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哥,王县长让你到他办公室来一趟。”秘书在电话里说的很简单。
“什么事知道么?”刘天成问道。
“不知道。”
通话时间很短,只用了不到十秒钟,但刘天成挂断电话以后却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把任何一种可能性都想了一个遍,好消息,坏消息,谈话,上政治课,这五分钟,刘天成没有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来到王恒山办公室,刘天成却发现并不是王恒山一个人,县委组织部部长赵学奎也在。
刘天成在秘书科的时候就跟赵学奎“很熟”,那种熟悉并不是像朋友一般,刘天成那时候的地位和这些县委常委们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做朋友那是天方夜谭,这种熟悉也只是相互认识,赵学奎非常平易近人,虽然官位很高,但见了刘天成也是嘻嘻哈哈,打个招呼,开个玩笑,刘天成跟他接触了一年多,从未见过他批评过什么人,甚至连一个难看的脸色都没见过。
刘天成见到赵学奎,跟以前一样,脸上的笑容顿时冒了出来,嘴里说着,赵部长,您也在啊,然后便朝着他走了过去,在距离他两米左右的时候,刘天成伸出了右手。
可这右手还么伸出一半,之间赵学奎对着刘天成点了点头,然后一摆手,说道,坐吧。
这一瞬间的语言和动作,让刘粗差点僵在原地,好在天生抗打击能力强,愣是硬邦邦的把胳膊又收了回去,然后在屋里乖了一个弯,坐到了沙发上。
赵学奎的这个变化让刘天成很意外,甚至有些接受不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跟赵部长在职位上还有一大截,但以前那种热情的程度是个良好的基础,刘天成是依照以前的态度为参照去想的,如果没有以前,第一次见县委常委级别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事情就再普通不过了,刘天成看着赵学奎,想知道这个变化的原因,更想知道王恒山叫他过来的理由。
赵学奎虽然是县委常委,但跟王恒山还是差一块,所以再跟刘天成说话之前,赵学奎看了一眼王恒山,王恒山点了点头后,他才看着刘天成,嘴巴一动说道:“刘天成,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通知一件事。”
赵部长您说,刘天成赶紧往前一探身子,说道。
“我跟王县长商量了,关于你的任命文件需要拖后一段时间。”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七月天下雪,刘天成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关了十多年的囚犯,有一天被通知提前释放,可到了释放的那一天,突然又告知弄错了,还得关几年,刘天成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嘴巴张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啊?
“本来是三天以后下文件的,但出了点小意外,所以要推迟,具体时间再商量。”赵学奎继续说道。
王恒山在一旁只是听着,刘天成把求助的眼神投向王恒山,却没得到任何的信号,王恒山的眼睛一直看着刘天成,有些定格,甚至连眨一下都很难。
刘天成跟王恒山的眼神交流曾经是刘天成最值得自豪的一件事,但凡有第三个人在场,王恒山只要给刘天成一个眼神,刘天成立即就能明白他的意思,这一点,王恒山也曾经单独表扬过刘天成,说他懂的察言观色,说他适合在官场混,但今天,面对这个自己最善于发掘意图的人,刘天成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来,赵学奎的话对刘天成是致命伤,但王恒山却不作出任何的解释,甚至连个安慰的眼神都没有。
赵学奎说完,似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又看了一眼刘天成,跟大部分领导一样,吐字如金,什么都没再跟刘天成说,而是转眼看了王恒山,说,王县长,那我先回去了。
王恒山点了点头,目送着赵学奎出了门,刘天成则起身,想送送他,却被一个手势挡了回去,刘天成只好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刘天成这一生有过好几次大起大落,每次都是直冲云霄,然后陡然落地,速度之快,让刘天成有种瞬间上天入地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在若干年以后记忆犹新,但在这个场合,他似乎找不到那种刺激,反而觉得自己有些飘了,飘在云端,失去了自我。
赵学奎出门后,把王恒山办公室的门轻轻的关上,刘天成知道,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果然,王恒山把眼神从刘天成的身上挪到了桌子上的一个档案袋上面,刘天成只觉得王恒山的这个动作有些眼熟,熟悉的自己满头大汗。
“这些东西你看看吧!”王恒山拿起档案袋朝着刘天成的方向递过来。
刘天成轻轻的走过去,自己的脚步声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些刺耳。
打开档案袋,里面的东西让刘天成脑袋有些短路,一堆自己跟徐凤娜的艳照和一张被文字占满的A4纸出现在刘天成的面前。
艳照刘天成很眼熟,跟当初自己自己收到的一样,只多不少,他随便翻了几张,脑子里立即开始播放一场三级电影,而且自己还是主角。
他没有看完照片就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而那张纸更是验证了他的想法,等他一字不落的看完了信,才知道,自己被举报了,而且在这个关键时期,举报到了组织部,信上写的很详细,何年何月,何人给他送了多少钱,多少东西,甚至有名有姓,最大的篇幅则是说明刘天成个人生活如何的不检点,结论就是不配做党的干部。
刘天成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但他敢肯定,这些跟赖文化有关,因为这些照片出自赖文化之手。
王恒山直到刘天成看完了照片和信,才说道:“记不记得那封匿名信?”,然后看了看刘天成,又加了一句“你被电视台参访的时候。”
刘天成当然记得,确切的说那是一张字条,刘天成进入官场,只遭遇过两只黑手,一只是照片,另外一只就是那张字条。
“记得!”刘天成说。
“这就是那封信的结果。”
刘天成经历过很多次公示,虽然公示自己这是第一次,但以前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在公示期有举报的事,就算是有个小打小闹的举报,那也不至于把任命文件拖后公布,起码在宁城是没有,但这次赵学奎亲口对自己说要延期,而且就凭这些照片和一封信,刘天成觉得还不至于。
“爸,怎么办?”这个时候,刘天成没有解释的余地,只能问王恒山解决的对策。
“先搞清楚来源再说吧,这件事先保密。”王恒山说。
保密?怎么保密?闫瑞东已经把自己的庆祝宴会安排好了,三天以后见不到任命文件,怎么跟闫瑞东交代?怎么跟安监局所有的人交代?怎么跟全宁城的企业和老百姓交代?
刘天成像一只夹着尾巴的狗一样,走出了王恒山的办公室,回单位的路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刘天成走了一个小时。
刘天成并不是因为悲伤而走了这一个小时,他是在这一个小时之内,考虑如何面对这件事,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想了三种方案。
第一种,装傻,离发文还有三天的时间,虽然赵学奎已经对自己宣布要拖后,但王恒山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如果王恒山在三天以后搞不定这件事,那必定会有人提出疑问,自己在这个时候装傻,表示全然不知,或许还能瞒过几天,车到山前必有路,瞒几天算几天,赵学奎毕竟只是个常委,而且也是王恒山的人,只要他金口不开,那必定会把消息封锁,这一封锁,就给王恒山和自己赢得了时间。
第二种,出逃,三天以后不见文,自己就请上一个月的假,顶多也就是安监局内部的人议论纷纷,企业是短时间内不知道到底下没下文的,就算消息外泄,自己听不见心不烦,爱怎么议论就怎么议论,爱说啥说啥,一个月以后的事,谁又能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药,也是逃避现实最好的办法。
第三种,说谎,有人问起,就说是小人陷害,小人在这个社会上太多,特别是红眼病的人,在官场上几乎所有被提拔的人,总能找到一个见不得人的理由,一个道理,被打入地狱的人也会传出一个甚至几个富丽堂皇的理由来,这就是舆论,舆论能把一个人描黑,也能把一个人抹白,而自己就充当一次舆论的制造者,把自己抹白。
这三种方案各有千秋,但刘天成一时却不知道哪一种比较合适,直到回到了办公室,脑子里还在权衡着这其中的利弊,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该能选择一种,也必须选择一种,刘天成觉得,这件事应该找王恒山好好谈谈,说不定他能给自己指条明路。
不知王恒山是有意还是无心,晚上竟然早早的回到了家,吃过晚饭,刘天成跟王冰说自己出去一下,便独身一人来到王恒山的家里。
王恒山也是刚吃完饭,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见刘天成到来,他便支走了妻子,岳母虽然觉得刘天成自己来找王恒山肯定有事,但作为一个女人,特别是中国女人,她也明白自己的地位,从不多说一句话,从不多问一个为什么,王恒山让自己走,那就走,没有理由。
刘天成对岳母的态度非常赞同,相比王冰就显得有些不懂事,万事她总会问个为什么,特别是刘天成工作上的事,这在结婚以前还好点,结婚以后,王冰似乎想充当刘天成的军师,但每次问完了,什么意见都没有,遇到难题,她唉声叹气,遇到好事,也就是雀跃一阵,所以有时候刘天成也懒得跟她说了,问的急了,三言两语打发了了事,问的不急,刘天成就支支吾吾,故意说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