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陷入僵局中,全公公好劝歹劝的才劝了闻人殇回宫去。
雨菲看着他一步步离开了侯爷府,说不清楚心里是怎样的感受,事已至此,她是真的累了。还有比她更痛苦的?背弃了两份爱。迎面秋风吹来,带着丝丝的凉意,北地的冬天来的早,说不定过些时日就该下雪了。
苏婉儿走上前来:“娘娘,皇上他已经走了,你……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啊……”
雨菲轻轻摇头说:“不是了……已经不是娘娘了。”说完后也朝侯府外走去。
“娘娘,你要去做什么?”苏婉儿紧跟其后,喊道。
雨菲对她说:“不用跟着,我不过是想一个人走走。”踩着一地的枯叶,走出了侯爷府。
潍阳城外,深山中的素心庵里,雨菲推开大门,看着这方佛门净地,夜里应该是个可以洗脱罪孽的地方吧。守门的小尼姑,双手合十开口问道:“施主,你是来还愿还是来祈福?”
雨菲摇头说:“都不是,我是来出家的……”
小尼姑虽然有些吃惊,可还是带着雨菲朝佛堂走去。佛堂里,慧心师太正在敲着木鱼做早课。见到雨菲的到来,忍不住叹了口气,放手手中的佛珠,开口说:“贫尼早就看出你的命相极贵,却是个最命苦的。只是想不到,你竟然还是我那苦命的儿的劫数。”
“师太……对不起……”雨菲不知道该对这个母亲说些什么。面对这个现实,她的心里也是极不好过的。
慧心师太的面容甚是憔悴,她深叹了口气说:“痴人,全都是痴人,辰儿因为自己没能为巍家留下香火,到死都不肯入宗祠,吕嫣带着辰儿的骨灰,和策儿那孩子,一道回了娘家。婉儿固执地留在侯爷府,哪里也不肯去。怎么会这样呢?贫尼本就寻了那渡劫的玉观音来,想要把我这老婆子的命渡给可怜的辰儿……没想到,他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啊……”
雨菲无语地流泪,她想要安慰慧心师太,可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了。
慧心师太叹息了一阵后,对雨菲说:“你这孩子,也是个极苦命的……罢了,罢了,贫尼身为佛门中人,本就不该有这样的许多执念,世间万物本就是空相,空相……”
雨菲在慧心师太的跟前跪了下来,抽泣着说:“师太,你收下我吧。”
慧心师太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面色惨白,甚是虚弱,心中很是不忍,于是开口说:“你这孩子的尘缘未尽,不该来这里的,你的命相太贵,却又有着许多的牵绊,来佛门中清修一阵也好。罢了,你今天既然来了这佛堂,也是有缘,我切留你一段时间吧……”
“多谢师太。”雨菲叩头下去,愿自己今后的岁月可以和这青灯古佛一样的寂静和慈悲。
秋天过去了,很快地就迎来了冬天里的第一场雪。这一天,雨菲穿着笨重的僧袍,扫着雪,庵里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苏婉儿披着斗篷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汤罐。她来到雨菲的跟前,说着:“皇上下了密旨,要我好生照顾你。这是昨天就熬上的鸡汤,天寒地冻的,喝一些吧。”
雨菲转过身去,说着:“不用了,我很好。既然出了家,就该了却尘缘,你回信给皇上,让他忘了我吧,我欠他的,只能来世再还了。”
苏婉儿拿过雨菲手中扫雪的扫把放在一旁,拉着她的衣袖来到院子角落里,对她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在这里出家,可是皇上他放不下你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今年秋天回朝后,用近乎残暴的手段处置了所有判断的官员,别人都说他是个暴君。可是对于你,他却很是忍耐和退让。听我一句劝,回宫去吧。”
雨菲摇头说:“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啊,我怎么配得到他的爱?不要再说了……让我在这里好好地在佛前洗清罪孽吧。”
苏婉儿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很多的事情,说得越多越复杂。她早就在魏辰死去的那天,就尝过了心如死灰的滋味,推己及人,怕是雨菲她也不好过吧。
素心庵中的岁月格外的安静和空灵。日升又日落日子便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春去春又来,一年年的光阴荏苒而过。
庆历十二年,暮春时节,距离雨菲来到素心庵,已经快要五年了。
这一日慧心师太和往常一样的盘坐在佛堂里做早课,忽见佛前贡品桌上的蜡烛的火光摇曳不定。遂对一旁念经的雨菲说:“孩子,五年了,心里再大苦难也该化解了,今天就走吧。”
雨菲垂头叹着气,她知道,这五年里,每年的春天闻人殇都会带着甜儿来山下面别院中小住,有时候会在素心庵的外面驻足流连。只是他的心里,当真就能释然吗?不去在意从前的过往?
见雨菲没有说话,慧心师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已经错过的事情就让它了断了,眼前的事情再抓不住,就真的要彻底地错过这一生了。当初辰儿也对你说了吧,我本是当年的魏侯的嫡妻,因受不得他娶妾便一气之下进了佛门,当年的魏侯也是这般,每年都会来这座庵堂的外面守着等着,可是我始终没有出去见过他,直到他死了,向辰儿说了其中的缘由,我那个时候后悔啊,却已经来不及了。孩子,你还这么年轻,听我一句,回去吧。”
雨菲踟蹰地开口说:“可是,可是从前的事,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慧心师太摇头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间万物不过都是空相而已,你也在佛前侍奉了五年了,须知世间万物乃是空灵之物,再难以割舍的,再无法自拔的,不过只是一场虚妄。回去吧,你不该在这样的佛堂中念经度日,你还有你的事情要做。孩子,从前的事情,都忘了吧,我佛慈悲,早就原谅了你了……”
雨菲还是有些矛盾,这时慧心师太起身拉着她的胳膊将她从蒲团上拉了起来,带着她朝庵堂的门走去,来到门口的时候,慧心师太微笑着说:“打开门吧,贫尼的悲痛,不需要在你的身上重演。”
雨菲抬起手,有些哆嗦地拉开庵堂的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最先看到的就是闻人殇站立在不远处的身影,他今年也该三十五岁了吧?两人远远地互相对望着,这时闻人殇身边的一个粉色衣裙的小女孩跑过来,扑到雨菲的怀里,喊着:“娘,你终于肯见父皇了!”
雨菲看着怀中的这个个头快要窜到她的胸前的女孩子,惊喜地忍不住流泪,她抚摸着女孩儿的脸蛋说:“甜儿?你是甜儿?”
女孩点头说:“娘,我是甜儿,娘,你跟我们一起回宫吧,父皇这些年可想你了呢。就连两个皇兄都吵着也跟过来见你呢,娘,你就不想我们吗?”
雨菲抹着眼泪说:“想,娘每天也在想你们……”
慧心师太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说:“听师傅的话,前尘往事一并忘了,回去好好地过剩下的日子吧。”
这时闻人殇走了过来,拉住雨菲的手说:“五年了,这五年里,我都已经放下了,难道你还不能放下?”
雨菲闻言再也忍不住,背过身去大哭起来。她以为自己在佛堂里念了那么多的佛经,早就心如止水了,可是一看到闻人殇,她就忍不住激动不已,烙在心头的痕迹,如何都是抹不掉。
闻人殇拉着雨菲的手说:“朕已经三十五了,你准备让朕等到几十几岁的时候才肯回去?”
雨菲哽咽着说:“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等,你可以不用等的……”
“走吧,我们回去吧。”闻人殇揽过雨菲的肩膀,带着她一步步的下了山。
看着他们一家三人越走越远了,慧心师太松了口气,我佛慈悲,总算又做了件善事了。转过身去,朝佛堂走去,这一天慧心师太再没有走出佛堂。深夜,佛堂中摇曳的烛火下,慧心师太仰望着佛像,喃喃地说:“贫尼这辈子犯得错太多,误会了丈夫,抛弃了儿子,我以为我了悟了,却不过是在逃避,佛主啊,贫尼终于了却了儿子的遗愿,了却了心中的执念,彻底开悟了,佛主,贫尼自知时日无多,如若佛主听到了弟子的忏悔和了悟,就请点拨弟子吧。”
漫长的一夜,慧心师太仰望佛主,参悟佛理。世事一场大梦,回头看去,漫长的一生,不过只是一场梦那样的短暂,而在这短暂的一生中悟透这些看似简单却很是高深的佛理,着实不易,它需要莫大的智慧和莫大的勇气。
第二天清早,庵中的尼姑们惊讶地发现慧心师太她圆寂了……
她,终于彻底地超脱了苦难的人间了。
雨菲回宫后,让皇帝将吕嫣带在身边的策儿,更名为魏策,封为新一任的魏侯,侯位世袭罔替。对于策儿的腿,雨菲始终难以释怀,当年的一己私念,害得这孩子残了一条腿。为了弥补从前的过失,雨菲以皇后之名张贴皇榜,寻找天下名医。
这一日一命自称是醉神医的男人揭了皇榜,前去魏侯府上,替十岁的魏策医好了腿。事情进展的很是顺利。
这一日,雨菲在御花园中赏花,见甜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是两个皇兄顽皮,偷跑出了皇宫去玩了。
雨菲大急,忙派了侍卫去寻人。谁知寻了两天两夜只找回了二皇子。雨菲不得不又派人去寻,第三天的时候,找到了大皇子圆子。圆子回宫后缠着雨菲说:“母后,儿子在宫外拜了个好生了得的师傅。母后,儿子不想去上学堂,儿子想要跟着师傅学艺,云游四海,娘,你就允了儿子吧。”
因为对圆子拜的师傅很是好奇,于是和闻人殇商量了,召见了那个师傅。
朝阳殿上,当看到一步步走进来的,一身黑色袍子,戴着半扇面具的男人时,才知道圆子所拜的师傅竟然是一位故人,赫连玉。
冥冥中自有天意,圆子私自逃出宫去玩,竟然歪打误撞地遇上了他的亲生父亲。当下,雨菲点头应允了,让圆子除去皇子之名,和赫连玉一起出宫去。
接下来宫中的日子过得很是平静。
十年后,闻人殇立二皇子琅王爷为太子。
庆历二十八年,冬。雨菲褪下手腕上的七色芙蓉玉传给太子,嘱咐他将此物送给他未来的皇后。是夜薨逝于朝阳殿的寝宫中。
庆历三十年,春,大宁开国帝王殇帝驾崩,临终前传位太子琅,同时封皇女文恬公主为王,享有和王爷一样的权利与俸禄。
时间流逝,人世间的故事就这样变换更迭。而新一代的关于镇国宝玺与七色芙蓉玉的故事也拉开了帷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