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们仨儿回到卢米爱公社,买了几包中南海和若干瓶饮料。春湖合上门并反锁,拉上窗帘,我打开电视,塞上碟片,张扬把席子往地上这么一铺。效果还不错,小屋立刻暗下来,还是防不胜防,被一缕夕光钻了空隙,伸长了脖子挤进来,偷窥着我们仨的一举一动,夕光的眼睛犀利无比,所到之处,现实的灰尘原形毕露,他们各自舞动着躯体,放肆着,狂欢着。下面是观片时间,拒绝现实的一切打扰,除了吐烟、发呆、流泪,请不要制造任何音响,谢谢!
首先是《ThreeTimes》开幕,在那个情感不善表达的年代,男青年和女子每天都见面,有时眼神撞到一块,偶尔也笑笑,近乎无对白的交流。一个怀旧的台球室,男青年照例每天去,我们看到的是女子过着规律的生活,定时下班关门,定时早上开门打扫迎接客人,天天如是,年年如是。男青年和女子已相当熟识,对白仍然不多,男青年有时也会教女子怎么打球。有一天,男青年不再来,他去当兵了,其实他们早已心生默契,某一天女子也离开了这个小镇的台球室,去了另外一小镇。男青年役满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小镇的台球室,可是女子早已不在,服役期间,男青年给女子写的信,她都有收到。终于,在另外一小镇,男青年找到了女子,她还是在像以前一样为台球室来来往往的客人服务着,她没怎么变,还是那么美丽,还是那么淡淡的执行着自己的生活轨迹。当女子看到男青年时,她微欣喜的打了个招呼,接着让女同事帮忙照看下客人,他们在一张桌子前坐下,还是没什么对白,女子问青年抽不抽烟,因为她记得他以前是抽的,男青年说好,于是女子从一女同事那借了一支烟,然后为他点上。
下班后,两人一起出去,气氛依然紧巴巴,这时一阵小雨不约儿至,推动剧情,恰到好处,男青年在雨中握紧了女子的手,没有对白,只是听见披头士的《RainandTears》由远及近。
这是侯孝贤心中最好的时光,什么才是最好的时光,对于现在,我们仨的最好的时光就是一起席地而坐看电影,什么话也不说,只在黑暗中吐着幽蓝烟圈;就我夏小田个人,最好的时光应该是上次青青在厨房里忙活着煮汤圆,而我在背后傻站着;春湖说他最好的时光是在高中,他骑着摩托车飞奔在寒冷的黑夜里,去看他心爱的女孩;张扬说,他最好的时光今天刚发生,就是今儿我们仨一起卖水,我和春湖一副不相信且严重鄙视的眼神,张扬只是憨厚的笑笑,然后掐灭烟头继续看片。
《最好的时光》就这么结束了,就像*总是短暂的。烟灰缸内已被插满烟头,夕阳也好像被谁从背后揪着脖子拽走了,影片开始走最后的字幕,整个小屋只剩下黑暗,听着片尾的音乐,让电影自然的走完它的生命历程,我们仨都很喜欢这样的状态。不愿意停下,接着放入第二张碟《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春湖最喜欢这部电影,以前他从来不看日片,经我推荐后,他没事就拿出这张碟反复咀嚼,他最喜欢里面的如灵魂一般的原声乐。第二张碟结束时,卢米爱小屋里已是云雾缭绕,像极了80年代的化学工厂,门窗照常关的密不透风,继续点上中南海,在《放牛班的春天》男童独唱声中,继续做梦,一直做,一直做着------光影逝去了,音乐停止了,中南海灰飞烟灭了。卢米爱小屋像个黑洞,试图吞噬所有光影,我们仨傻愣着半晌不说话。
春湖憋不住了:“哎,同志们,你们说这个青春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和张扬瘫在地上,不作声。
春湖自个儿琢磨着:“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会的青春过的不那么青春,挺嫩头青的倒是,但这个朝气的‘春’不够,我在想,要是当时我知道什么叫青春,明白青春对生命的重要性,那我一定好好的过一回这个所谓的青春,抡足了活力,在青春的保质期内,结结实实的享受一把,没遗憾的,不后悔的。”
张扬闭着眼说:“依我看来,你的青春正鲜着呢,现在闷足了骚劲儿去享受还不迟。”
我捡起一根烟头点着:“青春?青春就是一个美丽**的年代。很多美好的事儿一齐爆发,但在纷乱的岁月,你根本顾不上想,也来不及思考。正当你寻思着去抓住青春的小胳膊时,她早已奔的老远了。”
春湖叹息着:“青春这丫的也够残忍的。”
张扬坐起身,在烟灰缸里翻着烟头:“越远你越想够着她,你越够,她却离的越远,整个一水中捞月,忒惨。”
我又点着一烟头:“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作家、画家、导演老揪着青春小辫儿不撒手的原因,因为他们在意*,他们在吸食着类似青春的大麻,吸完后,他们便全身麻醉,飘在云端,在幻境中享受着青春的慰藉。”
春湖突然翘起身:“哥们看你倒真像在意*。”
“我这是理性分析,提醒你们别年纪一大把了还老想着往青春的小沼泽里跳。”
春湖拿出蔑视的眼神:“哟,这得道高人演的还真像,假如一青春小沼泽正摆在你面前,你不跳吗?”
张扬打趣着:“没人跳吗?我跳!”
“哪跟哪这是?这不是卢米爱三杰正理性探讨着青春这一生命重大课题吗?实践改明再议。”我们仨大笑。
春湖难得的一本正经:“哥们有句话憋了很久啦,可能这话还挺刺儿的,但对于正抗战在理想革命大道上的我们仨以及众多的80同胞来说,百益而无一害。”
“良药虽苦,治病救人,说!”
春湖正式开讲:“就像刚才小田所说的,说那些谁谁们意*、吸毒来着,我觉得吧,我们仨以前就处在这个状态,都在贪婪的*着电影等艺术的大麻,吸的是醉生梦死,吸的是心碎心碎再心碎,吸的是沧海打死不变桑田,但我们仨乐此不疲,继续自得其乐的活在电影的幻梦中,从来都没想过要醒来,也不想被任何人打搅和喊醒。我们仨曾在毒汁的滋养下,无比快乐;也曾在电影毒瘾严重发作时痛不欲生、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