,少侠如若拒绝邀请,岂不砸了贱妾的招牌!”
妩媚的令人丧魂夺气,但说起话来却落落大方,而那几句平常的言语,又具有令人难以抗拒的神奇力量。
蒲星虽是孤傲绝世,仍受不了她那媚态的诱惑,圣心玉女的金字招牌,又通过了一次严重的考验。
不待蒲星表示,醉人的声音又响起来。
“少侠太过自苦了,奔波千里,连坐骑也不购买一匹,何况还带着一位娇滴滴的小妹子呢!范老,快牵两匹马来。”
范老就是在千佛山邀请蒲星的那名老者,他应了一声,立即带来两匹鞍辔俱全的骏马,道:“少侠,姑娘,请。”
蒲星微一迟疑,终于接过缰绳,他似乎打定主意接受邀请,要瞧瞧名震武林的圣心玉女究竟在耍些什么花招。
禹城西南二十里,矗立着一座美仑美奂的庄院,庄主陶五藏,武功超卓,长袖善舞,在北六省的江湖上,是一个兜得转的人物。
当夜色阑珊,更鼓四传之际,陶庄的大厅上仍然灯火辉煌,照耀得像白昼一般。
大厅上方坐着一位鹅黄衣装,眉目如画的美丽女郎,她正是以圣心玉女之誉名满武林的文幽兰。
但此时的文幽兰却高踞主座,面目严肃,由踵至顶,再也找不出半点迷人的媚态。
大厅两旁坐着十几名男女,每人的年龄都在五旬以上,瞧他们双目炯炯,全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