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五月的风不是很温柔。
谢斯白想在这风里, 抽上一支戒了八百年的烟。
两人像蜡像似的,站在舞团大门外,相互不理解对方的大脑构造。
身后, 一辆黑色轿车从驶出来。
秦黛站的位置不太靠边。
谢斯白把那只紫色的兔子塞到她手里,勾住她的腰,将人扯到自己怀里。
路也让出来。
秦黛抬了下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等站稳了, 几乎是从他怀里弹出去的。
谢斯白真无语了“秦黛,我没那种需求。”
秦黛用一种“真的吗我不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谢斯白“”
打破两人之间迷之氛围的,是从团里驶出来那辆车。
到秦黛身边时, 车后座的玻璃降下来, 露出宋庸年儒雅谦和的脸。
“秦黛, 下班了”
秦黛“宋团。”
不至于太冷淡,但也没多热情地问了声好。
宋庸年的视线挪到了谢斯白身上“这位是”
秦黛犹豫了下,才给他冠上个称号“朋友。”
谢斯白瞥了她一眼, 早就料到, 没说话, 兢兢业业地当她“朋友”。
倒是宋庸年, 目光在谢斯白脸上流连数次,觉得眼熟, 但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他确认以前没见过, 但这份熟悉又不似作伪。
谢斯白察觉他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来。宋庸年收回目光, 面容斯文, 颔首示意,车窗升上去,吩咐司机很快离开了。
秦黛也注意到了宋庸年落到谢斯白身上, 已经不能用只是觉得他长得帅多看几眼的眼神。
显然不太正常。
她皱了下眉,但也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个头绪。
这个点,宋庸年也走了,陆陆续续都有人从团里出来。
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谢斯白问“减重也是找的借口吧”
秦黛顿了一下,目光躲闪。
谢斯白呼口气,这辈子的耐心也全耗这人身上了。
“可以下班了吗”他决定得和她谈谈,“一起吃饭。”
秦黛揪星黛露的耳朵,摸兔子脑袋“不了吧,我晚上还有事。”
谢斯白叹息一声,动作都不太温柔地,抬手在她扎好的丸子头上揉一把“我真没有特殊需求,秦黛,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禽兽”
秦黛没点头,但也没摇头,轻声问他“那你要干什么”
谢斯白揉完头发捏人家脸“我们谈谈。”
捏完了,又自言自语般发愁地加一句“总有一天被你气死。”
秦黛“”
谢斯白在团门外等着,秦黛进去拿自己的东西。
在更衣室遇到谭慕言。
谭慕言拿着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凑来她身边“秦老师,采访一下,和那位谢家二公子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说着把手机上的图片给她看,也不知道是怎么成立的小群,这团里专爱打听八卦消息的全在里边了。
她点开的,正是一张不知道被谁拍到的,秦黛和站在迈巴赫前的大帅哥相对而立的画面。
秦黛哪里想到,才那么一会儿,就被人给偷拍了。
“你们这是什么群”她问。
谭慕言飞快把手机藏好,啧一声“不要转移话题,快点老实交代昕姐婚礼上,我和苏老师可都发现你和那位寰宇集团的少爷气氛暧昧,对视一眼火花都差点溅到我身上了”
秦黛秉承事实依据,辟谣“没在一起。”
谭慕言一脸的不信“那晚你没回房间,是和他在一起吧。”
秦黛“”
差点忘了,她当时可是和谭慕言分到了一个房间。
谭慕言搡她腰间“进团来我就和你关系好,这事儿你还打算瞒着我,还是不是朋友了”
秦黛说什么,谭慕言都不听狡辩。
她怕门口谢斯白等太久,到最后,只好糊弄地点头,拿了自己的包,逃似的跑掉了。
谭慕言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在秦黛消失时,也一同湮灭。
她弯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想起上午时,宋庸年叫她道办公室说的那些话,眼中落寞更重。
秦黛出去时,那兄妹俩在车前站着,谢斯白看上去有点不胜其烦,但又只能忍着,谢苑溪侃侃而谈,计划的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自己八十岁。
当妹妹的说“我觉得我以后开个便利店也挺好,刚才去那家店,那个收银姐姐一边追剧一边工作,她还有吃不完的薯片饼干软糖面包,烤香肠关东煮照烧鸡丸甜玉米,好幸福啊”
当哥的道“那这店开两个月就得倒闭。”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我盼你赶紧成年给我进公司打工。”
谢苑溪机警道“不行,我拿分红就行,别的不干”
谢斯白“”
糟心。
秦黛听见了,没忍住,从眼里露出些微的笑。
谢斯白拉开后座车门,冲她说“过来。”
秦黛和谢苑溪一同坐进后座,谢苑溪重新把星黛露塞进她怀里,期待地问“姐姐,虽然我是被谢斯白逼的,但这只星黛露想送你是真的,她好漂亮,和姐姐一样漂亮。”
秦黛很喜欢,摸摸兔子毛茸茸的耳朵都爱不释手了。
“谢谢溪溪。”她浅浅地笑了,又问,“你之前不是还说想做钢伴吗怎么又要开便利店了”
谢斯白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她眼角眉梢的笑,怎么送只兔子就这么开心。
或许是视线过于明目张胆,秦黛抬了下头,两人的目光在小小一片后视镜中相接。
秦黛先行移开。
谢斯白这才开口“别管她,隔一周就得换个目标。”
谢苑溪哼哼“那我不得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吗我以前还想学跳舞呢,这不是命运夺走了我的机会吗,不然我说不定也和秦黛姐姐一样厉害了。”
这话说完,秦黛和谢斯白都陷入了短暂了沉默。
谢斯白降了点车窗,让风渗进来些。
谢苑溪虽先天不足,但长到这么大没缺过爱意,自我恢复能力很强,见这两人都情绪低下来,又加一句“医生说我明年应该就可以做手术了呢,到时候想做什么就什么姐姐,你教我古典舞好不好呀”
秦黛一口答应下来“好。”
谢斯白本想和秦黛单独吃饭,顺便聊聊他们两个目前横亘的乌龙。
鉴于秦黛生理期,他把原本计划的日料换成了家淮扬菜。
但谢苑溪一听要吃好吃的,眼巴巴地要跟来。
谢斯白要给司机打电话,还没拨出去,秦黛已经被谢苑溪策反着倒戈了。
“带溪溪一起吧。”
“”
他们聊私人话题,带个小屁孩算怎么回事。谢斯白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谢苑溪,意思是,妹,有点眼力见儿成吗。
谢苑溪的机灵随用随开,这会儿惦记着口腹之欲,兄妹之情早扔八百里外去了。
谢斯白怎么暗示,她都无动于衷。
到最后,挽着秦黛的手,两人姐姐妹妹地把他给撂到了后边。
谢斯白没办法。
今天多少把一年的气都叹完了。
他跟个保镖似的,跟在两人身后。那两人聊得火热,从一楼往上逛,谢苑溪拉着秦黛,一会儿往这家店瞅一眼,一会儿去那家买点东西,选好了谢斯白刷卡加拎购物袋,再回头看一眼人影又没了,在下一家店等着他。
现在就是后悔,时间地点都没选对,还带了个真正意义上的“拖油瓶”。
等终于进餐厅时,谢斯白比拉练了二十公里还累。
趁秦黛和谢苑溪点单,他提前一步给郑叔发消息,一小时后吃完饭,无论如何也要把谢苑溪给送回家去。
郑叔效率极高,准时准点,他们刚吃完,人就到楼下了。谢苑溪就被命运拎住了后颈皮,谢斯白毫不留情地把人往车边带。
过于恶毒兄长了,他缓和了脸色和腔调,和秦黛解释“太晚了,家里派人来接她。”
谢苑溪戳穿“你骗唔”
谢斯白强行捂嘴,不忘和秦黛说“等我几分钟,。”
秦黛反应不及的空挡,谢斯白已经把他妹半拖半抱地给带走了。
她没有兄弟姐妹,其实旁观着,也有几分羡慕这样的相处方式。
秦黛不太知道谢斯白今晚要和她聊什么,但他叫她等着,那便真乖乖等着。
没几分钟,谢斯白就真回来了。
秦黛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工作日结束了,即便已经九点多,这片商圈还是人流巨大。
嘈杂凌乱,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谢斯白道“边走边说吧,今晚月亮挺好看的,”
闻言,秦黛抬头看了眼夜空,一整天雾蒙蒙的,积云厚重,仿佛酝酿着一场磅礴大雨,月亮都不知道藏在哪朵后面,哪里好看了。
她不懂谢斯白了。
有两三个小学生,举着刚买到的甜筒,风风火火地从他们旁边闯过去。
秦黛差点被撞到,还是谢斯白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腕,扯了过去。
秦黛撞进他怀里,鼻尖却差点碰到了谢斯白的锁骨上,闻到他身上干干净净的清爽味道。
秦黛定定神,挣开他的手,看他一眼,只觉那双眼睛,以及那颗浅棕色的小痣,今晚格外勾引人。她努力压下心尖过于不正常的跳动,声音淡几分“走吧。”
谢斯白跟上去,轻轻地揽了下她的肩,让她走到内侧。
拐过一道弯,路两旁种着岁数不小的刺槐,不同于初春的萧瑟料峭,粗壮的老树已经绿得盎然,在夜色和霓虹的笼罩下,像钢铁森林里的精灵。
谢斯白率先开口“那天我没醉。”
秦黛顿了下,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提起那晚的荒唐。
手不自觉地去玩弄腕间那串贝壳,拨来拨去,恨不得当佛珠使。
下一秒,被谢斯白扣住,他将那串贝壳从她手腕上捋下来。
秦黛拽住“你干嘛”
谢斯白说“不许玩它,先没收,看我,谈完我给你戴。”
哪有这道理,送都送了,还能没收回去。
秦黛催促“那你快说。”
谢斯白拎着那串贝壳,到了他手上,一想到接下来的话,他也开始当佛珠使。舒口气,干脆揣进了口袋。
“秦黛。”他郑重其事地喊她的名字,一双星眸在今夜的霓虹中格外乌沉,“我这个人,不算特别好,但也还不坏。以前有不少毛病,抽烟打架,这些你也知道,高中后进部队历练了五年多,那些臭毛病改得差不多了。”
这个开场,秦黛没有想到。
“我知道,你喜欢的类型,是魏清济那种看起来样样拔尖的人。和我这种人,不一样。”谢斯白喉结上下滑动,“所以看见你和他站在一起,我都觉得嫉妒得要疯了。你和他说一个字,我都想冲上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带走你。可我没有资格。我承认,这个世界上,我最嫉妒的人,就是他。”
“你那天问我是不是喜欢你”谢斯白一字一句地说,“这个答案那天我已经告诉过你,但今天,想了很久,我还是觉得应该用清楚明白的话,正式地和你说。”
他剖开了心肺,毫不掩饰“秦黛,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低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不放过她每一分情绪改变。
“还觉得惊讶吗,我以为这个答案很明显。”谢斯白一条条、一桩桩罗列,“不喜欢你,怎么会想法设法地找机会见你不喜欢你,还假模假样地陪你练什么勾引戏码,你看不出来我只是为了找机会接近你不喜欢你,我怎么可能把我的狗给你随便摸不喜欢你,看到你被伤害,我怎么会比自己中枪都害怕”
秦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问“你什么时候中过枪”
“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谢斯白将被她扯远了话题拉回来,“不喜欢你,我怎么会在你演出的时候送你玫瑰这花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秦黛已经全然呆住了,机械地回答“有个观众,也每场演出送我玫瑰。”
谢斯白“”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他质问“那别的呢,你真看不出来,哪怕一点点”
秦黛默然片刻,不是的。她对感情方面虽然一向笨拙迟钝,可很多次怀疑过谢斯白的一些行为与语言。
可是她也无数次被旁人口中定义的谢斯白迷惑,于是潜意识里,竖起了道坚硬的不可摧毁的铁墙,只允许自己从窗户里,看一眼他。
“我以为,你是想要和我做”
谢斯白无奈地打断她,他向前一步,捧住秦黛的脸,低沉的嗓音像一句呢喃“笨蛋,谁要和你做炮友,我想当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