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见老太婆说话有些古怪,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道:“看见你的鸡蛋我都恶心。”
九叔皱了皱眉头,若不是花侯爷让他停车,他早已拍马离去了。
只听老太婆又道:“你也不问问,你的主人是不是看见我的煮鸡蛋也恶心?”
马车里花含香答道:“你的煮鸡蛋又香又好吃,我怎会恶心。”
老太婆笑道:“看来,我的煮鸡蛋再贵,你也要买了?”
花含香道:“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买。”
九叔听侯爷似是话中有话,便对老太婆道:“黄脸婆,你的鸡蛋怎么卖,我统统买了。”
老太婆没搭理九叔的话,而是接着花含香的话说道:“买几个鸡蛋,哪用得着倾家荡产,只是……”
九叔道:“只是什么?你的鸡蛋又不是金子做的,怕我们带的银子不够?”
老太婆道:“当然不是。”
接着道:“鸡蛋就是鸡蛋,如果是金子做的,那应该叫金子而不**蛋了。”
九叔不耐烦道:“少废话,拿来!”
说话时,手中软鞭无声挥出,卷向老太婆手里的小火炉。
他的这一鞭出其不意,想把老太婆手里的小火炉连煮鸡蛋一并卷过来,免得她啰嗦。
可九叔出其不意的一招居然落了空!
老太婆只是斜斜退了一步,怒道:“你这人好没规矩,居然想抢我的鸡蛋!”
九叔这才知道黄脸婆并非寻常之人,他怔了怔,心念急闪,软鞭顺势又横扫过去!
刚才九叔只是想夺她手里的鸡蛋,根本未用全力,此时却已用足了七成功力!
没料到老太婆左手衣袖一拂,上身一仰——
别看她老态龙钟,身躯却是极其柔韧,上身向后翻仰,几与地面平行,“唰”的一声,九叔快疾的一鞭从她胸脯滑过,连她的衣服也没沾上!
九叔吃惊不小!
他明白老太婆定是有备而来,专在此等候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未等第二招用老,鞭梢一沉,横扫之势立成回马枪,疾击老太婆后腰!
这一招叫做“引线穿针”,乌黑尖利的鞭梢飘忽不定,令人防不胜防。
老太婆直仰的上身还未有变化,鞭梢回击的方位她又难以分辨,眼看九叔的软鞭就要穿腰而过——
忽听得“叮”的一声响!
九叔只觉手腕一麻,仿佛鞭梢击在了坚硬的铁板上!
老太婆身躯一飘,几乎在原地,做了一个后空翻!
她仍旧拎着小火炉,锅里的水一直在滚,却未溅出!
九叔没看清老太婆用什么手法破了自己的“引线穿针”,手腕虽麻,但是来自对手的反击之力也并非大得出乎他的意料,未等对手站稳,鞭身一摆,正要再使一招“投径问路”,老太婆尖声道:“再不住手,花侯爷便没命了!”
原来她知道车厢里的人便是花含香。
九叔呆了呆,软鞭一滞,又听“叮”的一声——
这一次,由于九叔内力含而不吐,从软鞭上传过来一股极强的弹力,震得他半条手臂酸麻!九叔收鞭,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老太婆嘿嘿道:“还好你识相,不然,侯爷的命……”
九叔悚然一惊,寻思道:“瞧她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侯爷真的着了他的道……”他不由回头看了看车厢。
车帘垂悬,车厢里没有任何异样。
——在九叔与老太婆交手过招时,花含香未出一声,此时也没出声。
九叔冷冷道:“你早知道我家侯爷要买鸡蛋,还不拿过来!”
老太婆低头望着锅里的煮鸡蛋,自语道:“我卖了这么多年的鸡蛋,第一次遇见有人敢抢我的鸡蛋,你的鞭法虽好,但还不足以能从我手上抢走鸡蛋。”
她忽然抬头,一双惺忪的眼望着九叔,轻叹道:“就算我将煮鸡蛋扔到阴沟里,也绝不会让你抢走的,要是我真的将煮鸡蛋扔进阴沟里,你家侯爷就没得救了。”
花含香这时说道:“你为什么不把煮鸡蛋扔进阴沟里?”
老太婆道:“这个问题,不用我回答,你也应该知道。”
花含香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煮鸡蛋便是解药?”
老太婆马上道:“是的。”
说了这两个字,老太婆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竟然有些迷人。
九叔立时明白:方才他们闻到的煮鸡蛋的茴香味是一种毒药!
不由又惊又怒,喝道:“你敢——”
手中软鞭一扬,风一样卷了过去——
鞭在半空,花含香淡淡道:“九叔,听她把话说完。”
九叔在软鞭上的造诣,已达随心所欲的境地,花含香话音未落,他已收鞭。
老太婆笑道:“我的煮鸡蛋虽是解药,但只能解花侯爷一个人的茴香毒。”
这么说,她已承认花含香中了茴香毒。九叔刚才也闻到过煮鸡蛋的茴香味,那么,他一定也中了毒,可她为什么说解药只能解花侯爷一人的毒?
九叔握鞭在手,脸神已变。
老太婆瞟了九叔一眼,挪揄道:“你用不着害怕,因为你根本没有中毒。”
九叔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但在侯爷面前被她揶揄,震怒道:“黄脸婆,不把鸡蛋留下,今日你休想走!”
老太婆笑道:“我说过你没中毒,这般紧张干什么?”
九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婆接道:“普天之下,煮鸡蛋的茴香之毒只对花侯爷一个人有用。”
花含香道:“要怎样你才肯把鸡蛋卖给我?”
老太婆叹道:“其实,煮鸡蛋不是我的,我根本无权将它卖给你。”
花含香道:“可它现在在你手里。”
老太婆道:“我只是将它拎在手里,却不能卖给你。”
花含香道:“如果我不给你银子,就不能算你卖了。”
老太婆道:“以你的武功,要抢我手里的煮鸡蛋当然是绰绰有余,只不过……”
九叔接道:“不过什么?”
他环视周围,忽笑道:“就算你想把煮鸡蛋扔进阴沟里,可是要找到阴沟却不容易。”
老太婆幽幽道:“你说得没错,在我找到阴沟之前,我的煮鸡蛋早已到了花侯爷的手中,可惜……”
她朝九叔翻翻白眼,道:“你们得到煮鸡蛋,却解不了茴香之毒。”
九叔又怔住。
老太婆继续道:“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知道吃多少鸡蛋才能解了侯爷的茴香毒。”
九叔道:“谁?”
“跟我来,很快就会知道的。”老太婆说着,拎着小火炉径直往前走。
九叔没有征询侯爷的意见,拍马跟在老太婆身后……九叔知道,侯爷永远只为现在活着,现在,他最应该做的是解了体内的茴香之毒。
因为,茴香之毒不解,他也许就到不了百毒谷,而到不了百毒谷,胡云便没救了。
救胡云,是花侯爷下决心要做的事。
九叔还知道,既然老太婆带他们去见掌握解药的人,那么,在见到那人之前,侯爷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九叔相信,只要见到那人,侯爷一定有办法让那人说出解毒的方法……老太婆似乎也确信九叔会跟她走,她转身之后便没再回头,走过一片枯草丛生的荒野,又拐上一条小路……
约半个时辰光景,前面出现了一片烟雾。
道路一直通向烟雾处,不久,九叔就看见,烟雾升起的地方,一堵堵的残垣断壁,连成一片。
九叔心道:“这里原是一座废城。”
近了,发觉烟雾来自废城堡的深处。城堡的外围,耸立着厚厚的高墙。
高墙间还保存着拱门。
拱门乃是青石所造,也是极有气势。
拱门两侧有两尊石像,似虎似狮。显然,城堡未废时,这里住的定是达官显贵。
可惜现在,拱门的排门也不见了。
老太婆就站在拱门下,她笑眯眯地道:“你们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马车穿过拱门。
老太婆在废城堡里七转八转,转了好长时间,才到得一处空阔平坦、像是院子似的地方。院子中间,许多木头堆在一起焚烧。
木头被雨淋湿了,所以焚而不烧,只见轻烟缭绕,不见火光。
就在这堆木头旁边,一个老者身穿灰色对襟长衫,手里拿着一柄旧蒲扇,向着火堆直扇,仿佛想将木头扇得燃烧起来,可是他怎么扇,终究扇不起半点火星。
烟雾滚滚。
老太婆拎着小火炉站在他身边好久了,九叔的马车也停在一边。
老者一边扇,一边不停地咳嗽。
其实,这人的咳嗽声,九叔很早就听到了。
这人咳嗽起来很厉害,双肩抖动,背脊也弯下去,就像一个将死的痨病鬼。
不过,他在咳嗽的时候,手中的破蒲扇却不停下来。
马车就在他对面,可他始终没抬眼。
他就是九叔和花含香要见的人吗?
他到底是谁?
终于,老太婆说道:“花侯爷来了。”
他一阵剧咳,咳嗽牵动双肩往胸前挤,身躯变得更小。
这一次,老者接连咳了二十多下,方才止住,他手里的破蒲扇也不扇了,抬眼看了看马车,说道:“来了就好。”
说了这四个字,又连咳七八下。
九叔心里暗暗纳闷:这样一个痨病鬼,难道也想对付侯爷?
老者转身,很快转入前面的一堵断墙。
不一会,老者出来,说道:“来吧。”
这次,他没上次说话时咳得厉害,只咳了两下。
马车便跟在老者老太婆身后。幸好废城里道路宽敞,马车能到得任何一个角落。
绕过四面残壁,眼前忽然现出一座房子,房子前还栽着一排翠绿的柏树。
风这时改变了方向,浓烟直吹过来,很快将这所房子笼罩在烟雾之中。
浓烟。
寂静。
九叔隐隐觉得一丝不安,他左右环顾,转眼间老太婆和那老者却不见了。
九叔心慌起来——
浓烟遮目,别说找到他们,能否出得这迷宫一般的旧城堡也是一个谜!
正慌乱之际,只听“吱呀”一声——
有人开门!
九叔循声望去,看不到门口,却见浓烟往一个方向涌去。
九叔还在惊疑,花含香微微道:“九叔,就算那是地狱之门,我们也要进去。”
于是,马车就沿浓烟涌去的方向前行。
当“吱呀”声再次响起,门关上,浓烟不再进来,九叔才发现,马车已到了一个大厅里。
大厅里虽然也涌进了不少浓烟,屋里的一切总算能依稀辨认——
他首先看到一个小火炉。
火炉上一口锅。
锅里有煮鸡蛋。
——这正是那个老太婆的煮鸡蛋!
可是小火炉并不拎在老太婆手里,而是放在了大厅中央。
火炉边站着一个女子,她身材窈窕,虽看不甚清楚,但绝不是那个头发蓬乱,面孔肮脏的老太婆。九叔闻到了一缕异香——
这不是煮鸡蛋的茴香,而是从女人身上散发的幽香!
九叔心中一动,他竭力想看清女子的面目,可大厅里烟雾缭绕,就像给眼睛蒙上了一层纱,怎么也看不清!
正在这时,九叔忽觉眼前的烟雾拂掠,仿佛被狂风急卷,又像一股强劲的吸力将浓烟吸走!
屋里怎么会起狂风?
不到一盏茶功夫,屋里的浓烟竟消失殆尽!
九叔早已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