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们都想要我,那干脆摆一场擂台吧,我只嫁给胜的那方,江城百姓皆可作证,伽婪绝不食言。”
伽婪话音一落,巷外便响起了阵阵讨论声
“这不就是比武娶亲吗”
“李公子王二公子追了伽婪那么久,终于等到他松口了,快快快,快将这消息送给他们,他们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发些赏银呢”
巷子内,郢仙宗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带着不可置信与其后升起的鄙夷。
开什么玩笑,谁会愿意花时间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争风吃醋啊
不想,对面的萧子归率先点头答应了。
萧子归深情款款盯着伽婪,他怕吓着伽婪,特意将声音压低,询问道“何时打擂”
郢仙宗众人“”
大师伯你清醒点你怎么能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啊
顾珏最先沉不住气,他推开扶着他的弟子,冲到萧子归面前,大声质问道“师兄,你真要为一个男人弃宗门于不顾”
萧子归还是同样的说辞,淡淡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跟师尊说清楚了。”
顾珏“你”
顾珏一把抽出萧子归腰间的长剑,指向伽婪,厉声叱道“一定是你蛊惑了我师兄,我要杀了你。”
“顾珏,不许放肆。”萧子归迅速夺回自己的剑,情急之下嗓子也破了音。
他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住了。
萧子归从小就溺爱这位师弟,这是他对顾珏说的最重的话了。
“小珏,师兄不是故意”萧子归抬头,就见顾珏紧咬下唇,狠狠瞪向他,丢下一句我再也不要管你后,转身就跑了。
郢仙宗弟子焦急喊道“小师叔”
顾易容色淡定,命令身边弟子道“跟紧顾珏,不要让他再惹是生非。”
“是。”
萧子归走到顾易跟前,他极少向人低头,开口时仍带着首席弟子的威严。
“顾易,伽婪没有做过坏事,你放过他吧。”
顾易与萧子归对视,轻声叹道“师兄,你应该知道,如今郢仙宗是寒江刃做主,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你想让我们放过这只魔物,恕我抱歉,我做不到。”
顾易和萧子归虽是同门,却不是同一个师父,他称萧子归一声师兄,两人压根没多少情分。
顾易自懂事起便听腻了身边人对萧子归的称赞。
这位未来的掌门师兄刚正不阿,恩怨分明,颇得流溯长老的喜爱,他们都说,萧子归就是郢仙宗的一根戒尺。
诛妖魔,清正道。
这句话,还是当时年幼的顾易从萧子归口中听到的。
这是萧子归立下的誓言,却被他亲自打破。
顾易只觉得可笑,萧子归选择自断前程,他是有什么脸来求他放过那只魔物的
幸亏流溯长老没将郢仙宗交到心慈手软的萧子归手上,比起萧子归,行事果决的寒江刃才能带着郢仙宗走得更加长远。
顾易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萧子归自知说再多都无用,他握紧长剑,正色道“那我,必定会护他周全。”
顾易“师兄,你想插手这件事,那就是在跟我们作对,也是跟郢仙宗作对。”
萧子归“我无心与你们作对,伽婪没有做过一件恶事,你们不应该杀他。”
顾易倏地冷笑,诘问道“八竿子都还没打着就想护着别人,你这副样子他有看在眼里过吗你没看到他恶心你吗”
顾易每一句话都在往他心窝里戳,萧子归浑身一颤,手背青筋毕现。
顾易不理会故作痴情的萧子归,挑眉望向伽婪。
他冷嗤一声,挑明道“我们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你的性命,我随时都可以拿走。”
伽婪深吸口气,强自镇定问道“方才你们说,是魔便该杀”
顾易点头,就听伽婪啐道“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那我要问问,郢仙宗为何会收一个魔物做弟子”
魔物
晏离舟看向他们,伽婪话一出,郢仙宗众人的表情皆变了,看来伽婪说的是实话。
伽婪像是有了底气,往晏离舟身边凑近,他似乎觉得站在晏离舟旁边更为安全。
没等伽婪靠近,晏离舟便被无漾拉着远离了伽婪。
这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伽婪急于倒贴晏离舟,但对方完全不领情。
伽婪倒不觉得尴尬,依旧站在晏离舟身边。
无漾面色不善,鬼王的怒气再次濒临极限。
即使郢仙宗的人今日不杀这只魔物,他也要这只魔物知道,动他的人的后果是什么。
伽婪嘲讽道“怎么,你们的规矩是专门给外人制定的吗”
郢仙宗众人你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反驳,方才的嚣张气焰尽数熄灭。
伽婪说的那弟子是流溯长老从外面捡回来的,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少年是魔气化身。
可流溯长老以一句此子不凡就将他们打发掉了,就连新任宗主寒江刃都放手不管,他们更是没有什么说话权。
他们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这事,郢仙宗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尤其是被一只魔物落了口舌。
宗主糊涂长老糊涂啊
伽婪是偶然撞见郢仙宗弟子在欺辱同门弟子,他躲在一旁观看了许久,从他们的对话中发现了这一秘密。
他没有自负到能用这件事威胁郢仙宗,他只想给自己争取点逃跑的时间,能拖一天是一天。
“擂台比胜负,若你们胜了,我自揭身份,任凭你们处置,毫无怨言。”伽婪抬眸看向顾易,这句话是说给顾易听的。
伽婪“但在此之前,你敢对我动手,我哪怕是死也会将脏水泼给郢仙宗。”
顾易原本不用遵循这一规矩,除魔卫道是他们的本分。
他想不声不响杀掉伽婪,不曾想撞了大霉,被晏离舟和萧子归阻拦了计划。
伽婪的名声响彻江城,甚至连中州各处都有传闻,他们没有合适的理由就动手,若不能向百姓们证明伽婪是魔,只会招惹没必要的民怨,还会影响郢仙宗的声誉。
邪祟向来记仇,这只魔物心眼多且狡猾,又抓住了他们的把柄。
为防万一,伽婪提出的条件对他们是最有利的。
顾易抬臂打断了众人的愤懑,他与伽婪对视,犹豫半晌后才开口道“好,擂台期间,我们不会擅自出手,记住你的承诺。”
气氛终于沉默下来,方才被人打岔,现下有了询问的时机,萧子归再次向伽婪提出疑问,“擂台的时间,你决定好了吗”
伽婪避开萧子归的目光,冷淡道“时间再定,这里太乱,公子先带你的人离开吧。”
萧子归犹豫看向郢仙宗众人,他早就不是郢仙宗的弟子了,他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冲他们发号施令。
顾易不想在众弟子面前给萧子归难堪,他挥挥手,带着弟子们离开了窄巷。
郢仙宗众人走后,窄巷中剩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晏离舟、伽婪与萧子归。
“我”萧子归还没开口,就见伽婪扭过了脑袋。
萧子归明白伽婪在刻意回避他,他暗自神伤,默默走出了窄巷。
伽婪见他离开后才松了口气,他转眼,悄悄打量起身旁的少年。
既然顾易松了口,他也没必要拖晏离舟下水,可他又担心顾易会突然反悔,刚才他就看出来了,顾易似乎非常忌惮这少年。
他心思一转,决定将晏离舟留在身边,或许还能作为保命的挡箭牌。
伽婪知道说出比武招亲这种话很自恋,但他有绝对的把握让这些人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他的人生,就是从一场博弈开始的。
思及此,伽婪一转态度,泪眼婆娑地看着晏离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哀求道“公子,先前不是我故意戏弄你,我也有苦衷你看到那个人了吗”
晏离舟顺着伽婪的手指看向萧子归的背影。
他不认识这人,但从刚才的对话中得知,他是郢仙宗的人。
伽婪就在身边,晏离舟却下意识向无漾求助,无漾眉眼疏离,冷淡开口“他是郢仙宗流溯长老的大弟子,流溯长老本是郢仙宗的宗主,他修炼时走火入魔,得无尘宗无尘仙尊救助保下一命,自那次后他便久卧床榻,他本意是想将宗主之位传给大弟子萧子归,却被萧子归拒绝了。”
晏离舟不解,在心里问无漾,“萧子归是为了伽婪放弃了宗主之位吗郢仙宗那群人说伽婪是魔,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漾浅眸深邃,反问道“想知道”
晏离舟使劲点头,无漾勾起唇角,笑道“我告诉你答案,你便要欠我一件事。”
晏离舟“”这鬼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古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给不起无漾金钱,更不敢随意赊账。
他虽然喜欢无漾,却也不敢随便许诺无漾什么。
他喜欢无漾的同时,也在害怕无漾。
荼弥曾无意间提醒过他,无漾大人不是好相与的,那位大人最是喜新厌旧。
他怕陷得太深,难以回头,更怕结局是万劫不复。
晏离舟的犹豫分毫不差落在无漾眼里。
无漾双拳紧握,神色骤冷。
他的耐心有限,晏离舟却始终不肯说半个字来讨好他。
晏离舟犹豫道“还是算了吧。”
等了半天,晏离舟竟是这种回答,无漾冷嗤一声,一溜烟地消失在了窄巷中。
凉意猝然消失,身后人不见了踪影,晏离舟一脸迷茫。
无漾这是生气了吗
这里不是魇山,晏离舟一时半会找不到无漾,他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
伽婪见他在发呆,小心翼翼拽动他的衣袖,这次竟然没有受到阻碍。
“公子,你没事吧”
晏离舟回神,问道“这人怎么了”
伽婪变脸极快,小声抽噎道“这人日日来酒楼缠着我,我骂公子是登徒子,绝非我的本意,而是被他给吓得,我以为你们是一丘之貉,都是伽婪的错,公子莫要生气,还请公子救救我。”
晏离舟后悔没跟郢仙宗那群人一起走了,他被伽婪拉着,也不好甩手走人,只能委婉问道“我要怎么救你”
伽婪“公子可否替伽婪应下这场擂台之约,若公子胜了,伽婪心甘情愿嫁给公子。”
晏离舟“”我在委婉,你还真一点都不客气呢
算了吧,他拿什么跟别人打怕是一上场就被人踹下台了。
晏离舟刚想拒绝,腰间的血玉晃动,阿淼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女孩情绪稳定,只是说话时仍带着几丝哭腔,她道“阿离大人,伽婪姐哥哥说的没错,这男人确实日日来找他,跟块牛皮糖似的,怎么扯都扯不断,阿离大人,您可以帮帮伽婪哥哥吗”
晏离舟“你不恨他了”
阿淼小声嗫嚅,不好意思道“怎、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查清楚就一头热地冲过去,还要劳烦阿离大人替我奔波,大人,对不起。”
阿淼还是在意伽婪的,他的女鹅就是这么善良贴心。
阿淼平日里帮了他不少忙,他一直没机会回报对方。如果是阿淼的请求,他倒是可以答应。
晏离舟犹豫道“可是,我打不过他们”
阿淼“阿淼可以代替阿离大人上场。”
晏离舟“你确定”
阿淼点头,胸有成竹道“阿淼没什么本事,对付那个顾易是没问题的。”
吊死小鬼“阿淼是我们山头最能打的小鬼了,这个我可以作证。”
晏离舟“”
他竟不知,他女鹅还有那么暴力的一面
晏离舟看向一脸期待的伽婪,他不是傻子,他知道伽婪的目的,也只有阿淼会傻乎乎相信伽婪的说辞。
晏离舟“如果你只是想摆脱缠着你的萧子归和郢仙宗的追杀,我可以帮你,我赢了后,我不会娶你,我放你自由,但若我输了,我也帮不到你什么。”
伽婪一愣,他没想到晏离舟会看穿一切,还将实话说了出来。
他咬了咬唇,为自己刚才的作为感到羞臊,他褪下伪装,感激道“谢谢你。”
饿死小鬼脚程比较快,晏离舟特意派他回去跟无漾禀报。
无漾知晓了他没去梅山,他也不想跟无漾撒第二次谎。
他让饿死小鬼给无漾带话,他答应了阿淼的请求,准备在望江楼住几天,他要帮伽婪度过这次难关。
饿死小鬼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它将话顺利带到,晏离舟问起无漾的反应。
饿死小鬼牙齿打颤,胆战心惊道“呜呜鬼王大人好可怕”
晏离舟“”
晏离舟拍拍饿死小鬼的背,问道“无漾可有回复你什么”
饿死小鬼“鬼王大人什么都没说,他直接把我轰出去了呜呜呜”
晏离舟“”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因着无漾的事情,晏离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回了房间。
晏离舟又等了半晌,无漾始终没有派人给他回消息。
他掏出阿祀给他的银镯,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说,还是不说
只要说出口,无漾就能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
晏离舟抬手捂住脸。
不行,太羞耻了,无论如何,他都说不出口。
他都怀疑无漾给他这个银镯的目的是想看他出丑的。
晏离舟咬唇,他一开始不明白无漾为何会生气,仔细思索后才明白,是他没有求无漾,没有如了无漾的愿。
晏离舟自觉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他对萧子归和伽婪的恩恩怨怨不感兴趣,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欠无漾什么。
比起其他人的事情,他更想知道无漾的事情。
如果是关于无漾的秘密,他倒是不介意欠无漾什么条件。
晏离舟擦拭银镯,将它收回袋子里。
无漾这要不是鬼王,但凡去做点生意,别人不想买东西,他硬要拉着别人买,这怕不是一天到晚都要和人扯皮打架。
他之前就觉得无漾有点幼稚,没想到他能幼稚到这种程度,他小学的时候就不和人玩这种强买强卖的赌气游戏了。
郢仙宗那几人当了冤大头,他们主动赔偿了望江楼被砸坏的墙面,为方便接下来的擂台赛,他们同样住在了这里。
小二替晏离舟准备洗漱用的热水,木门敞开着,晏离舟余光瞥见走廊上那几个黑衣修者,其中那个叫顾易的又在打量他。
晏离舟眉心一皱,微微侧身避开了对方打量的目光。
吊死小鬼“这人为什么老在看阿离大人”
饿死小鬼“美人自然要多欣赏嘛这你都不懂”
晏离舟“”就你懂得多。
门一关,晏离舟命令小鬼们乖乖待在血玉里后,他才转去了屏风后面。
古时候没有淋浴设施,洗澡要等大半天,冬日寒冷,无需每日清洁,晏离舟依旧坚持每天都洗澡的好习惯。
浴桶里盛满了热水,小二在角落里准备了一个火盆,屏风遮盖了大部分热气,不一会便蒸腾出雾气来。
晏离舟觉得有点热,他解开身上的狐毛大氅,山下的气候不比魇山,这是下山前无漾特地给他准备的。
晏离舟摸着颈部的狐毛,指腹蹭过一片柔软,那种触感像是顺着他的指尖滑到心里,他的眸光也跟着柔和下来。
回去后就跟无漾大人好好道个歉吧,他喜欢无漾,无漾想要什么,他就依他什么。
鬼王大殿内
无漾阴沉着脸躺在长榻上,在连续吓退五名鬼仆从后,荼弥才姗姗来迟。
荼弥听了鬼仆从们的抱怨,立刻就明白了无漾在生什么气。
这一天到晚的,真是不让人消停。
“无漾大人。”荼弥捧着一盘梅花酥走了进来。
无漾掀开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你手里端的什么”
荼弥“梅花酥。”
门窗紧闭,大殿之中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好巧不巧将荼弥手中的盘子掀翻。
荼弥“”
梅花酥是晏离舟最爱的糕点,临出门前,鬼王大人还吩咐后厨早点做好,等晏离舟回来就能吃了。
看这架势,鬼王大人肯定又在阿离身上找不痛快了。
连他都明白,阿离那榆木脑袋需要直言才能开窍,偏偏鬼王大人自己也没开窍。
呵,两个傻子。
荼弥不敢多问,他弯下腰,任劳任怨地替上面那位主子收拾残局。
无漾“你这边弄好后,去竹林小院一趟。”
荼弥抬起头,满脸疑惑。
无漾冷笑道“把我送他的东西全部扔湖里,一件也别给我留下。”
荼弥“”
荼弥放下盘子,握紧小拳头,一脸愤慨道“大人,您不能什么事都交给我做。”
无漾眼刀一扫,荼弥仍是面无表情,小心脏却在不停发颤。
“那你想如何”无漾笑意不达眼底,问道。
加钱,我要月钱,不给月钱我立马离开魇山
开口却是
“无尘宗又有人来犯事,我等下还要过去处理,没时间帮您扔东西,这件事,您找别人来做吧。”
无漾眸光微敛,刚才饿死小鬼来帮晏离舟传话,无漾以为晏离舟知道错了,结果那家伙又骗他,说好去去就回,竟然敢一去不回。
反正晏离舟不回来,他也不急着扔掉那些东西。
无漾“那等你处理完无尘宗的事情,你再去扔。”
荼弥“”
兜兜转转还是要他来做是吗
走,他现在就走
无漾丝毫不懂察言观色是什么,继续补充道“另外,假如有危险,那群山鬼们护不好晏离舟的,你忙完了就去江城吧,替我看着点晏离舟。”
荼弥“”
荼弥咬牙,小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了。
什么叫看着点晏离舟,你明明就是担心别人,还要我花力气扔掉那些东西做什么
荼弥“大人,千山月还在我身上,我不能太靠近晏离舟”
他话只说了一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无漾揉了揉额角,眸中泛起困倦的水光,他淡淡道“那就让澜鬼去吧。”
荼弥欣喜若狂,生怕无漾反悔,立刻应道“是。”
无漾“我要休息了,你赶紧滚。”
荼弥几乎喜极而泣,面上装的淡然,“是,我这就滚。”
荼弥退下后,殿中重新恢复寂静。
无漾缓缓睁开眼,他一眼定格,视线落在角落的一块梅花酥上。
荼弥最近越发懒惰了,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干净。
他盯着那块梅花酥,脑中渐渐浮现晏离舟那张脸。
他能感知晏离舟的想法,就因为知晓了晏离舟心中所想,他才这般生气。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被晏离舟牵着鼻子走,却一点都不讨厌。
他讨厌的是,晏离舟对他的逃避。
“胆小鬼。”
伽婪每日都要在酒楼登台表演两次,父亲临走前没有给三兄弟们留下什么东西,他和两位哥哥只能住在望江楼后院的下人房里。
伽婪跟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是父亲南迁时捡回来的一个孤儿。
两位哥哥一个叫重光,一个叫重明,他们从小体弱多病,回西域的路太过遥远,他们的身体已经承担不起长途跋涉,为了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伽婪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在江城照顾他们。
这几年攒够了银两,伽婪特意给哥哥们在城外买了一间宅院,如果他不在了,哥哥们还能有个安身之所。
哥哥们似乎知道他要走,他们没有开口挽留,而是希望他一切平安,如果可以,他们希望伽婪常回江城看看他们。
伽婪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两位哥哥,嘱咐他们不要担心,刚出门,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伽婪囫囵般擦了擦脸,再抬头,院门口站着一道挺拔身影。
伽婪擦干净眼泪,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萧子归“你想走的话,我可以带你走。”
伽婪瞬间黑了脸。
伽婪“我要走也不会跟你一起走。”
萧子归有什么本事能带他走
就今日他面对同门师兄弟那股架势吗
先不说萧子归能不能在顾易手中保下他,他压根就不想和萧子归待在一起。
初见时,从萧子归的行头与气质来看,伽婪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结果他一开口就让所有人震惊。
“我和你前世有缘,你想跟我回家吗”
伽婪只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伽婪当场就拒绝了萧子归,萧子归仍不死心,他在望江楼一住就住了几月,伽婪每日登台表演,他必定会在场,他在等着伽婪找他,他执着着要带伽婪回家。
萧子归“那你要去哪里顾易想要你的性命,有我在你的身边,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伽婪伸手推搡萧子归,破口大骂道“脑子有病就回你的宗门让你师父给你治治。”
萧子归脊背挺直,回答道“我选择离开师门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师父了。”
伽婪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人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也不会拐弯抹角说好话讨好人。
萧子归不是在装可怜,伽婪却被萧子归的后半句话感染,他别扭道“你的师弟们特地来寻你,你现在可以回你的宗门,只要你回去,一切都不会变。”
萧子归“我不回去,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伽婪“”简直冥顽不灵。
血玉里,原本正在叽叽喳喳讨论趣闻的小鬼们瞬间停下嘴巴。
室内雾气蒸腾,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炭火味,晏离舟特意留了半扇窗户,以免炭火升温影响呼吸。
他扫了眼火盆里的黑炭,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才懂得奢靡的好处,无漾不怕冷,自然用不到炭火,但给他用的都是贵重的银霜炭,模样和普通木炭没什么区别,味道不至于那么难闻。
水温有点凉了,晏离舟也洗的差不多了,他刚起身,就被窗外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冷战。
他伸手拽过架子上的衣服,动作太急,脑袋突然有点晕,他扶住浴桶边缘,视线倏然变暗。
屋内灯火明亮,晏离舟无措地抓住两边浴桶,他看不见了。
他有点低血糖,平时蹲下再起来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晏离舟等了半晌都不见眼睛恢复,他开始慌了。
“阿淼,小鬼”
晏离舟呼唤着血玉里那群小鬼们,小鬼们不知去哪了,他喊了好久都不见有人回应他。
双目失明,孤立无援的状态下,晏离舟彻底慌了。
他凭着之前的记忆想要爬出浴桶,却不料脚底打滑,一下栽进了水中。
浴桶里的水只到晏离舟的胸前,可他一入水,就像落入深不见底的湖水之中,他的四肢被暗流卷住,大量的水液灌入嘴里,挣扎无能,他逐渐放松四肢,慢慢往水底下坠
意识消散前,一只苍白的手伸入水里,轻而易举就将晏离舟拽了上来。
晏离舟大口喘着气,双眼被水泡的发红,鼻子失灵,闻不到一点气味。
光从扶住他腰的触感就能判断,救他的人是无漾。
“无漾大人。”晏离舟抱紧无漾坚实有力的胳膊,满腔的委屈与难过在刹那间尽数宣泄。
“我看不见了我好怕”
“无漾,你为何不理我”
“你为何不说话”
无漾站在浴桶前,他眉目冰冷,唇角却因晏离舟的撒娇带上了点弧度。
他故意不说话,抬起指尖抚过晏离舟的眼尾,将那卷翘长睫上的水珠纳入他的掌心之中。
晏离舟睁着空洞的双眸,漂亮的琉璃瞳失了颜色,湿漉的碎发黏在脸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晏离舟自说自话了半天都没等到无漾开口。
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面前的人难道不是无漾,那会是谁
可他的怀抱太像无漾了
晏离舟浑身发颤,不好的臆想让他慢慢松开抱着对方胳膊的手。
无漾眉间紧蹙,手腕一用力,将晏离舟重新搂进怀中,两人中间隔着浴桶的木板,晏离舟身上的水液沾湿了无漾的上半身,他却浑不在意。
“无漾大人”晏离舟不确定的喊道。
无漾抿紧唇,冷漠的欣赏着晏离舟的恐慌,看着晏离舟的眼眶从浅红逐渐变得深红,他手指微抬,阴风卷过晏离舟全身,从头皮到脚趾,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他每一处。
眼泪不停滚落,沾湿了白皙如玉的面颊,晏离舟瑟瑟发抖,急切地抱紧面前的人,似乎想要在他身上寻求安全。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生气了吗”晏离舟仰着头,他的双手在无漾身上囫囵扫视,无漾笑意渐起,任凭晏离舟放肆地触碰他。
蠢笨的兔子失了方向,他愚蠢的在向危险源头寻求庇护。
晏离舟碰到了无漾的胸膛,指尖顺着锁骨往上,凸起的喉结,微尖的下巴,冰冷的脸颊、颧骨,直至眼尾。
无漾侧头,将脸埋入晏离舟的掌心间,他启唇,轻轻咬住晏离舟的掌心的肉。
无漾柔软的嘴唇与牙齿相互夹击,轻柔地碾磨着他的掌心,麻痒从手腕窜至全身,晏离舟咬住下唇,却没能堵住那破碎的哭泣。
晏离舟迅速抽回手,惊慌间再次摔进了浴桶中,他摇着头拒绝道“你不是无漾,你是谁”
无漾不可能会这样对他的,无漾虽然喜欢抱他,却不会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面前的男人不是无漾,绝对不是。
视线一片黑暗,陷在水中,晏离舟只能将自己蜷缩成团,他如同待宰的羔羊,眼泪扑簌簌落下,他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狠狠擦拭被男人咬过的掌心。
无漾舔过下唇,将晏离舟残余的味道一一卷入自己的喉间。
他近乎冷漠地欣赏着眼前这只惊惶不安的兔子。
与往常不同,无漾没有抽出晏离舟的意识,却剥夺了晏离舟的视线。
这是晏离舟惹怒他的下场,他早该这么对待晏离舟了,一个玩物而已,不该搅乱他的心。
无漾走到晏离舟身后,他再次伸出手,将晏离舟提了起来。
晏离舟被迫仰起头,他的后脑抵在浴桶边缘,脖颈拉伸至极限,呼吸同时被攥住,他剧烈喘息,水珠盈满全身,在挣扎间纷纷散落。
无漾靠在浴桶上,他将冷水变回之前的温度,热气在两人间蒸腾,晏离舟身体染红,害怕道“放、放开我你想做什么你别碰我”
他学着晏离舟触摸他的动作,指腹沿着晏离舟的胸膛上移,滑过精致的锁骨,却在喉结处停下。
他俯身,变调的声线在晏离舟耳边响起,他轻笑道“明知故问,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这声音确实不是无漾。
晏离舟双眼红透,他仰着头,空洞的双眸满是无助,他在示弱,“放过我吧,求你了。”
无漾眉目低垂,低低问道“不要我碰”
晏离舟失去思考,只会重复这一句话,“求、求你,放过我。”
无漾笑了笑,声音含着喑哑,承诺道“好,我不用手碰你。”
那人不再说话,晏离舟以为他心软了,紧绷的身体被热水暖化,他的心跳与呼吸再一次紊乱,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舔过他的喉结,那触感慢慢向上延伸,滑过他的下巴、脸颊、颧骨、眼尾
最后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你、你骗人”
晏离舟委屈的抗议,却听对方不紧不慢回答道“我答应你不用手了,我可没有食言呀”
“呜呜”晏离舟的哭泣被堵住,男人狠狠咬住他的下唇,他呼吸不匀,张开嘴便要接受对方的侵袭,闭上嘴就是窒息的感觉。
两边都是地狱,晏离舟低声啜泣,仰头的姿势让他无法下咽,口涎沿着下颌线滑落,他睁着迷茫的双眼,委屈的无以复加。
“我可以放过你。”
欣喜还未蔓延,便听他补充,“你主动亲我一下,我便放了你。”
晏离舟睁大双眼,对方松开了他,他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亲、亲他
晏离舟终于回过神来,不行,他喜欢无漾,怎么能亲别人呢
可是他已经被那个人亲过了。
强烈的酸楚与羞辱席上心头,晏离舟红着眼瞪向某处,他能感应到,那人就站在这个方向。
无漾抬起晏离舟的下巴,威胁道“不肯吗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要放弃”
无漾假装松手,指尖撤离前,被晏离舟握住了。
晏离舟将下唇咬出一道齿痕,他艰难开口,说道“我、我看不见,你靠过来”
无漾唇间漫起笑意,他凑近晏离舟,被晏离舟用双手捧住脸。
晏离舟确认好方向后,眉头紧拧,视死如归般撞了上去。
嘴唇相撞,唇齿都在震颤,晏离舟感受到身前人的怒气,他害怕地抓紧木桶边缘,小声求饶,“对不起,我、我不会”
无漾捂住发疼的嘴唇,眸中泛起冷意。
倒是他大意了,以为是只兔子,没想到是只有心眼的兔子。
晏离舟再次哀求,怯生生道“我、我都做到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无漾舔舐破了皮的下唇,笑道“好啊等你满足我后,我就放过你。”
话落,他扣住晏离舟的后颈,将他狠狠搂进自己怀中。
晏离舟被迫承受裹挟怒意与血腥的吻,眼泪与缠绵的呼吸交融,他的低吟逐渐被吞没
“你骗人。”
天光微曦,晏离舟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恢复清明,他不适应的再次闭上了眼。
他只觉全身酸软无力,连脚趾都在发麻。
记忆渐渐回笼,他翻身坐起,慌乱地检查自己的身体,身上的衣物完好,那人临走前帮他换上了衣服。
他颤抖着撩起衣袖,手臂上红痕遍布,他视线落在裸露的脚踝上,他的踝骨处还留有一个明显的齿痕。不用再仔仔细细检查一遍,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
强烈的屈辱感袭上心间,晏离舟咬紧下唇,唇间传来一股刺痛,他的嘴唇被那人咬肿了。
哭了一夜,眼泪都干涸了,他还是想哭。
他被人轻薄了,换种说法,他被采花了。
那人自始至终都在浅尝辄止,晏离舟一半时间都是晕的
晏离舟嗓子发疼,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哭泣。
门扉被人推动,晏离舟迅速收拾好情绪,他抬起头,便见一个模样熟悉的少年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晏离舟眨眨眼,他心中有答案,开口仍不确定,“阿祀”
阿祀将水盆放置在架子上,闻言冲晏离舟露出一个笑,回答道“阿离大人。”
晏离舟“你、你怎么”
阿祀解释道“鬼王大人害怕山下不安全,特意派澜鬼大人下山保护您,他怕您身边没人伺候,特地让我来伺候您。”
晏离舟听完阿祀的话后更想哭了。
他还以为无漾生他气了,他还觉得无漾幼稚,无漾即使跟他赌气,还是会担心他的安全,还特地让人来保护他,可是他
他配不上无漾了。
晏离舟吸吸鼻子,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阿祀眸中满是笑意,晏离舟的反应取悦了他。
就该是这样,让晏离舟懂得害怕,他才会知道谁对他最好,他才会安心留在他的身边,哪里也不敢去。
阿祀盯着晏离舟脚踝上的牙印,喉咙不自觉吞咽,昨夜那股快意还残存在他的记忆里。
真想再尝一遍。
阿祀凑到晏离舟身前,晏离舟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忽然感觉脚上一凉,他害怕地缩回腿,就见阿祀站在他的床榻前,手里拿着一块巾帕,一脸担忧地看向他。
“阿离大人,您怎么了”
“你要做什么”晏离舟的声音沙哑,还带了点颤。
阿祀指着自己手上的巾帕,解释道“我看您脚脏了,想帮您擦擦脚。”
哪里脏了晏离舟还记得,他被那人仔仔细细洗过身体了。
晏离舟视线下移,落在脚背的红痕上,只一眼,他就迅速缩回了被子里。
阿祀紧张道“阿离大人,您怎么了您是不是生病了,我找大夫给您看看吧”
“不、不用了。”晏离舟拉住要走的少年,他满脸羞红,又不好跟阿祀解释这不是什么脏东西。
少年的眼神太过单纯,晏离舟避开视线,小声道“我没事,你不用去找大夫,你先出去吧,我想再躺会。”
阿祀担心晏离舟,犹豫道“可是”
晏离舟满心疲惫,加重语气,不容阿祀抗拒。
“你出去吧,我真的没事。”
阿祀走后,晏离舟重新躺下,他翻了个身将自己抱住,眼泪滑落,他抽了抽鼻子。
他配不上无漾了,他真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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