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祀欣赏着晏离舟的窘迫,他指尖勾住晏离舟的发丝,笑意压在喉间。
现在不是好时机,如果是以无漾的身份,他想立刻抱住晏离舟,再说几句话,逗得晏离舟更加脸红。
饿死小鬼躲在晏离舟的怀里,它全程目睹了一人一鬼间的互动。
它瞪大双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鬼王大人喜欢阿离大人
头顶传来冰冷的目光,饿死小鬼回过神,猝不及防撞见了一双冷如冰霜的眼眸,它顶着鬼王大人的注视,哆哆嗦嗦爬出晏离舟的怀抱。
呜呜它错了,它只是一时情急本能想寻求庇护,它再也不敢了,它不是故意碰到阿离大人的。
晏离舟抬手拍拍脸,他最近好像一直在做这个动作,真担心成了习惯就改不了了。
晏离舟恢复冷静,收下无漾送的银镯,他仔细观察起阿祀的脸。
是错觉吗
他总觉得阿祀在嘲笑自己,在看到小孩一脸诚恳的表情,他瞬间打消了这个猜忌。
山鬼们都很单纯,他不该这么臆想阿祀的。
晏离舟想起阿祀说的话,压低声音同阿祀道“你的话我记下了,不过,无漾大人喜静,就算有难,你们也不要随意叨扰他。”
阿祀脸色冷了下来。
晏离舟这是摆明了态度,东西他收下了,但是他不会向自己求助的。
吊死小鬼是个话痨,听到晏离舟的话后,它自觉很有眼力见地答应道“阿离大人,我知道了,我们一定不会去打扰鬼王大人的。”
阿祀眼刀一扫,吊死小鬼瞬间捂住嘴。
呜呜要死了要死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呀
晏离舟既是在警告小鬼们,也是在警告自己。
他虽然笨了点,却看得非常通透,鬼是没有心的。
他不能仗着无漾现在对他的好就任意妄为,他能做的就是在无漾厌倦了他前,尽量别给无漾添麻烦。
身处异世已经够难的了,这辈子,他都不会跟无漾诉说心意的。
阿祀一脸阴沉,毫无阻碍地看向帷帽遮掩下的晏离舟。
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晏离舟喜欢他,不该失去理智缠着他吗
为何晏离舟还能保留那么多的理智呢
为何晏离舟还能做好随时离他远去的打算
温暖的室内霎时寒气四溢,厉鬼散发的戾气让在场众鬼瑟瑟发抖,它们争先恐后地钻进血玉里避难,唯恐慢了一步,就被鬼王大人抓去变小猪了。
郢仙宗那几人握紧身上佩剑,狐疑地打量周遭。
身旁的弟子同顾易道“师叔,有鬼气。”
顾易喝了杯酒,他是六人中最为淡定的,闻言淡淡道“江城靠近魇山,有不怕死的厉鬼想要出来溜达,有什么好稀奇的闭上你们的嘴,好好吃你们的饭。”
“是。”
顾易又给自己添了杯酒,目光一转,落在窗边的晏离舟身上。
修真界年轻一辈中,最负盛名的有三人。
无尘宗的剑尊泷月君,勾雪瀛朝雪,以及郢仙宗的毒牙寒江刃。
顾易少时见过那位白衣剑尊。
只一眼他便觉得,如此光风霁月的人,大概永远不会堕入凡尘吧。
这人的背影像泷月君,又不似他。
泷月君失踪后,无尘宗找了他大半年,他们遍寻无果,甚至求到了郢仙宗。
流溯长老答应了无尘宗的请求,他们此行下山,既是寻泷月君,又是寻他们的大师兄萧子归。
最近有传闻,泷月君没有失踪,而是被魇山的鬼王虏去了。
魇山那位许久都没动静,一来就惹上了无尘宗,他是想挑起修真界与鬼界的大乱吗
无人知晓鬼王想做什么,但坊间开始传起了话本。
那位鬼王,似乎想将孤冷倨傲的泷月君变成他的脔宠。
顾珏早就没了吃饭的兴致,他和顾易师出同门,理应称顾易一句师兄,可他打小就跟顾易不对付,此番下山,师父特意叮嘱过他,要听大师兄的话,不能失了规矩。
大师兄大师兄,师父成日喊的都是大师兄,他顾珏究竟差在哪里了
不就是比顾易晚入门三年,顾易资质卓绝,他又何尝不是
怎么师父师兄弟们眼里只有这个相貌平平的顾易呢
“小师叔,你也吃一点吧”对面的青年见顾珏不肯吃饭,特意提了一句。
顾珏重重哼了声,扭过头不理人。
见顾珏这种态度,众人讷讷低头,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饭。
这祖宗仗着有个三剑之一的兄长就任性妄为,其余人更是不敢多言。
浑厚的胡琴声拉响,瞬间吸引了众人注意,紧随其后便是一串串紧锣密鼓般的铃铛声。
大堂正中空出一块可容纳十几人的空地,对门处搭建了一个戏台,此刻有两名异域男子坐在台下,一人拉着胡琴,一人手拍鼓面,合奏的乐声意外的动听。
纱帘掀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从后台窜出,她模样生得极好,五官深邃,绿眼高鼻,下半张脸用轻纱遮面,一头乌黑卷发垂在身后。
是一位长相美艳的异族女郎。
女人一出现,台下便有几位客人按捺不住,冲着上面吹了几声口哨。
晏离舟问阿淼,“你带我来这看人跳舞是怎么回事你不准备表白了”
阿淼从血玉里钻出来,她今日换上了一身粉色襦裙,外套一件狐皮小袄,头上扎了两个小髻,还绑了两个红色蝴蝶结,晏离舟只觉得心脏都被萌化了。
鬼魂们不能穿凡人的衣服,这是晏离舟特地给阿淼烧的,对比邋遢的吊死鬼、饿死鬼们,阿淼简直是山鬼中的宝藏女孩。
可爱的小姑娘就是比邋里邋遢的男生们好。
呜呜他终于体会到了他家表妹喜欢玩换装小游戏的快乐了。
呜呜我的女鹅好乖,她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阿淼在晏离舟桌子上蹲下,晏离舟小幅度地张开双臂,阿淼立刻意会,伸出两只小胳膊圈住晏离舟的脖子。
血玉里的小鬼们纷纷看向晏离舟身边的阿祀。
果不其然,他脸黑了他脸黑了
它们齐齐双手合十,替阿淼祷告。
阿淼抬起小手指向戏台,羞涩道“她、她就在那里呀,阿离大人等她结束了再过去吧。”
晏离舟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看向台上的女人。
晏离舟“你喜欢的人是她”
阿淼点点头,晏离舟没有注意到,她只能又害羞的嗯了声。
晏离舟“”是他大意了,他女儿性取向竟然跟她爹爹一样独特
阿淼捂着脸,小声补充,“她叫伽婪,是不是很好听”
老父亲晏离舟“”也就一般吧。
伽婪张开纤瘦的双臂,一串串铜制手环垂至肘处,环上一颗颗古铜色的铃铛随着跳舞动作发出叮当声响。
她穿着极少,上身只用一块白布包裹着胸脯,红色轻纱绕过两边肩膀,顺着她的舞姿上下翻飞,纤腰盈盈一握,下身只着一条绛红轻纱,舞动间能看到一双蜜色的修长双腿在人们的视野里来回晃动。
一曲既罢,客人们鼓掌叫好,伽婪眉眼一挑,妩媚横生,激得台下响起更加热烈的鼓舞声。
她扭着纤腰在大堂内转了一圈,一双双不规矩的手伸向她的身体,皆被她灵活地躲开了。
晏离舟全程不发一言,他是惊讶的说不出话了。
晏离舟生在现代,多媒体发达,哪国的人没见过,早就不稀奇了。
他惊讶的是,这小鬼年纪轻轻的,眼光还挺独特
阿淼双眼直勾勾盯着台上舞动的伽婪,她捧住羞红的小脸,自言自语道“呜呜呜她好漂亮,我好喜欢她呀”
晏离舟“”
先不提你们年龄、性别合不合适,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女鹅,太单纯是会被人吃了的。
阿淼察觉到了晏离舟的视线,它脸上的羞涩褪去,怯怯问道“大、大人,您会不会反悔了呀”
吊死小鬼看出晏离舟的犹豫,它转眼就忘了无漾的眼刀,溜到晏离舟身边,小声道“大人,阿淼死了十年了,按照凡间的年龄来算,她今年也十六岁了。”
阿淼不善言辞,吊死小鬼本意是想帮阿淼说话的。
晏离舟隔着轻纱看向满脸担忧不敢言的阿淼,若阿淼还活着,说不定早就嫁人了。
吊死小鬼扯扯晏离舟的衣袖,小声哀求“大人,您帮帮阿淼,好不好”
晏离舟笑着摸摸吊死小鬼的脑袋,轻声道“我又没说过我不帮。”
伽婪下台后,晏离舟结完账就往酒楼后门赶去。
听阿淼说,他们是西域来的戏班子,在这间酒楼待了四五年了。
台下奏乐的两位都是伽婪的哥哥,伽婪父亲带着兄妹三人辗转中州各处,最后死在了江城。
彼时年幼的伽婪被哥哥们照顾着长大,他们风餐露宿多年,是酒楼老板收留了他们,即使攒够了回家的盘缠,他们也不愿回西域,而是选择留在了这里。
晏离舟穿过窄巷,绕到了酒楼后门。
晏离舟敲敲血玉,一股凉意钻入晏离舟的帷帽里,晏离舟放松身体,让阿淼钻入他的体内。
伽婪一个人坐在后门的长椅上,她伸长一条笔直的腿,另一条腿大喇喇地盘起,开叉的下裙完全遮不住她的大腿。
冬日的午后,日光依旧灼目,女人仰着头迎接烈阳,嘴角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晏离舟的身体被阿淼操控着,他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抬手将帷帽的白纱撩开,额前的白角恰好掩藏在半掀的白纱之中。
一体双魂,晏离舟被迫观察起女人,他恍惚间生出了一种错觉,只要他眨下眼,眼前的女人转眼就会融化在烈阳下。
伽婪将脖颈拉升到一个极限,锁骨与双肩连成一条极为明显的弧度,蜜色的肌肤上附着一层细汗,逼仄的小巷中升起一股奇异的乳香味。
啊啊啊,非礼勿视啊
不能看不能看,娘亲说过看了这些会长针眼的。
说了不能看,你怎么还看你个骗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前几日还找荼弥大人学了几句清心咒,呜呜我都给忘了
晏离舟“”你们这群小鬼怎么那么熟练的
踩雪声响起,伽婪闻听动静,她转过头看向晏离舟,嘴角勾起,率先道“看够了吗登徒子。”
晏离舟“”
一天被人骂了两次,我受不了这份委屈,我要回魇山,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晏离舟走到伽婪身前站定,他揪住两侧的衣服,紧张的都结巴了,“我、我”
晏离舟在心底替阿淼打气,女鹅不要怕,冲上去
有外人在,伽婪也没收回腿,她大喇喇露着,耐心等着晏离舟发话。
晏离舟“姐姐我、我喜欢你。”
血玉里,无漾用尽全部意志力才没让戾气撑破整块血玉,晏离舟竟敢瞒着他干这种勾当。
真是好样的啊
小鬼们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哭得涕泗横流。
呜呜呜,太可怕了
伽婪愣了下,几乎半个江城的人都向她诉说过心意,唯独面前的男子最为不同。
她还从没见过哪个男的在告白时那么害羞的。
无漾改变了晏离舟的相貌外形,在外人看来,晏离舟依旧长相出挑,冬日白雪下,白净的少年双颊带着驼红,怯生生的模样怪招人疼的。
伽婪心念一动,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晏离舟“你、你长得好看。”
伽婪笑意收了一半,再怎么羞涩,本质还是肤浅的。
伽婪突然伸手,晏离舟一惊,他僵硬在原地,伽婪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落在晏离舟的下唇处,她眉眼微挑,笑道“既然如此,晚上就来我那吧。”
晏离舟
女鹅不可以,她是个坏人
晏离舟愣怔片刻才回过神,他瞬间理解了伽婪话中的意思,双眼瞬间红了,眼泪说掉就掉,他急切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你误会我了。”
一个大男人,怎这般会哭
伽婪不耐的啧了两声,面上的笑意淡去,她抬手,将她的一头卷发挠乱。
“那你是什么意思”伽婪问道。
晏离舟“姐姐,我喜欢你,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没有想做什么”
这次换伽婪愣住,她咬了下唇,突然发出一声嘲讽似的轻笑。
伽婪突然掀起自己的裙摆,将他的真面目暴露在晏离舟和众鬼眼前。
伽婪“你在表白前就没有打听过吗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你还敢来表白”
晏离舟“”
众小鬼们“”
阿娘说过非礼勿视的,呜呜呜我要长针眼了
不、不知羞耻,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呜呜呜我不干净了
不哭不哭,回去我们就去找孟婆婆婆要碗汤,喝下去就能忘记了
晏离舟“”
你们这是在叠什么buff吗孟婆听到你们的称呼,还以为你们在用口水喷她呢
事情发生的太快,阿淼没有反应过来,不该看的全都看完了。
晏离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然僵硬,眼皮也撑到一个极限,阿淼明显被吓着了。
他迅速夺回身体的掌控权,撇开视线。
伽婪抓着自己的裙摆晃了晃,又将双腿盘起,他动作豪迈,丝毫不觉得羞耻。
他笑道“你身上又不是没有这块肉,这都不敢看吗”
晏离舟“”我这哪是不敢看,我这是照顾到我女儿的身心健康好吗
晏离舟和阿淼都不知道怎么接伽婪的话。
晏离舟能感应到小女孩的情绪波动,他的眼眶泛起酸涩,眼泪如大雨倾盆,不一会就弄湿了整张脸。
晏离舟能理解阿淼的心情,第一次颠覆自己的认知,确实是需要时间来缓和的。
可没人能理解晏离舟,他这副模样落在外人眼里,只叫人困惑。
伽婪笑意僵住,被晏离舟的反应弄懵了。
他本以为这样可以吓退对方,反而弄巧成拙,让自己和对方都下不来台。
伽婪捏着纱裙,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特制的亵裤,又不是脱光了裤子,有那么可怕吗
他不是女人这件事,真的无法让人接受吗值得对方那么伤心
伽婪无奈补充,“你不信也没办法,还是,你想让我脱光了给你证明”
晏离舟“”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阿淼幼小的魂魄再次受到打击,它蹲在晏离舟的身体里抽噎不止,反映到晏离舟身上,泪水像是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往地上砸。
呜呜阿离大人我想回魇山,这、这里好可怕
晏离舟“”
我宝贝女鹅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晏离舟本来就爱哭,加上这具身体泪腺十分发达,一旦受了委屈,眼眶总会先红。
伽婪同样受到了打击,以前也有不明真相的人,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只觉得遗憾,还没有哪个人像晏离舟这般夸张的。
伽婪皱起脸,问道“我是男子这件事真的那么难以接受吗”
晏离舟叹了口气,他刚想替阿淼开口解释几句,就听窄巷另一头传来稀稀疏疏的踩雪声。
晏离舟和伽婪闻听动静,齐齐看向声源处。
身披鹤纹大氅的黑衣修者们朝着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郢仙宗的人。
晏离舟微微蹙眉,郢仙宗的人来酒楼后门做什么难不成也是来向伽婪告白的
在酒楼里那股傲然的气势烟消云散,郢仙宗六人看清了晏离舟和伽婪在做什么后,纷纷拿手掩面,转开了视线。
一名弟子着急忙慌地捂住身边顾珏的眼睛,小声提醒道“小师叔,非礼勿视。”
另一名弟子也跟着附和,“是啊反正他也跑不了,等他们处理完我们再过去吧。”
晏离舟“”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一个个怕成什么样子了”顾珏白了那弟子一眼,毫不领情地挥开他的手。
“诶”弟子没拦住顾珏,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顾珏睁大眼睛看向晏离舟与伽婪,他的视线落在伽婪毫无遮盖的大腿上,全身瞬间僵住,红霞爬了满脸,身边弟子们不停打量着他,顾珏自觉丢了脸,不管不顾就冲了上去。
“诶,小师叔”
“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勾当,你们不觉得羞耻吗”顾珏抽出剑,直指晏离舟,他面上红晕遍布,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顾珏出剑的瞬间,晏离舟就往后撤退了小半步,他避开剑锋,在纱布遮掩下扯动嘴角,无声叫着无辜。
这群人怎么这么会臆想,他和伽婪清清白
伽婪还没收起裙摆,晏离舟说不出那违心的四个字。
伽婪丝毫不惧顾珏的利刃,他转了个方向,冲着顾珏的方向翘起腿,黛眉微挑,含笑道“好标致的小郎君,你今年几岁了”
顾珏不敢直视伽婪,声音带火,怒道“要你管”
伽婪伸手捏住他尾端的发丝,说道“还未及冠,不懂,那总看过春画吧”
顾珏蹙眉,疑惑道“什么东西”
伽婪凑到顾珏身前,被顾珏灵活躲开,刀刃架上脖子,伽婪丝毫不惧,他笑着解释,“秘戏图,避火图,没听过吗修道之人都像你这般木讷无趣的么”
阿淼听得面红耳赤,她躲在晏离舟身体里哇哇大哭。
原以为大姐姐变成大哥哥就足够打击到她的了,没想到这大哥哥还那么放荡不知廉耻。
晏离舟心焦,想安慰阿淼,碍于众人在场,他不好开口。
阿淼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这种人,男生女相就算了,张嘴就是一口流氓腔。
这亲事,他绝不答应
顾珏双手颤抖,握剑的手都不稳了。
郢仙宗不是人人都修无情道,年纪到了想找道侣实属正常,顾珏虽没有接触过这些,可私下里,也会听到几个年长的弟子们在讨论这些东西。
“放肆”顾珏脸已经烧红,他失去理智,刀刃割伤伽婪前,被眼前的白衣青年阻拦。
晏离舟是个普通人,根本没练过什么武功,他的动作完全出自本能,出手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一件事,他的身体里不仅有阿淼的灵魂,似乎还存在着另一个意识,刚才,是那个意识在操控着他。
它和伽婪没有关系,晏离舟能确定,它让自己出手,只是因为它不想见血,不想看到有人死在它的面前。
顾珏不敢置信地望向晏离舟,他修为不及顾易,却也是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
他之前还嘲笑过这瘦弱的青年,结果人家一出手,一招就将他制住了。
同门都看在眼里,今天他这脸是丢大了。
顾珏自幼跟着兄长来往于仙门百家之中,几位当世大能他都见过,可他从未见过眼前的白衣少年,这无名小卒是谁
“你是谁竟敢拦我”少年人的怒气说来就来,顾珏手中的弯刀偏移了方向,朝着晏离舟的面门而来。
清脆的断刃声响起,窄巷内的众人皆愣住了。
除了晏离舟与小鬼们,在场众人都没发现,顾珏出招前,有一只大手控制着晏离舟的手避开了顾珏的攻击。
无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晏离舟身后,他单手环住晏离舟的腰,用着他最喜欢的姿势虚搂住晏离舟,他的另只掌心盖住晏离舟的手背,手指交叠,他操控着晏离舟的手指,两指并拢,轻而易举就将顾珏的弯刀给折断了。
“无漾大人。”晏离舟在心中默默喊出这个名字。
无漾罕见的沉着脸,他周身布满戾气,视线落在对面的顾珏身上。
从在酒楼时就积下的怒气在此刻迸发,他第一次失了原则,没有晏离舟的呼唤,没有任何条件的,心甘情愿出手帮了晏离舟。
窄巷内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就算是郢仙宗的人,也无法看到鬼王的真身。
领头的顾易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巷内多了一个东西,他不确定那东西身处何处,是否对他们有什么威胁。他捏紧剑柄,视线在对面三人身上来回扫视。
无漾的脑袋搭在晏离舟耳边,顾珏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像在喃喃自语
“我的人也敢欺负,想死吗”
晏离舟看不到无漾的表情,却知道他在生气,听到无漾的话后,他先是一愣,迟钝的心跳突然有了剧烈的反应。
无漾这是在帮自己出气吗
不待晏离舟细细思考,无漾的话音刚落,他的鬼气便钻入晏离舟的体内,寒意窜至全身,晏离舟的身体小幅度地颤了颤,只一瞬,他便和无漾气息交融。
眼前人的气势陡然变了。
顾珏察觉后握紧断剑,他的双脚像被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给抓住了,那东西不让他有撤退的可能。
晏离舟眉眼微抬,如睥睨一只蝼蚁般看向顾珏,语带冰冷,“滚。”
顾珏吓得浑身颤抖,桎梏住他双脚的东西松了手,他狼狈地退回到顾易身后,身边的弟子扶着他,关切的询问被他抛在脑后,他满脑子都是刚才晏离舟的那个眼神。
他从前跟着兄长斩杀过一条作恶多端的千年毒蟒,自那日后,那条毒蟒便日日入他的梦里,成了他的梦魇。
晏离舟的眼神竟比蛇王临死前怨恨的眼神还要渗人。
吊死小鬼抱紧身边的饿死小鬼,喃喃道“好好帅”
饿死小鬼跟着附和,“阿离大人好帅啊”
其余小鬼们“那当然了,阿离大人最帅啦”
晏离舟“”你们不该叫山鬼,你们应该叫马屁鬼。
晏离舟将手收回,无漾却握住他的手不肯放。
无漾原本轻轻牵着晏离舟的手,在晏离舟象征性地挣扎后,他突然收紧了手中力道,五指不由分说就挤入晏离舟的指缝间,十指紧扣,不容晏离舟有半分的抗拒。
无漾“不是说要赏梅的吗阿离怎么到这间酒楼来了”
晏离舟“”
无漾“像阿离这样爱说谎的骗子,都是要去拔舌地狱的。”
晏离舟“”
无漾“知道那些小鬼们是怎么惩罚犯人的吗”
晏离舟摇摇头,结巴道“我、我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无漾“掰开你的嘴巴,用滚烫的铁钳夹住你的舌头,慢慢的将你的舌头拖出来”
呜呜别说了,好可怕我再也不敢说谎了。
无漾被晏离舟的反应取悦,他的眸中带上了些许笑意,即使无人能看到,他依旧宣誓主权般用力抱紧了晏离舟。
知道害怕了就好。
那么多人在场,伽婪总算知道收敛,他整理好衣服下了地,准备趁他们都没回神的时候悄悄溜走。
一颗毒钉袭来,扎入伽婪身侧的墙壁上,伽婪一怔,回身看向郢仙宗那群人。
伽婪起了冷汗,强自镇定提醒道“酒楼后门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几位客人,你们走错地方了吧。”
顾易眉眼微挑,他手持剑柄,缓慢走到伽婪的身前,目光却停留在晏离舟身上。
他从刚才起就在打量晏离舟,他能肯定,鬼气不是来自眼前的伶人,而是这个白衣少年。
顾易的视线太过刻意,无漾命令晏离舟戴好帷帽,晏离舟听话地放下白纱。
隔着一道轻薄纱布,看什么都覆上一层朦胧色彩。
顾易五官周正,长相说普通也不普通,但论出挑还是差了那么点,属于丢在人群中就会消失无踪的类型。唯一称得上出色的是那双极具诱惑的狐狸眼。
无漾“你再看他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睛。”
晏离舟吓得一抖,立马转开视线,他轻咳了声提醒对面的青年。
顾易不觉得尴尬,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伽婪,手中利刃出鞘,和顾珏如出一辙的先兵后礼。
伽婪脸色冷凝,不解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顾易“你身上的魔气是哪来的”
伽婪掩饰心虚,反问道“公子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那么请恕在下得罪了。”顾易话音刚落,他便挥动长剑刺向伽婪,剑尖如刀切豆腐般刺入墙壁内。
伽婪在地上滚了一圈,眼一抬,狠狠喘了口气。
他虽不会什么武功,却胜在身姿灵活,这一下避开,只能算瞎猫碰上死耗子。
伽婪从地上爬起,见顾易一时半会被墙体制住,他立马跑向巷口,只要混在人群里,有百姓在,谅那些人也不敢随意出手。
想欺负他做梦吧
劲风袭来,裸露的胳膊被剑刃割开,鲜血溅在墙上,伽婪瞳孔骤缩,他狼狈地摔在地上,翻身看向另一名郢仙宗的弟子。
伽婪“修道之人随意乱杀无辜,你们还有没有天理了”
郢仙宗弟子“你是魔,该杀。”
晏离舟浑身一颤,这句话他似乎在哪听过。
为什么他最近总能听到一些熟悉的话难道,他真的失忆过吗
伽婪呛咳着呕出几口血。
欺人太甚,一个不够还要来一群人,他又没做恶事,这些人凭什么杀他
他只知道,若郢仙宗那几人再次逼近,他就只能等死了。
伽婪余光扫向一旁的晏离舟,他心念一动,迅速躲到晏离舟的身边。
刚才这个男人护住了他,他应该还会保护自己的。
他想法是好,可他没料到无漾就在晏离舟身边。
无漾怎么可能放任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碰他的人
伽婪连晏离舟的衣角都没碰到,指尖就泛起一股针扎似的疼痛,他满脸惊恐地看向晏离舟,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比郢仙宗那几个要好得多,至少,这人前脚才跟他表白过,值得利用。
来不及多想,伽婪脸部一松,立刻换上了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他隔空向晏离舟求救,眼波流转,声音娇媚,“公子,求您救救我,伽婪答应您,您想睡几夜都成。”
晏离舟“”
众小鬼们“”
无漾冷笑一声,五指紧握。
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仰天响起,地面嗡嗡震颤,长街上行走的百姓们纷纷停下脚步,异动持续了半盏茶功夫才停歇。
烟雾散开,酒楼的外墙掉了一层皮,掌柜从里间出来查看,再看到巷内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主后,又快速缩了回去。
小二也想去凑热闹,在中途就被掌柜的拉回去了。
掌柜斥道“看什么看,神仙打架,凡人别去,你命还要不要了”
“啥”小二挠挠头,一脸蒙圈,掌柜是中邪了吗,他在说什么
江城的百姓们在巷口驻足,瞪大一双双眼睛看向巷中剑拔弩张的几人。
“诶,这是伽婪吧,他怎么跟一群陌生人待在一起啊”
“城里那几个公子哥倾慕伽婪已久,这争风吃醋多少年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啊这几人肯定是听闻伽婪的美貌,想过来抢人的。”
“散了吧散了吧,天天都有这种事,早就不稀奇了。”
“诶,但是这几个长得都挺不错啊,至少比李家那位公子要好得多吧”
郢仙宗那几人张开护身结界,皆毫发无损。
晏离舟被无漾护着,只吃了点墙皮灰,他捂住口鼻呛咳了几声,他这才察觉头上的帷帽被强风卷走,他急忙捂住自己的额角,却摸了个空。
他的白角不见了
晏离舟扫了眼面容冷肃的鬼王,心想是无漾帮他隐藏了吧,他真体贴
无漾“”他只是不想让人注意晏离舟罢了。
顾易的视线重新落回晏离舟身上,他的第二次攻击再次被阻隔,这次对上的是一股无形之力,他更加确信晏离舟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
眼前这个白衣少年和魇山那位有什么关系
看他苍白的面色与周身的鬼气,难不成他是鬼王的手下
或许,这个少年会知道泷月君的下落。
无漾出手只在眨眼之间,伽婪完全没有防备,他眼看着墙灰震落,几块砖石往他面上砸来。
危急时刻,从天而降一抹蓝色身影,将他紧紧护在了怀中。
砖块碎裂在两人身侧,伽婪在那人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
烟尘散去后,他才看清了对方是谁。
青年气质出尘,目如朗星,清俊的面上写满了紧张二字。
伽婪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把推开了身前人。
伽婪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假好意,谁心中在想什么,他从那人的眼睛就能分辨出来。
面前的人叫萧子归,和从前那些人一样,也对他有意思。
萧子归日日来酒楼看他,一双眼睛黏着他,让他作呕。
萧子归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伽婪打掉了萧子归企图触碰他的手,他逃难似的往后撤退,躲到了晏离舟身边。
这些人中,只有这个少年最没心机。
“大师伯是大师伯”
“大师伯,我们终于找到您了,师尊很想您,您快点跟我们回郢仙宗吧。”
萧子归蹙眉看向说话的弟子,他淡淡道“我早已向师尊表明去意,你们为何还要来寻我”
顾易收回剑,走到萧子归身边,说道“师兄,别任性了,师尊重病数日,在梦中也一直牵挂着你,先不论师尊同不同意你离开郢仙宗,念在师尊的养育之恩上,你也该回宗门看一看他。”
萧子归握紧双拳,看向避他如蛇蝎的伽婪,他轻声道“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大师伯”弟子们还在劝阻,被萧子归挥手打断。
“你”萧子归开口就卡住,周围一双双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不光是郢仙宗的人,还有巷口驻足围观的百姓们,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他想好的话都被慌乱冲没了。
伽婪揪紧身侧的红纱,他不敢与萧子归对视,青年明明没对他做什么,他的胸腔内却涌起无边的恨意与难过,他迫切想要逃走,可郢仙宗的人不会放过他的。
就算逃走了,等到晚上他一个人的时候,这些人也会潜入他房间杀他灭口。
伽婪看向巷口外的百姓们,忽然心生一计。
晏离舟不懂发生了什么,身侧传来一道热切的视线,他本能回望。
有了前车之鉴,伽婪心生畏惧,不敢伸手触碰晏离舟。
他再次向晏离舟求救,声音却比之前高了八度。
“公子,不是伽婪不想答应您,您也看到了,这些人都想逼我就范”伽婪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叹了口气,像是在妥协。
“既然你们都想要我,那干脆摆一场擂台吧,我只嫁给胜的那方,江城百姓皆可作证,伽婪绝不食言。”
众人“”
晏离舟还陷在伽婪莫名其妙的话里,背后突然一凉。
他被一只厉鬼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