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一起”贺言舒笑了声, “你和他又不认识,你以什么身份去”
“我,是你的同伴。别担心, 我要去的话, 一定给他备一份丰厚的份子钱,不会白吃他的。”纪沉鱼踌躇道,生怕贺言舒不同意。
贺言舒思索了片刻, 还是道“不太好, 你过去没有理由,我们一起到场容易引人误会。”
纪沉鱼又不是他什么人,两个人一起去参加婚礼, 人家不想歪才怪。
贺言舒自认为没法左右他人的想法,别人怎么看他都是人家的事, 他向来不会解释什么。
但他也没云淡风轻到毁誉由人的地步, 以他个人的见解,在社会上活动,还是要爱惜名声, 尽量不要做出让人误解的事。
更何况他有男朋友,他和纪沉鱼一起出席,让陈渭阳的面子往哪儿放。
纪沉鱼没再强求,却也没马上让步,他坐在那里捏着手边的杂志, 由于太用力,杂志崭新的封皮出现了折痕。
检查完, 确定好手术日期,便坐车回去。
池宇在前面开车,纪沉鱼和贺言舒坐在后排。纪沉鱼似乎现在就开始担心手术的事了, 一直捏着贺言舒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任贺言舒怎么抽都抽不回去。
快到的时候,贺言舒接到了陈渭阳的电话,只好单手去接。
“渭阳。”电话接通,车也停了,纪沉鱼松开了他的手,自己开另一边的门走了出去。
他不想听贺言舒和陈渭阳你侬我侬,很懂得主动避嫌。
贺言舒看了纪沉鱼一眼,打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下车“我刚陪纪沉鱼做完检查,定了下个月一号做手术,等他恢复得差不多,我就可以陪你去看你妈妈了。你看要不要提前跟她说一声,约个时间”
陈渭阳那边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贺言舒以为是信号不好,把手机拿远看了下,又往开阔处走了几步“喂,渭阳,是你那边没信号吗我怎么听不见你声音”
“言舒。”陈渭阳终于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好了,现在听得见了。”贺言舒吁出一口气,“我说我下个月就能有空见你妈妈,你看怎么安排时间”
“我我。”陈渭阳欲言又止。
贺言舒察觉出了他的迟疑,其实他最近几次通话都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他没主动问起,因为他想等陈渭阳自己说。
“你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果陈渭阳是顾虑这个,他可以理解。陈母的观念很守旧,不接受儿子有个同性恋人的事贺言舒也早就知道。他早就有心理准备,要彻底说服她需要很长的时间慢慢作铺垫。
“其实也,不是。”陈渭阳结巴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郑重道“言舒,我们分手吧。”
贺言舒沉默地望着前面,在他的视线里,纪沉鱼正站在别墅门口,虽然看不见,却还是直直地面对着他的方向,等他打完这个电话。
贺言舒勉强地弯了弯嘴角,尽量温和“渭阳,我还能再争取一下吗我知道我这段时间忽视了你,你也一直都不能接受我的做法,但如果是这个问题,我想不是不能调和的矛盾。我来找你,我们谈谈,好吗”
“言舒,你不用自责,是我不想继续了。我不想瞒你,我移情别恋了。既然你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我们就没必要维持这种貌合神离的关系了。”
听了陈渭阳的理由,贺言舒吃惊之余,仍然很过意不去是他让陈渭阳寂寞太久了,又因为他的自私,让陈渭阳不得不被他的男友这个身份锁住,不能去追寻真正爱的人。
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对陈渭阳的确不够上心,他做得远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爱人。
“对不起。”贺言舒满心歉意。
陈渭阳爽朗地笑了“说什么对不起,是我甩了你,对不起你的是我,劈腿的也是我。都是成年人,怎么舒服怎么过不就得了。别想太多,你这人就爱道德绑架自己,得改啊。”
“非要计较的话,就当扯平了吧,我们都过好自己往后的生活,谁也不欠谁。”
“渭阳。”贺言舒顿了顿,由衷道,“希望你幸福。”
“你也是。”陈渭阳的声音变轻,“不要勉强自己,更不要被别人勉强,跟着自己的心走。”
“好。”贺言舒正想挂电话,陈渭阳却喊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
“纪沉鱼在你旁边吗”
贺言舒看了不远处站在的男人一眼“在,有事”
“能让他接一下电话吗我有事找他。”陈渭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切。
贺言舒不明就里地走过去,把手机递给纪沉鱼“渭阳找你。”
纪沉鱼眉头紧皱,马上移开脸“不接。”
他一想就是陈渭阳要骂他,陈渭阳前段时间经常打电话骂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纯骂他,他才不受这个气,总之他现在一听到是陈渭阳的来电就会挂断。
“他不接。”贺言舒只好对陈渭阳传话,“你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我帮你转达。”
陈渭阳为难地啧了好几声,才闷声道“帮我问他借一个人。”
“什么人”
“章一。”陈渭阳不自然道,“我公司有个棘手的业务,他之前代表纪氏和我们接洽过,熟悉一点,我想借他过来帮忙。”
贺言舒听完,心里明白了大半,点头道“好,我会替你转达,有结果了再打给你。”
“谢谢。”陈渭阳道,“那什么,你叫纪沉鱼别挂我电话了,我不会再骂他了。”
“这个,由他自己决定吧。”贺言舒无奈道。
“他找我干嘛”纪沉鱼拉住贺言舒的胳膊,一边带他进屋一边问,到底还是没压抑住内心的好奇。
“他想借章一去他公司处理业务。”
“章一”纪沉鱼蓦地笑了一声,“他还有这本事”
“我也纳闷。”贺言舒用手指点下巴,“他们关系很好”
“谁知道。”纪沉鱼轻哼,“借吧借吧,那个吞金兽,给他多少工资都不满足,我是养不起,让他把陈家吃穷了最好。”
和陈渭阳分手,贺言舒并没有什么实感,甚至某天早上起来,习惯性地要和他道早安,临发送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分开了。
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就像当时和梁溪分手,贺言舒的心里也充满了遗憾。但只是淡淡的、不影响生活的那种伤心,或许正因为他的这种理智和冷静,才让他的感情生涯如此多舛。
这次他有尝试挽留,结果也没奏效,他多多少少有点挫败。
挫败的何止他一个,就连贺念秋,也不能理解得很。
贺言舒的感情她一直看在眼里,梁溪、纪沉鱼、陈渭阳,贺言舒的每任男友她都知晓。
她就不明白了,像她外甥这么优秀的男人,感情为什么不顺
“你看看人家江沣,当初和你相亲你没看上人家,说人家收不了心,结果人家比你结婚还早。”贺念秋帮贺言舒整理着领结,忍不住数落。
“是啊,还好我没耽误人家时间。”贺言舒苦笑。
“你啊。”贺念秋摇头,若有所思,“你和陈渭阳分手,和沉鱼有关系吗你前几周住他家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贺言舒没心力解释“姑姑,你就别管了。”
“没管你。”贺念秋叹了口气,“沉鱼这孩子也是命苦,老太太没走几天,他就生病了。老太太要是在,不知道得心疼成什么样。他要是还能听你的话,你就帮着照顾点,咱们两家人好歹结识一场,总不能冷眼旁观。”
“我明白。”贺言舒温声,“姑姑,我和你想的一样。”
换好衣服,带上礼品,贺言舒打算开车出发。推门发现纪沉鱼的车停在门口,池宇充当司机,aber坐在副驾驶位上。
“贺医生。”aber见他出来,下车帮他开后面的车门,腼腆地恭维他,“您今天真好看。”
纪沉鱼在后座笑了“有多好看。”
“走您身边能让您特有面子那种好看。”
“真可惜,我能看到就好了。”纪沉鱼弯唇。
其实不光是贺言舒穿得正式,纪沉鱼他们三个也一点不随便,都是衣冠楚楚,车也挑贵的开,展示足了诚意和礼节。
车子进停车场的时候,宾客们都不免多看了几眼这种档次的豪车整个市也没几个人有。
江沣把婚礼会场设置在一片草坪之上,白色的桌椅边上装饰着粉色的气球,路边还设置有自助的甜品、水果和饮料,氛围十分浪漫有情调。
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成群地举着香槟聊天,整个会场上空飘扬着悠扬的小提琴曲,让人心醉神悦。
不知是谁最先望了一眼,认出了到场的两个男人,大家的注意力就都往进场的方向聚集过去。
“言舒来了。”白城站在其中一桌前,笑呵呵地用胳膊肘顶了下身旁的朋友。
“欸,他旁边那个男的不是新闻上经常出来那个么”
“哪个啊”
“反正姓纪贼他妈有钱”
江沣的爱人也是abc,家里和江家一样都经商,此刻两边的亲家、好友都到了场,认识贺言舒的不多,认识纪沉鱼的却不少。
早听说纪沉鱼得了眼疾,脱离集团事务很久了,看到本人更让人感慨。
俊美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眼睛低垂向下,紧握着导盲棍前行。他身边的男人神情温淡寻常,并不在乎他人异样的目光,稳稳地扶着他将他带到座椅上。
江沣没料到纪沉鱼会来,瞠目结舌地过来,连招呼都不知道该怎么打。
还是贺言舒笑着打破了这个僵局,他把手中的礼盒交给江沣“新婚快乐。”
“谢谢。”江沣笑着接过,递给身旁的男人,那个年轻的男人气质俊雅,跟着道了声谢,两人看上去很登对。
“里面有我的一份,也有我姑姑的,她今天有点事过来不了,叫我替她来。”
“替我谢谢你姑姑。”
“不客气。”
贺言舒送完礼物,aber马上捧着两个盒子上前,里面是钻石的男款饰品,项链、耳钉、手链都有,一式两份,是情侣款。
“这是纪先生的心意,我们不请自来,叨扰了。”aber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再大怒气的人看了都不忍指责。
江沣本来还记着上次的仇,对纪沉鱼这个不速之客有点不满,看着人家客客气气的,还带了礼物来,便不好意思赶人了。
他走到纪沉鱼面前,硬邦邦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谢谢你能来。吃好喝好玩好,人很多,我不一定都能陪得了,照顾不周的地方包涵一下。”
“你自便。”纪沉鱼冲着他的方向点了下头。
“你和贺言舒这是”江沣忍不住问。
“他是我的医生,我是他的病人。”纪沉鱼这次的回答,没有让贺言舒难堪。
“行。”江沣挑了挑眉,拍了下贺言舒的肩膀,“我先去招待其他客人。”
纪沉鱼把身旁的椅子摸着拉开“言舒,过来坐。”
仪式马上要开始了,是得赶快就坐。贺言舒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婚礼的仪式大同小异,新人进场,在证婚人的指引下宣誓成婚,整个流程走下来很繁琐,但对当事人来说是很有仪式感、很值得纪念的一天。
仪式完毕,开始进餐。贺言舒和纪沉鱼这桌显然成为了婚宴的焦点,前后左右的人都不停地往他们那边看谁不喜欢第一手的八卦呢
“纪公子出来就是不一般,人家都是带一个男伴,他阔气,一带带了三个,而且一个比一个好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宾客们吃着饭,把纪沉鱼一行四个人当谈资。
“这年头,哪个有钱人不风流,而且纪公子养情人这事儿早就不稀奇了。应该都听说过吧,是不是听说过”有人冲身边的人确认道。
有江沣的朋友提出质疑“不对吧,我怎么从没听说江沣和他有过来往倒是贺言舒,经常和江沣他们出去喝酒。”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之前不是传纪先生在九曲花街包养了一个男人吗难道贺言舒就是纪先生养在九曲花街那位”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都愣了,马上有人否定“不会不会,哪个金主会跟着包养的人出席婚宴的,我看人家俩人明明是一对儿,被捕风捉影地乱传成这样了。”
“确实确实,你这么说就能解释得通了。”
纪沉鱼听着,唇边浮起笑意,贺言舒却充耳不闻,专心把食材里的羊肉、虾、鳗鱼挑出去,确认纪沉鱼可以吃了才放到他面前。
纪沉鱼摸着叉子吃了一口,皱眉“怎么全是草”
“手术前要少油、少盐、戒辛辣,吃点清淡的蔬菜很好。”贺言舒道。
“那我不吃了。”纪沉鱼把叉子撂下,独自生闷气。
“那吃个鸡蛋补充点蛋白。”
“鸡蛋不也是素的么。”纪沉鱼不买账。
贺言舒来之前也不知道江沣的菜单里全是一些纪沉鱼不能吃的东西,叫一个大男人只吃素,也难怪纪沉鱼这么委屈。
贺言舒把自己面前的菜挑得和纪沉鱼的一样“我陪你吃一样的。等回去,我给你准备鸡肉和瘦肉好吗”
纪沉鱼听到贺言舒这么说,有点慌了,重新拿起叉子“言舒,我没有让你也不吃的意思。我不该挑三拣四的,你快吃吧,我听你的就是了。”
贺言舒无奈地笑,他在这里吃得香喷喷的,纪沉鱼一个生病的人只能闻着什么也吃不了,想想就残忍。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他把纪沉鱼的盘子推近一点,抽了张湿巾替纪沉鱼把嘴边的酱擦掉,“随便吃点回家。”
临近术前,纪沉鱼的状态突然变得很平和,连贺言舒都觉得惊讶,不知道纪沉鱼到底是怎么调整过来的。
纪沉鱼每天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有时候还给凌霄花浇水。这种桔红色的花呈长筒状,攀附着廊架蜿蜒而上,成片的红灿如烟霞。
纪沉鱼看不见,却能想象得到,浇着水也能笑出来。
贺言舒站在廊外,看着那个白衣黑发的男人站在花架下,有些发怔。
纪沉鱼的睫毛又浓又密,在眼底投下阴影,侧颜含笑,轮廓优美不发脾气的时候,这人往往能露出很纯粹的表情。
贺言舒依稀想起来,当初决定和纪沉鱼在一起的时候,最简单的想法。
他喜欢纪沉鱼天真烂漫,这辈子不需要懂得很多事,就那么一路顺遂下去。
做错事有他包容,可以任性、可以不用反省。
不用动心忍性,不必增益其所不能,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被迫认清现实,但纪沉鱼不用走这条路。
可他最终没能完成这个童话,一路走来,纪沉鱼和他都改变了太多太多。
但在这一刻,贺言舒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影子面前的人不再是那个疯狂、极端的男人,而是因为一丛花、一束阳光就能轻易地笑出来的干净少年。
那个少年,曾经治愈了他厌世的心灵,给了他好好生活下去的动力。
少年和男人的影子在这一瞬间合为一体,他们身上蓬勃的生机,让他怀念不已。
“贺言舒你在吗”纪沉鱼听到他的脚步声,放下花洒,笑着冲他的方向道。
“嗯,今天天气很好。”贺言舒笑笑,走到他身边。
“是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纪沉鱼仰头面对着阳光,闭着眼睛,整张脸白得发亮。
虽是笑着,却带着点苍凉“要是以后晒不到,还有点可惜。”
“别这样说。”贺言舒制止他。
“贺言舒。”纪沉鱼轻唤了一声,弯下腰,把座椅上的一个文件夹递给他,“这是我这几天拟好的文件,要是我手术出了意外,麻烦你帮我把器官捐出去,也算为医学事业做了点贡献。”
作者有话要说 要结局了。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