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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可以亲你吗
    纪沉鱼重重地关上车门, 冷着脸靠向后座的靠背。

    驾驶位上,司机大气都不敢出,只敢用余光通过后视镜的反射瞟向这个双眼血红、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男人。

    “开车。”纪沉鱼的声音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得愈发寒凉, 让司机打了个冷战。

    “是。”

    刚刚打架的时候不觉得, 此刻伤口开始发红发肿,在纪沉鱼雪白的肌肤上格外瞩目。

    纪沉鱼按下车窗,用冷风减轻脸上的灼烧感, 却越吹越烫。

    这几天不能和奶奶视频, 得把伤养好了才行,他吹着风冷静了一会儿,心里烦躁地想。

    等他彻底平复了心情, 手里的电话响了,纪沉鱼一猜就是童小谣。

    童小谣和贺言舒两个人里, 总有一个人要给他打过来, 而贺言舒八成连骂都懒得骂他,那就只会是童小谣了。

    “喂”纪沉鱼涩涩开口,有点不想面对。

    童小谣像是在门外偷偷打的这个电话, 声音有意压低,却又能听出来着急“纪沉鱼,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当着言舒学长的面打人,有你这么没脑子的吗”

    纪沉鱼也很无奈“我又不知道你们晚上也在这边吃饭他们不在你旁边吧。”

    “不在,他俩进去了, 言舒学长好像有话问苑敬。”童小谣望了眼包厢的方向道。

    “哦。”

    “哦什么哦咱不是说好了,我给你当参谋, 你不能单独行动吗”

    “顾不上。”纪沉鱼懒懒的。

    童小谣怒了“你不听话就得吃亏,活该你追不到言舒学长我问你,言舒学长最看重什么, 你知不知道”

    纪沉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知道知道,贺言舒最看重病人,其次是家人、朋友。”

    “那你还打他朋友”

    “我没忍住嘛”纪沉鱼自暴自弃,“打都打了,能怎么办,我和贺言舒的关系还能更糟吗反正他一直都不理我。”

    “他再跑一次糟不糟纪沉鱼,这个世界很大,一个人存心想躲,你是不可能把他翻出来的。”

    纪沉鱼心想,我又不是没翻过。

    像贺言舒这么优秀的人,在哪里都能发着耀眼的光,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从来不是难事。

    听到童小谣那边的叹息,纪沉鱼的良心有点不安他光顾着自己泄愤了,忘记苑敬除了是贺言舒的朋友,还是童小谣的男友。

    “对不起啊,打了你男朋友。”纪沉鱼嗫嚅了几句,道。

    童小谣翻了个白眼,尽管纪沉鱼看不到“你还知道那是我男朋友啊,我还以为您纪大公子随心所欲,从来不会在乎我们小人物的感受。”

    “是我不好。”纪沉鱼道歉从来很快。

    “你和他到底为了什么打啊我太想知道了。”童小谣穷追不舍。

    “我不想说。你问他去吧。”纪沉鱼轻声,挂了电话。

    童小谣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愣了好几秒。

    回到包厢,刚一推门就感受到一股极低的气压。

    苑敬和贺言舒对坐着,两人的神情都很严肃,特别是贺言舒,那拳头捏得,连指关节都泛着白。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童小谣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两人却像没看到他似的。

    “就这些”贺言舒望着苑敬的脸,头一次觉得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么陌生。

    “我当年和他说的话,已经全告诉你了,一句不差。”苑敬坦然,没有一点遮掩。

    贺言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快步走上前扯住苑敬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

    他把苑敬拉到自己面前,声音哑得仿佛不属于自己“苑敬,你和我开了好大一个玩笑啊。”

    他俩几乎贴着额头,贺言舒的额上隐隐有青筋在跳。苑敬任他扯着,一脸颓然。

    “言舒学长,你,你消消气。”童小谣慌了,忙快步上去劝架。

    今天是怎么了先是纪沉鱼和他老公打了一架,现在贺言舒也要揍他老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苑敬却冲他摇头,叫他不要过来干预。

    “我没有在开玩笑。”苑敬抬起低垂的头,和贺言舒对视,“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和纪沉鱼在一起的时候,完全变得不像你。”

    “是,言宴阿姨是找过我,让我帮忙劝你。但我不是被她逼的,她的话我很认同。我知道和你说不通,所以我去找了纪沉鱼。”

    “言舒,我知道你和阿姨关系僵,但长辈的话是要听的,阿姨是你妈,她不会害你的。纪沉鱼哪里配得上你,你和他在一起,人生只会一直走下坡路。”

    “你看看你当初什么样子。为了他不出国深造了,干什么都以他为先,一点都不替自己考虑。我是你的朋友,我真的很痛心,我替你不值你知道吗。”苑敬说着,叹了口气,仿佛又回到多年前抓狂的日子。

    贺言舒为了纪沉鱼放他鸽子不止一回,他因为纪沉鱼陪着贺言舒奔波也不是一次两次。

    这哪个朋友能受得了。

    “你现在过的很好,不是吗没有纪沉鱼烦你,你的路越走越顺了。”

    贺言舒的手捏紧又放松,眸子光彩渐失“我同意,我那时的恋爱方式,的确有问题。”

    不够成熟,太投入,寒了朋友的心都无知无觉。

    “但是你不应该对纪沉鱼说那样的话。”贺言舒很艰难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感情里的是非对错,归根结底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即使你是我的朋友,我也不觉得你有资格插手。”

    贺言舒用了“资格”这样尖锐的词,这在过去的二十多年的相识里是从来没有过的,苑敬觉得非常刺耳。

    “贺言舒,你就这么放不下他,为了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要和我算账我和你认识二十多年,比不上他和你的区区两年吗”苑敬这下才是真生气了。

    贺言舒的喉头滚动,声音很低“苑敬,真拿我当朋友,就该知道我多看重他。”

    他自己都舍不得伤害的人啊,竟然被他的母亲和朋友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而他却一无所知。

    他只要一想到纪沉鱼当时有多委屈,眼里的酸意就控制不住。

    “你说那些话的时候,但凡有一秒,考虑过我吗你用我最好的朋友的身份去伤害他,却没想过看在我的面子上善待他。”

    苑敬张了张嘴,没法反驳。

    是啊,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帮忙”而已,他自以为这样是对贺言舒好,可除了贺言舒本人,谁也不能替贺言舒决定到底哪样是好。

    人生总要归于死亡,如果就结果来看,怎样都是没意义的。又如何能在没意义的事里强求“有意义”的过程呢

    “言舒,我”苑敬拉住贺言舒,连声道歉,“对不住,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不应该背着你去找他。可我是真心想为你好,我,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贺言舒沉默了几秒,抽开手“让我冷静几天吧。”

    等苑敬真正明白朋友间的边界感,或许那时他们能和好。

    贺言舒想着给纪沉鱼打电话道歉,快步离开包厢,下了楼梯走出酒楼。

    拨通电话,听到男人低沉的那声“喂”,他的头脑却突然清醒了。

    他这是做什么为什么非要给纪沉鱼打这个电话不可

    脑海里杂乱无章的话语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跟着重复“喂。”

    纪沉鱼靠在窗台,眼眸漆黑如夜,他早知道贺言舒要来兴师问罪他打了他的朋友,能装作没事发生么

    只是没想到问罪来得这么快。

    “贺言舒,你是来批评我当众打苑敬的,是么”纪沉鱼早就习惯了贺言舒的责备,眼眸里惨淡又一派了然。

    “我知道我打他不对,不管我和他有什么恩怨,打人就是不对。不过我打他是为了你,不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你的事,再怎么都值得,就算你一辈子不理我我也认了。”

    “我知错,但我不后悔。”纪沉鱼想,死就死吧,临死前也要表白一波。

    可意想中冷漠的责问却并没有到来,贺言舒只是轻轻地,嗯了一下,然后道“纪沉鱼,我替苑敬向你说句对不起。”

    纪沉鱼愣住了,这么多年,他其实从来没觉得苑敬欠他句对不起。

    维护朋友是理所当然的,在他的价值观里,苑敬并没有对不起他什么,因为苑敬的朋友是贺言舒,而不是他,苑敬没有必要考虑他的感受。

    人有远近亲疏,如果是他,只会比苑敬做得更过分。

    直到几周前,他在贺言舒的电台里听到贺言舒的那番心里话,他才知道苑敬的行为,对贺言舒间接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和贺言舒以前那么好,如果不是苑敬,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对贺言舒说出徐落的那件事。

    他只是觉得,没能和贺言舒走到最后,怪他自己,也怪苑敬。

    打苑敬,是出于他自己的私愤,他不爽就打了,不占理也要打。

    不过就算是打这一顿,他也不是为了讨那句道歉。

    “我,不要他道歉。”纪沉鱼闷闷道,“他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你。”

    “他,也向我道歉了。”贺言舒道。

    “哦。”

    两人沉默着,却谁都没有挂断电话,半晌后,贺言舒说“听说我母亲也去找过你。”

    “嗯。”那是不太好的回忆,纪沉鱼不想提。

    “她和苑敬的话,不是真的。”贺言舒道。

    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澄清这些意义不大,可不知怎么,他就是不想让纪沉鱼再误会下去。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纪沉鱼的乖张行径里,总有意无意透露出几许自卑。

    怕他生气、怕他不理自己、怕他离自己太远。贺言舒有时候都觉得纪沉鱼太会脑补了,简直是神经敏感。

    被众星捧月着长大的人怎么会自卑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原来这份自卑由来已久,像颗毒草的种子一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人洒下,生了根发了芽。

    “嗯,不是真的,我现在知道了。”纪沉鱼落寞道。知道了,却已经晚了。

    伤人的话像泼出去的水,感情是破掉的镜,再难圆了。

    “谢谢你愿意给我打这通电话,给你和你的朋友添麻烦了。”纪沉鱼故作轻松,“那挂了,晚安。”

    “晚安。”

    日子平稳地过着,贺言舒没再收到早餐,也很少见到纪沉鱼。

    酒楼里闹了那一次后,他俩的关系表面上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刚回国那阵子更疏离了。

    可只有贺言舒知道,纪沉鱼在他心里,早已有了微妙的不同。

    人是要为自己的性格买单,但有意的伤害和无意的伤害有本质的区别。

    当年的事件里,苑敬像是个催化剂,他的存在只是引爆了他和纪沉鱼之间本就存在的隐患而已,并不是全部的责任。

    报复的事是纪沉鱼先开始的,分手也的确是由纪沉鱼提的,这都是纪沉鱼单纯到莽撞的性格所致。

    但贺言舒觉得,归根结底,也是自己不外露的性格导致的误会。

    如果他能让纪沉鱼更自信一点、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更信任一点,纪沉鱼也不会做出那种两败俱伤的事。

    贺言舒唯一介怀的就是纪沉鱼欺骗他感情,他当时听了纪沉鱼的话,以为纪沉鱼的深情都是装出来的。

    现在,他知道纪沉鱼是真心的,那就够了。

    他们都需要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买单。

    那天,贺言舒难得地接到贺念秋从美国打来的电话,却被告知了一个噩耗纪安吉即将不久于人世。

    “要告诉纪沉鱼吗”贺言舒几乎马上想到了他。

    “不,言舒,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就是想让你帮忙瞒住沉鱼。”贺念秋哀伤道,“这也是老人家的意思,她不想让沉鱼知道。”

    他要是知道,肯定受不了这打击。贺言舒明白纪安吉的想法。

    “纪老太太是不是早就查出来身体出了问题,故意让纪沉鱼回国,把他支开”

    “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这话,千万别让沉鱼知道。老太太对咱们家、对你、对我都不错,临终的心愿,我们得满足。你也了解,老人家操劳了一辈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沉鱼。”

    “我明白。”贺言舒低声,“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纪沉鱼有个助理叫章一,你和他配合着点啊。”

    “嗯,我会去找他。”

    挂了电话,贺言舒心里怅然若失。他是医生,见过许多生离死别,起初还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现在已经能淡然面对了。

    人是有这种自我保护机制的,要是每个病人都投入真情实感,他不抑郁也要疯。

    可这次的感觉不一样,他需要替人守着秘密,心像被什么吊了起来。

    纪沉鱼的父母死得早,那时候他应当不怎么懂事,可以说有记忆以来,他还没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生离死别。

    而贺言舒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很久了,可以说这方面经验丰富。

    如果知道了真相,不知道纪沉鱼会崩溃成什么样。

    尽管贺言舒觉得不应该瞒,但为了姑姑和纪安吉本人的请求,他决定照做。

    毕竟,看到纪沉鱼的泪水,不是一件好受的事,能拖就拖吧。

    正想着,一个护士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他道“贺医生,纪,纪先生他晕倒了”

    “在哪里”贺言舒马上合了笔记起来,跟着护士往病房赶。

    “之前那个嚷嚷着要跳楼的孕妇,今天急产大出血,血库里的血突然不够用。纪先生正好过来看望徐老先生,得知孕妇和自己同血型,二话不说挽了袖子就要献血。我们说400最多了,他却说他身体好,600没事,结果抽完600,没走两步,就倒地上了。”

    “他说600你们还真抽600”贺言舒没控制住,语气里带着火气,吓得小护士脸都白了,“当时孕妇情况太危急,血不够,能多一点是一点”

    贺言舒看她一脸自责,不忍心再怪,缓和道“目前推行献血的国家里,最多的规定都只有550,抽600太冒险了。”

    “对不起贺医生,是我们考虑不周”护士一个劲地道歉。

    推门进去,纪沉鱼正好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一向红润的嘴唇此刻透着苍白,皮肤也没有血色,看到贺言舒的霎那却立马露出个虚弱的笑“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忙吗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医院出医疗事故,我父亲是要担责的。”贺言舒走到纪沉鱼的床边,探了探纪沉鱼的手,有点冰凉。

    “哦,原来不是担心我,是担心贺叔叔啊。”纪沉鱼往后靠了靠。

    贺言舒帮他在身后垫了个靠枕“你觉得怎么样”

    “一切正常,就是有点头晕。”纪沉鱼笑呵呵道。

    “600也张口就来,你怎么不说直接把你抽干,一命换一命”贺言舒睨着他。

    “也可以啊,贺言舒,我愿意为你而死。”纪沉鱼拉住他的手,拿脑袋蹭他胳膊,“你不是最看重你的病人吗我愿意为了你的病人、你的医疗事业无条件付出。”

    贺言舒一怔,恍惚坐到床边,望着纪沉鱼的脸,迟疑“可我不会为了你而死。”

    “不用,我不用你为我去死。”纪沉鱼迫切道,“你好好地活着就行了。幸福地、开开心心地、自由自在地活着。”

    “当然,如果能让我参与,就更好了。”他低头道。

    “以前我做了很多错事,但我现在不会了,我什么事都跟你说,绝对不瞒着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纪沉鱼的眸子里像揉碎了星星,真诚地看向贺言舒。

    “什么都跟我说,什么都不瞒我”贺言舒敛着眉目,重复了一遍。

    纪沉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意问这么一句,重重点头“是我骗你我是小狗连银行卡的余额都告诉你”

    “那,你要好好表现给我看。”

    “嗯”

    贺言舒的意思是,贺言舒的意思是纪沉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言舒哥。”纪沉鱼感觉自己要哭了

    “嗯。”贺言舒微笑。

    “那我可以亲你吗”纪沉鱼期待地看着他,舔了舔泛白的嘴唇。

    贺言舒闭眼,倾身贴上了那瓣冰凉润泽的唇,“以后在我身边,不要让我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he哈,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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