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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鬼手寒灯(1)
    风冷。雪飘。夜寒。

    花含香的马车迷了路却意外地得知胡艄公的儿子被千朵门掳去,于是决意前往雪龙山。而这一夜,还有一段不得不叙述的故事在风雪中发生……

    白飞扬有些累。

    醉三刀的刀法令他觉得累。

    以前,他从不愿意看别人杀人,他一直认为,那种一刀致命的刀法并非真正的好刀法,好刀法应该像他的那样,断筋裂骨但不立取性命。

    他一直以为,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掌握这种刀法。

    而今夜,他却看到了醉三刀。

    传说醉三刀杀人最多只用三刀,而最厉害的是第三刀。

    他只看见谢醉的第一刀。

    他无法想象,谢醉的第三刀会是怎么样。

    所以,他觉得累。

    因为累,所以沉重。

    但他没有因为心情沉重而放慢脚步。

    风卷狂雪扑打他的脸,使他的脸变得更冷。

    他野兽一样在雪地里疾行,他耳边莫名其妙地又响起花含香的那句话:“这么大的风雪,又没马车,他会很冷的。”

    他在心里大声道:“不用你关心!不用你关心!”

    他加快脚步,耳边呼啸生风……

    可是,隐隐的一个念头袭向他:“这样的夜里,坐在马车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样的念头一闪现,他立刻冷酷地告诫自己:

    白飞扬,你是一头野兽,你的一生只能在冰天雪地里度过,你根本无法躲过花含香的出鞘一剑!

    他在雪地上不停地疾走,他要不断提高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如果说花含香是一个十分爱惜体力的人,花含香无论到哪里都是坐马车,从不用自己的体力行走,而白飞扬却是一个践踏体力的人,他只有在筋疲力尽之后才会感到一丝痛快……

    他已经很累。

    但他仍旧施展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不肯将脚步踏重。

    终于,他停住了,他的脚,深深陷入雪中……

    无边而寒冷的雪野中,他听到了一丝声音。他警觉地浑身的神经紧绷,仿佛野兽嗅到了猎手的气息。

    他在雪地上凝立了一会,已然听出那是女人的呻吟。

    呻吟声似是十分痛楚。

    他最怕女人,他想从另一个方向立即逃开,可不知为什么,他仍旧没动。

    他忽然闪出一个念头:

    如此漆黑寒冷的风雪之夜,这个女人为什么没被冻死?

    于是他循声缓缓前行。

    不久,漆黑中他看见了一点亮光。

    雪在飘,亮光显得很黯淡。

    呻吟就来自亮光处。

    白飞扬在看见亮光的一瞬迟疑了一下,要是平常,他只要知道呻吟的来处便会掉头离去,他不想知道得更多,因为他清楚,在这个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跟他无关,他的目的是跟花含香一战,其他的人和事他一概不关心。

    可是今天,他凝望着寒夜里的这点亮光,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很想知道女人为什么呻吟,亮光为什么彻夜不熄……

    呻吟愈来愈轻,却愈来愈清晰。

    白飞扬已经来到亮光跟前。

    原来,这里有一座草房,亮光就是从草房的小窗射出来的。

    有房子就是家。

    有家就有女人。

    女人在自己家里呻吟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这时,呻吟已然消失。

    白飞扬无声叹息,离草房而去,就在他转身离去时,他的目光正好从窗口掠过,他有意无意地往草房里瞥了一眼,这一眼,竟使他无法再移动半步!

    就算屋里是凄惨冷酷的决斗,他绝不会止步!

    哪怕是死尸遍地,他也不会止步!

    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如果仅仅是一个女人,他不仅不会止步,反而会更快地逃离,因为他害怕女人。

    可是,他看见的女人全身赤裸,而且美艳无比!

    美丽的女人他经常看到,可是裸露的女人他却是第一次看见。

    他已经三十岁,女人的**对他来说还是一个谜,一个神秘莫测的谜。

    只要是谜,就渴望解开。白飞扬也不例外。因为,他也是男人。

    尽管他很孤独,但作为男人,他完全正常,而且他还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

    他站着,他的目光也没有从女人的身体上移开。

    可他眼神平静,冷如严霜,没有贪婪的欲望,也没有燃烧的激情,仿佛非常智慧而冷静地在解读一个谜。

    雪仍在飘。

    风仍在呼啸。

    黯淡的灯光照着他苍白的脸。

    外面寒风大雪,屋里却十分温暖,这个美丽的女人不穿任何衣裳也不觉得冷。

    她就躺在地毯上,那盏昏暗的灯将她的躯体照得一览无遗,她的胸,她洁白的乳房,她的光滑耀眼的臀,甚至她浓密粗黑的寒毛也显得无比清晰。

    她双腿匀称,双臂修长,她用柔若无骨的手指摩挲自己每一寸肌肤……她已不再呻吟,就在地毯上翻来覆去……

    良久,她仰身不再动弹。

    灯光也静止。

    白飞扬孤独而平静地注视着这具诱人的裸体,女人的谜已然揭开,他正欲再次离去,忽然,只听“砰”的一声,草房的门被什么东西撞开,寒风顿时刮进屋里,刮得灯火摇曳不定……

    白飞扬吃了一惊,他很快明白,门是被冷风撞开的。

    他发现女人的裸体在寒风进来的刹那间浑身一颤,但她仍旧躺着,像是已经晕过去了。

    白飞扬皱了皱眉头,目光移动,见她脸神痛苦,额头有豆大的冷汗渗出!

    ——她是不是病了?

    ——屋里只她一人,她没有力气起来关门,这一夜的寒风,会不会把她冻死?

    ——要不要帮她将门关上?

    ——她得了什么病?

    ——为什么会得病?怎么没人照料?

    ——她的家里人呢?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白飞扬从没有同情过一个人,多少年来,他一直在训练自己的“无情”,他要用“无情”和“冷酷”击败花含香,花含香为别人的幸福而活,他则完全为了自己,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抛弃了他,他跟这个世界已无任何关系。

    从鬼刀王也离他而去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发誓,只要完成师父的遗愿,他一生不再离开森林。

    可现在,他却对这个女人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她让他看到了女人最神秘的一切,他竟对她产生了莫名的感谢,他不想她死。

    这个念头一闪现,他就风一样无声地绕到草房前,伸手将门关上。

    然而,此时寒风更猛,他刚把门关上,又“砰”的一声被风撞开。

    如此三次,皆是如此。

    白飞扬索性站在门口,双手抓住门环。

    门环冰冷,寒意很快从手上传遍全身。

    风好像有意跟他作对,一直不停地猛刮,他的手不能放开冰冷的门环,渐渐的,他的双手变得麻木。

    雪打在他背上,由于风大,雪花沾在身上竟不飘落!

    更由于天寒,雪花很快也结成了冰!

    他的脚开始麻木……

    躯体也渐渐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白飞扬感觉风小了些,他可以松手,风不会撞开门了……可是,他的手已不听使唤……

    他恐惧起来。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恐惧!

    十岁时面对一头饿狼,他也没有这样恐惧过,今天,他的刀法已无人能敌,却感到了恐惧。

    因为他明白,此刻,任何人都能够杀他。他并不是怕死。

    但在没有与花含香决斗之前,他绝对不想死。也不能死!

    可他偏偏在这时闻到了杀气!

    杀气来自屋里。

    杀气透过木门直逼而来——

    他顿时明白,自己中了这个女人的计!

    这时,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他整个人已经冻僵,双手扣在门环上,随着开门一扯,他不由得直直扑了进去。

    灯依旧昏淡,女人依旧美艳无比,可她已穿好了衣裳,不再裸露。白飞扬正好扑在她的怀里……

    白飞扬已经在屋里。

    他并没有死。

    他坐在地毯上。

    屋里温暖如春。门也关上,而且用木栓拴着。

    美丽的女人就坐在他对面,她笑起来的样子,更加媚人。

    白飞扬清楚,这是一个卑鄙狠毒的女人,不然,她不会用这种方法令他上当。

    她一直笑,不言不语。

    白飞扬孤独而冷酷地与她对视,她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她说:“这么寒冷的夜里,你却为我守门,你想我怎样报答你?”

    她一说话,白飞扬马上知道她是谁了。

    他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白飞扬冷冷道:“花剑侯明明中了你的一品红,你却说没有。”

    她笑脸未变,说道:“你真的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鬼手寒灯。”白飞扬道。

    她并不吃惊,承认道:“没错,我是寒灯。”

    接着又道:“这么说,你便是杀小吹小鸾并要跟花含香决战的人?”

    白飞扬道:“我叫白飞扬。”

    寒灯笑道:“听你的名字,应该是意气风发逍遥快活的人,可你却很无情。”

    白飞扬道:“我恨自己。”

    寒灯道:“为什么要恨自己?”

    白飞扬不说话,一脸漠然。

    寒灯缓缓道:“你恨自己没有断然离去,却把命送在我手里,是不是?”白飞扬仍不说话。

    寒灯双膝着地,在地上跪行几步,跪在白飞扬身侧,细腻的手抚着白飞扬的脸,柔声说道:“白飞扬,尽管你很无情,眼看我病情发作却无动于衷,但我不会杀你的,你怕我被寒风冻死,自己却被冻成这样,这份恩情,我寒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她柔声细语,双手嫩滑温热,她的体香和唇息缠绕着白飞扬。

    屋里四个角落生着四个火炉,暖意融化白飞扬身上的冰雪,他的知觉渐渐恢复,四肢百骸剧痛难忍。

    可他脸上依旧冷漠孤傲,淡淡道:“你真的有病?”

    然后又道:“可惜我不是大夫。”

    寒灯的手开始抚摸他的脖子,她幽幽道:“你不是大夫,你是一个出刀奇快的刀客,不过,你是男人,是男人就可以治好我的病。”

    她的手从白飞扬的领口伸进去,相对白飞扬冰冷的躯体,她的手掌犹如两块烙铁,熨着他的胸膛,她怜惜道:“白飞扬,你为了我全身冻得冰冷,我会给你补偿,让你与我一样温暖的……”

    由于她温热手掌的抚摸,他麻木的知觉因为恢复过快而更加剧痛!

    这种剧痛,世上能够不露声色忍耐的人一定不多,白飞扬就是其中一个。

    寒灯的手在他的身上抚摸,她的眼光却没有从白飞扬的脸上移开过——

    她似乎在期待白飞扬的脸神出现某种变化!

    可是没有。

    白飞扬像是石头做的,根本不会将躯体的剧痛表现在脸上。

    寒灯知道,白飞扬不是石头,不是石头,就不可能对躯体的剧痛毫无知觉,既然这样,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白飞扬根本没有剧痛。

    有人可以忍断臂之痛,可没有人能够忍耐冻僵后恢复知觉的那种痛楚!

    只要是人,就不会例外,白飞扬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