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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偏远的山区
    童小谣传达完贺言舒的话, 下意识地瞟了眼纪沉鱼。

    男人的精致讲究不复存在,衣衫散乱地扣着,下巴由于连日不打理, 泛着青色的胡茬。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发出声音, 脸上却早已一片潮湿。

    “沉鱼”童小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求助地望向苑敬。苑敬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示意他可以走了, 让纪沉鱼一个人待一会儿。

    “苑敬, 谢谢你能来。”两人出门前,纪沉鱼轻声道。

    苑敬的身子僵了僵,敛眸“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免得又被人说我欺负你。”说完,他看了眼童小谣。

    纪沉鱼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不管怎么样, 这次的事我都会记在心里, 以后你俩要能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利可图才接近别人。小谣把你们当朋友, 听说你们的事之后急得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我要不来,他还能急下去。”苑敬语气平淡。

    “告诉你这些,也不是想帮你追贺言舒。你也知道,我比谁都不看好你俩的关系, 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改变我的想法,不赞同你们在一起。我希望你想清楚, 然后放下,别去烦他了。”

    “你要是真爱他,真想为他好, 就离得远远的。这不是警告,而是忠告。”苑敬定定地看着纪沉鱼,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放不下的。”纪沉鱼摇头苦笑,用手指用力地点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他在这里,除非把我的心剜走,否则忘不掉的。”

    “那也是你自己需要整理的事,不要去打扰别人。”苑敬丢下这么一句,拉着童小谣出了包间。

    苑敬的话,纪沉鱼多多少少是听进去了,既然贺言舒最反感别人硬来,他就不用强的了。耗就耗着吧,无非是难捱了点,看究竟是他这条命先消磨完,还是贺言舒先投降。

    纪沉鱼不声不响地撤走了守在陈家外面的人,自己也不再盯梢了,收拾了邋里邋遢的外表,去国内的分公司上班。

    公司里的员工虽然不知道纪沉鱼和贺言舒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能感受到纪沉鱼身上诡异的氛围纪沉鱼不再弯着眼睛、毫无架子地和他们挥手打招呼了,终日像死水一潭,干什么都面无表情。

    不过完全可以理解,纪安吉几个月前去世,纪沉鱼飞回美国一去就是几个月,期间贺医生也不露面了,可供幻想的空间很大。

    亲人离去、爱人分手,人生之大变故莫过于此,再闲散的公子哥经历了这些,也该有个正形了吧。

    可章一却知道,他boss这次回来,绝不是担心他处理不好分公司的事务,更不会是顾惜他没日没夜工作劳累了身体。

    纪沉鱼回来,是来看贺言舒留下了什么的。

    贺言舒的办公室,那样一个小小的房间一张沙发、一个书柜、一套办公桌办公椅,外加一盆文竹的绿植,就这点东西,纪沉鱼关着门在里面坐了两天还不够。

    纪沉鱼动作轻柔地翻动着贺言舒的手稿、处方单子、笔记本,还有他记录的有意向合作的专家的通讯录,那白纸上的隽秀字迹,纪沉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比起电子档,贺言舒更喜欢纸质的东西。他会把某些电子版的文件打印下来装订着看,用钢笔在上面划线做批注。他说这样更有触感、更有印象。

    纪沉鱼坐在沙发上,侧头看着空荡荡的办公椅,他甚至能够在脑海里重现出贺言舒办公的场景贺言舒拿着钢笔,坐姿端正,垂头在纸上沙沙地写着,时不时拿食指轻点下巴,连思考的样子都格外迷人。

    才分开没多久,纪沉鱼就已经体会到了名为思念的东西和他之前六年的混沌与折磨不一样,这次是清醒又无力的。

    失而复得又再失去的经历,并不是毫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至少两人都看到,即使他们的感情依旧、再没有任何人阻挠了,也还是存在着不可越过的鸿沟。

    问题总在那里。

    纪沉鱼唯一遗憾的是,如今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问题,贺言舒却不给他机会了。

    “贺言舒,我好想知道,如果我被你教好了,以后却便宜了别人,你会不会觉得很可惜”纪沉鱼对着空气中,那个不存在的人说。

    会有那么一天吗他和贺言舒形同陌路,身边都有了其他人。

    他会和别人一起重复和贺言舒干过的事,他会按照贺言舒教的那样,不任性、不吵闹,做个体贴细致的完美爱人。

    他的恋人也许还会夸他,纪先生,我喜欢你成熟稳重,你好像生来就是等着我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他不敢想,如果要让他脱胎换骨去拥抱其他的人,他宁可孤独终老。

    贺言舒,他只想为了贺言舒,其他人谁也不要。

    咚咚咚。门被敲了三下,纪沉鱼回过神,道了声“进。”

    章一抱了一沓资料过来,放到玻璃茶几上“贺医生之前看的都在这里了。”

    “嗯,放这吧。”纪沉鱼眼皮也不抬。

    章一没有立马走,而是坐到纪沉鱼身边,担忧地看着他“boss,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身体不舒服的事,纪沉鱼没让池宇以外的人知道,章一在国内忙,很久没近距离跟在他身边,自然一无所知。

    天天见到的人看习惯了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可章一有一阵儿没观察纪沉鱼了,突然一见只觉得消瘦得厉害,所以才开口关心。

    “没事,忙完这阵,少熬夜就好了。”纪沉鱼轻描淡写。

    “boss你又不去做演员,你这巴掌脸本来就已经够上镜了,咱大男人不兴减肥的哈。”章一冲他挤眉弄眼,想叫他高兴点。

    纪沉鱼懒得听他耍嘴皮子,伸手去翻贺言舒看的资料。

    贺言舒临走前,找了些偏远山区的资料在看。纪沉鱼记得,他之前提过想把远程医疗延伸至山区,在山区也设置测试点,使得地区偏远、出门不易的人能在线上得到专家的诊治。

    面上第一本册子,就是江南的一处乡村的简介,纪沉鱼一眼就认出是他们大学时候的扶贫点。

    每个大学都分有扶贫的任务,而s大的扶贫点正好分在那儿。贺言舒作为青年志愿者协会的成员,又是校学生会主席,负责了大部分的扶贫工作。

    穷地方人穷,思想更穷。政府发放的猪崽懒得养来繁育,直接弄去烤了吃的大有人在。

    坐吃山空、伸手等着人去扶,授之以渔不要,巴望着人家直接给鱼,贺言舒一行人的工作很不好做。

    那时他为了接近贺言舒,主动报了青年志愿者协会的志愿项目,跟着贺言舒一起去村里住了几天。

    那曾经是他最不愿回忆的一段记忆,因为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连冲水厕所都没有,草丛里还到处都是蚊子,叮得他浑身是包。

    现在想来,那是他和贺言舒关系最融洽的时候。那时候,他在闹、贺言舒在笑,他俩谁也不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

    很多事当时觉得稀松平常,觉得今天过完明天还是那样,可隔了很久追忆,却是用什么去交换都换不回。

    和贺言舒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宝石般的日子。

    “明天,我动身去这里。”纪沉鱼点着册子上的村落,认真道。

    “好,我帮您定票。”章一捏着手机,失魂落魄地回应,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后说“boss,可以给我加薪吗”

    “突然提这个做什么”纪沉鱼不是舍不得钱,只是章一的工资已经和他自己一样高了,这人平时看着省吃俭用的,也不像有需要花大钱的地方啊。

    “我还没有老婆本。”章一的情绪很低落,“我想攒老婆本,我要买大房子。”

    “你的房子还不够大吗”纪沉鱼惊诧,章一最小的那套房子也有两层呢。

    章一跟了他那么久,光是工资就是同龄人的几十上百倍,更别提纪安吉去世前还给章一单独备了一份遗产,以及章一平时偷偷摸摸地炒股、开公司做副业赚的了。

    虽说是个小助理,可毕竟是纪家的助理,随随便便走出去都是被叫章总的人,资产方面压几个中小型企业的老板绰绰有余。

    这些纪沉鱼都非常清楚,只是不说而已,只要章一能确保在他身边的工作不受影响,他是不会干预的。

    这样的人哭穷,多少有点不让人信服,纪沉鱼听不下去很正常。

    可章一一副真的非常担心的样子,坚持道“不够的,不够的。”要让那个人住进来,要更大更好的。

    “章一,你这是有情况,打算成家了”纪沉鱼的语气比吃了十个柠檬还酸他这边还追着呢,章一这歪瓜裂枣也有人能看得上

    再仔细看两眼,好吧,也不那么歪瓜裂枣,好歹是他奶奶挑来陪他的,挺顺眼一小伙。

    “哎哎boss您就别管了。”章一别过脸去,纪沉鱼却注意到他手中的手机。

    没反应等他过来,纪沉鱼已经把手机夺走了,章一阻拦的手停在空中,心想着完了完了。

    纪沉鱼看着手机屏幕上朋友圈的页面,心里像被钝器重击了一下,面上维迟着镇定。

    那是陈渭阳发的一条朋友圈,由于纪家以前在旧金山的时候和陈家有生意上的往来,章一曾经加过他的微信。底下可见的评论很多,是同圈子里的共同好友。

    陈渭阳发的是一张图片阳光明媚,阳台的木架子上,一棵多肉植物晶莹剔透,反射着柔和的光芒。

    而纪沉鱼的视线却没关注那盆小植物,而是盯着照片里在木架子旁半弯着腰,给多肉用滴管浇水的温柔男人。

    他的睫毛很密很长,整个人镀了层金色的光晕,唇畔的笑让人晃神。

    那样的笑,他再没给过他。纪沉鱼的心像被针猛扎了一样。

    陈渭阳的配字是长得真好。

    底下有人回是多肉长得好还是人长得好啊

    哟,春天到了,兄弟99啊

    同居啦,真登对

    一条条翻下去,全是恭喜的话,纪沉鱼额头青筋跳动,暗骂了一声,将手机摔进了垃圾桶。

    “boss我的手机”章一大呼。呜呜呜,又损失了一部手机的钱,他的老婆本

    “我又没有回复,干嘛摔我手机”

    “你敢你要是回复了,摔的就不是你的手机了。”纪沉鱼恶狠狠道。

    傍晚,贺言舒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陈渭阳坐在他身边,捧着手机傻笑。

    贺言舒觉得很有意思,扭过头去看他“在笑什么”

    “你看我下午发的朋友圈,好多人点赞,祝我们久久。”陈渭阳把手机拿到贺言舒面前,给他看。

    “你这样,你的朋友们会误会的。”贺言舒很无奈。

    “我又没说什么,是他们自己瞎猜的。”

    “但你也没否认。”

    “额,那什么,言舒,你要是不喜欢,我马上就把它给删了。”陈渭阳望向贺言舒,想从他脸上看出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无所谓的。”贺言舒笑笑,陈渭阳愿意发就发吧,反正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言舒”陈渭阳坐近了一点,和他肩靠着肩,“我很想和你成为真正的恋人,我愿意把我们的关系大大方方地公布在我的交际圈,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值得你托付终身吗”

    “你愿不愿愿和我在一起”

    陈渭阳的话语非常诚恳,眼眸很亮,直直地望进贺言舒的眼睛。

    贺言舒觉得,自己是愿意答应他的。况且他们现在都单身,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其实他的生活,构成因素很多,亲情、事业、友情、兴趣爱好各有占比,爱情只是其中的某一项,有了锦上添花,没有也一样去过。

    他也不太认可一辈子非谁不可、离了谁不能活的说法。理论来讲,爱情本就只是一瞬间的化学反应,霎那心动后便会归于平淡,到了后面,就需要用道德感和责任心去维持。

    人的一生,是可能喜欢上多个人的,因为每个人都有闪光点和可取之处,和不同的性格的人在一起,有不同的相处模式,但都可以很幸福。

    人走进不一样的岔路口,就会过不一样的人生,不能说平平淡淡就一定不如轰轰烈烈幸福。

    他是个普通人而已,对伴侣只有很朴素的要求,能相敬如宾、不要像他的父母那样争吵打闹就已经很好了。

    他不认为这是将就或是凑合,他要的本来就不多。

    “不存在托不托付,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人,都有照顾好自己的能力。”贺言舒道。

    “嗯,你说的对,还有呢”陈渭阳耐心听他的想法。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心理咨询医生和患者在一起,总归是不好。”贺言舒想了想,为难道。

    “天地良心,我可没病啊”陈渭阳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你又没病了”贺言舒笑着说,“之前不还说有心病吗”

    “那你也没有用医生的身份哄骗我,而且我们现在可不是医患关系。”

    “渭阳,你要想清楚,很多患者会在诊治过程中对医生产生心理上的依赖,构成权力关系的悬殊,但一旦跳脱这个关系,医生就不再有上位者的身份,变得什么也不是。”

    “你对我,到底是哪种感情”贺言舒温声询问,“我要确认清楚,才好答复你。”

    陈渭阳拉起他的手,笃定道“我心疼你,我想照顾你,不是医患之间的依赖,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你能感受到吗”

    贺言舒低头,抿唇微笑“嗯。”

    “那”陈渭阳等待着贺言舒的回答。

    “我不想太草率地回复你,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相处看看,毕竟现在还不算完全了解对方”

    “好,我等你想清楚,你不用着急。”陈渭阳捏着他的手,激动不已。

    肯松口,就代表他的机会又大了一点,他不急。

    由于地区偏远,交通不便,去那村子没有直达的方式。纪沉鱼飞机转大巴,再转小面包车,颠簸了两整天,才终于到了村子所在的那座山。

    柏油马路还没修到山上去,因为下了雨,路上满是泥泞和水洼。面包车开到一半路程,轮胎彻底陷进软泥里转不动了,纪沉鱼一行人只好改驾车为步行。

    “对不住啊,这段路一下雨就烂得过不了车,还经常山体滑坡,走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前两年卡车侧翻,压死了不少工人,可就是没人掏钱修。”给纪沉鱼带路的村民道。

    村长跟他说有人要到山里做投资,他高兴坏了,马上开着自己的破面包车去接,结果现在不得不下来走路。其实说完他就有点后悔,这大老板看着细皮嫩肉的,可别把人家吓跑了。

    纪沉鱼却没多介意,怀念地看着这片土地,心想着如果是贺言舒来,一定不忍心抱怨这段路,说不定还会同情地给他们筹钱修路。

    “下雨对你们是好事吧。”他道,“春雨贵如油嘛。”

    “那是。”村民有些诧异,能从这种大老板口中听到换位思考的话,真是很难得。

    “我给您安排了招待所的房间,我带您去。”

    “不用。”纪沉鱼打断了他,“我记得这里有片果园,那家主人我认识,带我去那儿住吧。”

    作者有话要说  纪某下乡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