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幽兰投目夜空,呆呆的瞧看着,良久,忽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坐于大厅左侧的范老,轻轻低咳了一声,说道:“少主……”
文幽兰收回目光道:“范老请说。”
范老道:“期限将届,咱们不能再犹豫了!”
文幽兰道:“范老说的是,但……”
坐于范老身侧的一名老者道:“那姓蒲的当真就是这么难制么?”
文幽兰道:“风雷神斧板幻何等功力,程老是知道的,但他却无法接下姓蒲的一招,剑门三绝的下场,更是咱们的殷鉴。唉!个人生死事小,咱们不能不顾及整个大局!”
范老道:“依少主之意,咱们该如何办理?”
程姓老者接道:“只要少主一声令下,属下等纵然断头穴胸,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
文幽兰长长一吁道:“我知道各位的忠心,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一顿接道:“还是由我去解决吧!如果我无法成功,就只好诉诸武力了。”
范老道:“少主千主之体,似不宜……”
文幽兰目蕴泪光,摆手制止范老道:“家母生命,全派安危,两者相较,幽兰算得了什么!”
另一名白发皤然的老者愤然道:“属下有一个请求……”
文幽兰道:“韩老有什么主意?”
韩姓老者道:“姓蒲的虽是刀法无敌,但以他那乳臭未干的年岁,成就似属有限……”
程姓老者接道:“不错,就算他打从娘胎学起,又能有多大的火候!何况韩兄的化血飞梭,堪称武林绝响,咱们远远以暗器招呼,他纵然刀法绝世,也难有用武之地了。”
圣心玉女文幽兰沉吟半晌道:“韩老的独门暗器确属向不虚发,但事关家母生命,及本门的存亡绝续,咱们不得不从长计议。”
范老道:“属下有一个两全之法,不知少主可否同意?”
文幽兰道:“范老说来听听。”
范老道:“咱们跟姓蒲的私下作武技观摩,胜了固不必说,败了也不致影响大局。”
文幽兰道:“各位认为可行,我自然不便坚持,不过铁血帮如此重视姓蒲的绝非无的放矢,希望各位谋定后动,千万不能逞匹夫之勇!”
范老道:“少主放心,咱们不会鲁莽的。”
文幽兰口齿微动,欲言又止,良久,缓缓立起身形道:“陶老身为地主,不可对客人失礼,咱们明儿见。”
敬陪末座的陶五藏躬身道:“属下理会得。”
文幽兰轻轻叹了一声,便领着四名彩衣小婢转身步入后院。
本庄的东厢,是个花木扶疏、景物宜人的所在。
小桥流水之旁,矗立着几间精舍,一线淡黄灯光,在纸窗之内缓缓摇曳。
蒲星凭窗独坐,在默默的沉思,小秋立在他的身旁,粉颊上是一片幽怨之色。
半晌,她咳了一声道:“夜深了,公子,你应该歇息了。”
“我还坐一会儿,你先去睡吧。”
“这个……咳,小婢有几句不当之言,希望公子不要见怪。”
“我不怪你,说吧!”
“据小婢所知,五美四魔皆是成名已久的前辈高人,文姑娘名列五美,怎么会如此年轻?”
“这确是一件难解之事,如非另有隐情,这位姑娘必有驻颜之术。”
“那么她是一个人妖了,公子还是不要跟她接近的好。”
“哈哈……小秋,你是说笑吧!
“圣心玉女何等身份?
“我能跟她接近么?”
“那倒难说得很……”
“哦,有何根据?”
“当然有,二天谷一战,公子已然名震江湖,最近除三绝,败神斧,鬼刀传人的赫赫威名,只怕圣心玉女已难以望其项背。”
“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嘴竟是这般犀利,好啦!睡吧!咱们明天再聊。”
“不,公子,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明天不行么?”
“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那你就说吧!”
“文幽兰居心叵测,咱们应该及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嗯,又有何根据?”
“公子不想想,那风雷神斧板幻,为什么找上咱们?”
“你说风雷神斧板幻是受雇于文幽兰了?”
“风雷神斧板幻与咱们素昧平生,他为什么偏偏要找上咱们?
“而且当他败走之后,文幽兰的属下立即现身相邀,小婢不相信那是巧合及偶然之事。”
“有道理,还有么?”
“还有那文幽兰搔首弄姿,掩饰媚行的丑态,也令人难以容忍!”
蒲星握着小秋的玉手微微一笑道:“小秋,我不是好色之徒,你相信么?”
小秋樱唇一撇道:“相信有什么用?自古英雄俱爱色,到时候你一迷糊……”
蒲星回想文幽兰那足以令人丧魂夺气的媚态,不由长长一吁道:“你不必担心,咱们明天离开就是。”
小秋嫣然一笑,道:“该歇息了,我替你铺好被褥去。”
她抽回被蒲星握着的右手,欣然奔向蒲星的卧室,但奔出未及三步,忽然听到一阵急骤的脚步之声。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那人虽在数十丈外奔跑,仍然声声入闻,听得十分清晰。
那人似乎遇到了什么,脚下忽然一窒,同时响起一股苍老的嗓音喝问道:谁?”
“禀范大侠,我是王六。”
“这般时辰,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江北二君庄有人求见咱们庄主。”
“蠢才,你不会告诉他明天再来。”
“小的说过,但他们坚持立刻要见庄主。”
“他是什么人?竟这般不懂礼貌!”
“是二君庄的程韩两位大侠。”
“哦……”
这问答之人,自然是一名庄丁及文幽兰的部属范老了,至于江北二君庄,蒲星却陌生得很。
此时一阵洪亮的嗓音接道:“久违了,范大侠,愚兄弟夤夜求见陶庄主,实在情非得已,冒昧之处,容后谢罪。”
“哪里话,贵客宠降,兄弟欢迎还来不及呢!
“不过两位究竟有什么要紧之事,非要马上求见庄主不可?”
“这个……咳,范大侠必然知道剑门三绝了,游氏兄弟与在下有过命的交情……”
蒲星闻言一怔,便知那程、韩二人,是找他寻仇而来的,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听到了,总不能就这么闷声不响。
他霍地站起来,善解人意的小秋却幽幽的一叹道:“你先去吧!我收拾一下就来。”
他们原已准备天亮就走,既有仇家找来,不论胜负如何,当然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蒲星循声找到前院,只见两名身着黑衫,黑巾蒙面之人,正与范老相对峙,他身形还在丈外,便遥遥抱拳一拱道:“两位是找在下的么?蒲某在此候教。”
范老微微一呆,遂趋前数步道:“对不起,老友夜访,惊动少侠了,时间尚早,少侠还可以歇息一下。”
蒲星淡淡道:“在下已听到这两位朋友的谈话了,范大侠无需再作隐瞒。”
范老为难的搓搓手道:“少侠是敝主人的贵客,有人向少侠寻仇,就是瞧不起主人,请少侠暂勿插手,否则老朽就不便向敝主人交代了。”
蒲星傲然一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蒲某杀了人,怎能也将贵主人牵进这场是非之内!”
语音一顿,转向两名黑衣人道:“两位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两名黑衣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人道:“咱们为朋友索仇,似乎不必遵守江湖礼节,何况鬼刀传人,名震四海,咱们以二敌一,也没有什么不对,你说是么?程兄。”
姓程的黑衣人道:“韩兄说得是,在下笨鸟先飞,替韩兄弟打个头阵。”
语音甫落,身形一闪,三节棍带起一股劲风,迳向蒲星的志堂穴点来。
蒲星渊渟岳峙,像一尊神像一般,直待棍风追体,突然反臂一抄,抓向三节棍的棍头。
程姓黑衣人震于蒲星的鬼刀刀法,知道他鬼刀出手,必然见血方收,因而出招之时,早已留了撤走的后招。
此时蒲星虽未拔出鬼刀,但那反臂一抓仍然急如奔雷,招式之玄奥,出招之快捷,以程姓黑衣人身经百战的丰富经验,竟未瞧出那一抓是怎样使出的。
如果当真棍头被蒲星抓着,可能胜负立判,程姓黑衣人在强劲的内力反震之下,不死也会受到重伤。
好在他出招未尽,立即踏步撤身,棍身向下一沉,棍尾突然向蒲星的肩头击去。
这一招的火候,堪称炉火纯青,若非具有深厚的内力,及对三节棍浸淫数十年的个中高手,决不能发挥如此惊人的威势。
可惜事与愿违,他的一条手臂,已被蒲星的指风震得一阵酸麻,因而他那点向蒲星的三节棍柔软无力,丝毫发生不了作用。
程姓黑衣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连范老及另一韩姓黑衣人全都面色一变。
他们这才明白在短短的时间中,这位面目冷肃的蓝衫少年,何以会被黑白两道这般重视,不意他一身功力,已达如此境地。
不过,他们没有活着回去的打算,虽然明知不敌,也希望两命换一命,拼个两败俱伤。
因此,他收招再进,单臂急抖,哗啦啦一声巨响,三节棍像长鞭一般横腰扫了过去。
蒲星哼了一声,依然不闪不避,双掌吞吐之间,一连使出抓劈点拿几项手法。
程姓黑衣人的三节棍使尽了全力,连蒲星的衣角也无法碰到。
不过,程姓黑衣人究竟不是一个普通人物,蒲星以赤手接战三节棍,倒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一晃五十招,程姓黑衣人的三节棍有几次险些被蒲星震出手去。
他显然已经落了下风,但仍以不顾生死的打法而拼命的缠斗。
此时小秋已收拾好了包裹在一旁掠阵,她除了注意斗场的发展,还监视韩姓黑衣人的动向。
忽然,她发现这名黑衣人掌中握着三支金光闪闪,形似月牙的兵刃,几次手臂微动,似欲伺机偷袭。
那兵刃好像苗人所用的金色弯刀,但长度不足一尺,远远瞧去,刀身似乎颇厚,决不适宜作兵刃使用。
既非兵刃,必然是暗器了,瞧它那怪异的形状,及韩姓黑衣人凝重的神色,那暗器可能霸道无比。
小秋心思敏捷,她一经瞧破对方的计算,立即扬声呼叫道:“公子,快取出兵刃,防备他们使用歹毒的暗器。”
对程姓黑衣人亡命的打法,蒲星已经感到不耐,小秋从旁一喊,他不敢再赤手相搏了,急忙双掌连环吐出,拍出两股刚劲雄浑的掌力。
右手一伸,向腰际无弦弓鞘的环扣摸去。
他手刚刚触及环扣,一片耀眼的金光忽然厉啸而来,举目一瞥,发现三缕半弯新月似的金光,正在旋转着凌空飞驰,不仅来势十分劲急,还发着扰人心神的怪异之声。
适才被他以掌力逼退的程姓黑衣人,也同时挥棍猛扑,三节棍头尾两端忽然射出一股浓烟,一迳喷向蒲星的面门。
毒烟喷射,暗器激飞,蒲星处境真个险恶已极。
而且那化血飞梭在飞近他身前五尺之处,突然首尾相撞,响起一片爆炸之声,梭中细如牛毛的毒针八方激飞,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在如此情形之下,是神仙也难以逃得活命,蒲星以血肉之躯,怎能逃避这恶毒的袭击!
小秋瞧得芳心狂震,急忙拔出碧血宝刀,口中一声娇叱,纵身便向毒烟弥漫之处扑去。
她身形刚刚纵起,两声惨嗥忽由斗场传出,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由浓烟之中缓缓步出。
“啊,公子,你没有甚么吧?”她顾不得旁边还有一个观战的范老,双臂一张,竟扑到蒲星的怀中哭泣起来。
蒲星扶住她的娇躯道:“放心吧!我没有什么。”
语音一顿,回头向目瞪口呆的范老道:“蒲某并非嗜杀,实在迫不得已,请上覆贵主人,寄宿赠食之惠容后图报,蒲星就此告辞。”
范老急道:“老朽无能,几乎使蒲少侠遭到暗算,但天色已近黎明,少侠纵然要走,也不在乎一时半刻,务请暂留侠驾,也好让老朽禀报一下敝主人。”
蒲星道:“不必了,待他日有暇,蒲某再来拜候贵主人吧!”
他不再理会范老,身形一转,迳与小秋联袂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