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白出来时, 最先望向离开前秦黛所在的位置,结果人和狗都不在。
环视一圈,在几位穿着带有电视台标志衣服的记者身边, 发现了老大。
但秦黛不在。
他皱了下眉,走过去准备牵狗时,好几个拿着麦举着摄像机的记者忽然冲过来“您就是刚才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吗听警察说您还是退役军人,谢先生, 可否请您抽出一点时间,我们是安北卫视每日新闻的记者,想对您做个简单的采访”
谢斯白目光眺向门口的位置, 逡巡着, 边回答“抱歉, 我有急事。”
记者察觉“您在找什么”
“我女朋友。”谢斯白说着,见到摄像机的红灯,抬手挡了下, “抱歉, 真没时间。”
说完就要走, 看着好着急的样子。
喊了老大一声, 老大迅速跑回他腿边,谢斯白这才注意到, 刚才一直离老大最近的一个人, 是位许久不见的相识大大朋友。
夏蔚不算惊讶,从见到老大, 便大概猜到谢斯白会在这儿。
“好久不见。”
“夏蔚”谢斯白没太想到在这儿见到她, 但也应了一声,“好久不见。”
秦黛透完气回来,听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对话。
像极了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里, 有情人久别重逢的戏码。
她审视着谢斯白的表情和神色,男人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人,几步走来,揽在她肩头。
“跑哪儿去了”谢斯白问。
秦黛没答,她动作轻微地挣开了他的手。
谢斯白眉头微动,正要问她怎么了,夏蔚远远扬声说“谢队,我能和老大玩会儿吗”
“玩吧。”谢斯白不太在意地说。
秦黛心头却皱起来,犹如第一道春雷划破天空时带给大地的颤动。
她没忘记谢斯白曾经说过的话,且记忆犹新。
所以他也让这个人摸他的狗,一定很喜欢她吧。
怎么还会说自己不朝秦暮楚。
男人撒起谎来,果然都熟练得很。
秦黛表面上看上去似乎一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我想先回去了。”
谢斯白说“我送你。”
秦黛正要拒绝,被叫走的老大却在此时跑过来,跟在她腿边,似乎是见她要走,也要跟着她走了。
狗怎么都和主人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啊。
秦黛心烦地连老大都不想牵了。
才要迈脚,方才被人喊作cynthia的女记者走了过来、
“女朋友吧”夏蔚淡笑着问谢斯白。
秦黛发现,她笑起来很好看,嘴角有酒窝,但并不是甜美风格的长相。短发利落,双目神采奕奕,很英姿飒爽的一位女生。
谢斯白应了一声,承认得竟然很快,秦黛看了他好几眼,当着白月光的面承认现女友,她真的搞不懂这个男人怎么回事。
他还介绍“秦黛,我女朋友。”
又和秦黛道“她是夏蔚,以前认识的朋友。”
秦黛不动声色地祝福看着他。
竟然还面不改色地互相介绍,真牛啊你谢斯白。
怪她见识少,确实不懂男人。
夏蔚伸出手来“你好,我是夏蔚,很高兴认识你。”
秦黛没什么波澜地和她的手相握,瞧见对方同样镇定自如的表情,但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夏蔚看她时,几分打量的眼神。
交换了姓名,秦黛不想在这儿久待,觉得人家俩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说了一句回车上等他,就先走了。
谢斯白却望着她的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是她吗”夏蔚在此时开口。
谢斯白目光没收回来“嗯。”
夏蔚笑了下,真心诚意地说“恭喜。”
谢斯白在见秦黛回到车上后,才收回视线,眉尾一挑“恭喜什么”
夏蔚也挑眉“我可从小成那儿听了不少你们队的八卦。”
谢斯白不再追问“谢了不过你回来做社会新闻记者了”
夏蔚摇了下头“没有,只是休假。刚和以前大学同学一起吃饭,他接到紧急任务赶过来,我顺便开车送他。但我也确实转行了。”
她眼神中有光“也恭喜我吧,以后就是一名真正的战地记者了。”
谢斯白一顿“恭喜。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夏蔚望着她笑“我竟然有一天能从你眼中看到羡慕。”
谢斯白唇角的弧度很淡“能实现理想,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令人羡慕吗我羡慕很多人。”
夏蔚目光一滞,从他的右手之上扫过“你的手,怎么样了”
谢斯白并不愿谈这个话题,夏蔚看出来,主动更换“后天11号,你要去看小成吗”
秦黛等谢斯白回车上时,已经是十分钟后。
她盯着浓稠的夜色冥想,直到谢斯白人站在地面,手从车窗伸进来,轻轻弹了下她脑门儿,才回神。
“想什么呢”谢斯白打开车门叫老大上后座。
秦黛眼睫低垂下来,演出一副神思倦懒的模样,她以前表演课除有关男女之间感情的戏码,其他形式都拿满分的。
“我困了。”
谢斯白丝毫没怀疑,上车来,开了空调。启动车子前,倾身给她扣安全带,却未立即离开,一手捧住她侧脸,指腹轻柔摩挲,低声轻问“今天有没有吓到”
秦黛摇了下头。
没有,倒是有被他制服那犯人的冷静模样帅到。
但她现在被人浇了盆凉水,后半句自然不会说出口。
谢斯白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柔软温热的触感沿着每一根神经线传到至大脑中枢。秦黛抿住唇角,谢斯白无声低笑,以为她困到连亲都不给亲了,略抬高下巴,最后在秦黛鼻尖印下一吻,便放过她,驱车回了四季水岸。
他怕秦黛因为下午的事情,晚上睡觉都做噩梦,送人到家赖在门口不肯走,拐弯抹角问人家好几遍会不会害怕,连要不要我陪你睡觉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但秦黛今天很冷淡,并且是真的不太想看见他。几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结果谢斯白第二天八点就出现在她家门口,还带着个比他管用的“敲门砖”。
谢苑溪兴奋得像是准备去秋游的小学生“姐姐我们去欢乐谷吧”
秦黛才刚做完一组能让她平心静气的练习组合,结果就看到勾她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
但谢苑溪无辜又可爱,秦黛没法拒绝。
谢苑溪一进园,知道自己这身体条件,也没几个项目可以玩,便拉着直奔旋转木马而去。
谢斯白怀里被塞了个相机,反正他也不想坐,被他妹指定为摄影师,给两人拍照。
结果半小时旋转木马坐下来,谢苑溪一翻相册,气得当众追杀亲哥。
二三十张照片,她就出镜了三张,其余的要么干脆不见她半个人影,要么就是在边边角角被拉得脸都变形了的虚化背景。
焦点无一不是秦黛。
谢苑溪气死了,决定三天不理他哥。
谢斯白看上去还一点都不愧疚的样子,在谢苑溪的控告中心安理得道,那不还有两三张,也挺好看的,够你发朋友圈不就行了。
秦黛都觉得对不起谢苑溪,让小姑娘再重新坐一次,她主动承担摄影工作,谢斯白被发配去买饮料。
谢斯白倒没什么意见,园内面积不小,走了两三百米才看见一个售卖奶茶果汁的,他选好两杯,又瞧见一对穿着情侣装的年轻男女,两人举着一根棉花糖,亲亲我我地你一口我一口,也不嫌腻歪,大庭广众的,互相喂着。
谢斯白脚步一转,再回去时,迟了二十来分钟,旋转木马那儿哪里还有秦黛和谢苑溪的身影。
他正要打电话,走了几步,到广场旁边,视线被吸引。
广场边上一个卖氢气球旁的长椅上,秦黛和谢苑溪各在包上绑了一只气球,背影对着他。
广场中央,那对情侣吵到了高潮。
男的说“我真的已经没有联系她了”
女的道“没联系你们这聊天记录什么意思当我瞎吗”
“”
谢斯白走过去,看见长椅上那两人,手机还各拿着支甜筒,台下观众似的,看得聚精会神。
他几分无语,在旁边站了好几秒两人才发现他。
“咦,你还买棉花糖了”谢苑溪惊喜道,“我要吃我要吃,快给我”
谢斯白把那根小点的递过去,不忘提醒“你少吃点甜的。”
谢苑溪哼一声“知道知道。”
谢斯白管完妹妹管女朋友“能吃冰的了”
秦黛“”
她只好圆谎“都说了过去了。”
谢斯白嗯了声,把那根棉花糖给她,也在秦黛边上坐下。
秦黛撕了一小片棉花糖,尝了尝,好甜。
一转头发现谢斯白目光几分灼热地盯着她,秦黛试探倒“你也要吃”
谢斯白嗯了一声。
秦黛便递到他嘴边,谢斯白却道“你喂我。”
秦黛“”
怎么还撒娇啊。
她只好撕下一片,递到他唇边,谢斯白抬手轻握她手腕,吃掉棉花糖时,秦黛却清晰地感觉到,男人柔软的下唇,从她指尖擦过。
秦黛飞速收回手,耳朵有一些烫。
广场中央观看人家情侣吵架的不止他们,我们中国人都挺爱看热闹,越聚越多。谢斯白听了会儿,明白了,敢情是男的和前女友纠缠不清,既不想和现女友分手,又有来有往地和前女友保持着暧昧一直聊天。
结果现在被现女友发现了,要闹分手。
谢苑溪紧张兮兮地“啊急死我了狗男人,还狡辩分手分手,快分手”
谢斯白看一眼秦黛,发现她也目不转睛地,看得挺认真,便自己将棉花糖拿着,一点点给她喂。
广场上,那男的突然扑通一声给女生跪下,哭着求她不要分手。
然而没多久,离太远听不清那两人小声说的话,女生竟然拉着人走了。
谢苑溪捂着心口,一副气得快发病了的模样,恨生生问秦黛“姐姐,那个女生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怎么又不分了”
秦黛哪里懂,神情很淡,谢斯白又递到她嘴边一小片棉花糖,秦黛一顿,没吃,问他“你说这个男的在想什么”
谢斯白说“不是明摆着的,脚踏两条船。”
谢苑溪接话,还在生气“那个姐姐怎么就看不清,还不和那个人分手”
秦黛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斯白。
“怎么了还要吃”谢斯白说着,低头去撕棉花糖。
秦黛道“他们是该分手吧”
谢斯白肯定道“当然,这种男的不分留着过年吗。”
谢斯白又喂过来,秦黛偏了下脑袋。
“不想吃了”
“嗯。”
冰淇淋快化了,秦黛躲掉他的棉花糖,低头吃甜筒。
一抬头却发现谢斯白盯着她手里的甜筒,看上去好像也想吃的样子。
秦黛只是假装客气地问他一句,你也想吃
谢斯白嗯了一声。
“那你自己去”
“买”还没说出口,谢斯白捏着她的手腕抬起来,低头就咬了一口。
秦黛目瞪口呆,再等他抬头,手里的甜筒只剩下了个脆皮筒加一点点冰淇淋。
一大半都没了。
秦黛
深渊巨口吗你是
分手,必须分手
秦黛气得不想看见他,结果谢斯白这人好没眼色,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生理期才结束,少吃点冰。”
秦黛“”
算了。
谎也是她亲口撒出去的。
后半场秦黛只和谢苑溪两个人玩,虽然小姑娘身体原因,绝大多数项目都没法体验,但逛逛园内的周边店,两人也收获不小。
一想到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和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见面了,秦黛给谢苑溪买了好多周边。
下午回程的车上,两人坐在后座拆买的盲盒,谢苑溪喜欢的,也全送给她了。
郑叔将谢苑溪送回了别苑,秦黛和谢斯白回了飞云湾。
一进门老大饿得嗷嗷叫,谢斯白去准备狗粮,秦黛趿拉着谢斯白的一双拖鞋,到老大身边,她蹲着和狗后脚卧着差不多高,还没彻底分开,坐在地上抱着老大,已经怀念这种触感。
谢斯白端着老大的盆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走过去,盆放地上老大就扑了过去,谢斯白顺势弯腰抱人。
“怎么还跟我闹脾气,”他有点后悔地说,“都一下午了。”
他是真的以为,秦黛是因为那支甜筒生气。
他也没想到,一张嘴惹她生这么久的气,回来的车上和他妹相亲相爱拆盲盒,一句话都没搭理他。
秦黛被抱着放入沙发上,她指指自己的包,让他拿过来。
谢斯白照做。
秦黛拿出一只只有她手掌大小的狗狗玩偶,毛茸茸的,眼睛又大又黑,圆圆的很可爱。
她给谢斯白。
“给我的”
“嗯。”
谢斯白摸摸小狗,问“这是只给我的,还是谢苑溪也有啊”
秦黛“”
她伸手要收回“不要算了。”
谢斯白举高了手“送都送了,那就是我的。”
他膝盖顶着沙发边沿,微低下身,比坐在沙发上的秦黛还矮一些。
“不生气了吧”他捏捏她耳垂,“下次给你买,我都不抢,行不行。”
秦黛抬手摸了摸他左眼眼尾的痣,轻如羽毛拂过的一下,又告别似的,凑上去印了一吻。
谢斯白扣住她后颈,吻了上来。
觉得自己惹她生了一下午的气,哄人似的,今日的吻格外温柔。
两人倒进沙发里,他的手摩挲着她耳垂,下一秒,吻移至耳畔。
秦黛感觉到一阵滚烫的潮湿感,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战栗感随之而来。
“明天几点走”她齿间溢出一声嘤咛。
谢斯白探入,同时沿着颈线吻她,至锁骨时,像是诚心要留下什么印记,口中同时道“八点。”
秦黛手腕抬起来,像是受不住,偏又忍着不求饶。玉色的指节插入他乌黑的发,被谢斯白攥着手腕,交叠着按压在头顶。
秦黛有些委屈“为什么不让我摸”
谢斯白复来含住她唇瓣,眼底很沉,偏又露出几分笑,纵容道“好吧,摸吧。”
窗外,夕阳穿过明净的玻璃,透入室内。在两人身上都笼上一层暮光。
衬衫以一种靡乱的姿态,散落在沙发边,被碰到,又掉落在地。
谢斯白将人托着抱起来,往主卧走。
秦黛揽着他脖颈,犹豫着“谢斯白”
“嗯”
秦黛小声询问“有没有什么我可以看到你的腰窝”
中间两个字,几不可闻。
她细如蚊呐的声音就在谢斯白耳畔,他听得很清楚,眉眼染上几分笑“想看”
秦黛低声承认“嗯。”
谢斯白跨进主卧,脚步一转,没去床上,进了衣帽间。
那中间,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
秦黛没多久,就开始后悔自己的提议。
她有些站不住,若不是谢斯白紧紧揽着他的腰,几乎就要跌坐在地。
她看见他汗涔涔的脊背,紧实而漂亮的肌理线条,微微凹陷的脊柱沟,还有那两只好看的腰窝。
眼中像是起了雾,秦黛指尖往上,摸够了腰窝,轻轻抚过他后背那块疤。
明明是道破坏性的印记,她却丝毫不觉得难看。
“怎、怎么弄的”
她的声音像是被撞碎了。
谢斯白感觉到她指尖的位置,动作却不停,只沉声道“小时候烫伤的。”
“疼吗”
“早都不疼了。”
秦黛手指一颤,随着他的动作,指尖骤然陷入。
可她不太舍得再划破他那里的皮肉,承受不住般,低头咬在谢斯白肩头。
秦黛原本以为,她常年练舞,那些跳转翻的动作做过万万遍,早已将腿部力量训练得远超常人。
但此刻她必须认输,谢斯白这个人,比她厉害。
天色暗沉下来,等她终于觉得可以回去床上的时候,谢斯白却将她抱着转了个身。
秦黛一抬眼,望见镜中的他们。
明明从刚才,她就已经将交叠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可此刻自己站在前面,却在骤然之间羞耻度从趾间上升至头顶。
她要跑。
谢斯白揽着腰将人扣回来。
“到我了,秦黛。”他简直光明正大地说,“我也想看看你。”
秦黛很双标,自己想看的时候,故意装可怜引他纵容,轮到谢斯白,却抗拒起来“不要。”
谢斯白低头吻她后颈,欲念散不尽似的,向法官控诉冤屈“你怎么这么不公平”
他说完,细细密密地吻落下来,辗转厮磨至秦黛耳垂。
她这里很敏感。
从很早之前,谢斯白就发现了。
每回都故意去逗弄她,勾得清冷的月亮染上绯色,入他怀中。
他从镜中看她,月亮彻底爬上夜幕,无云遮挡,露出一整个圆满的形状。
谢斯白视线不移,嗓音越来越沉,最后时,情不自禁地喊她“宝宝,你好漂亮。”
–
秦黛是被老大的叫声给吵醒的。
她挣扎着睁开眼,雪白的手臂从被子中探出去,摸到只搁在床头的手机。
按亮锁屏,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张谢斯白曾经发过朋友圈的照片。
这是谢斯白的手机
时间显示七点五十四分。
几乎是同时,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斯白一身黑衣进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主卧门口立着一只小型行李箱。
秦黛缓慢的眨了下眼睛。
谢斯白走至床前“醒了”
“你要走了吗”秦黛问。
手机忽然响,秦黛一侧眸,就看见两个清晰的大字“夏蔚。”
她抿住唇角,谢斯白竟然当着她的面,接起来。
秦黛只听见他应道“马上出门好,机场见。”
他挂了电话就和秦黛说“夏蔚以前在队里待过一段时间,小成就是我那位战友,他们也认识,”
被子边掩住了秦黛紧绷的唇角,她没说话。
他竟然还欲盖弥彰地解释,大概还以为她不知道呢吧。
谢斯白弯腰,掖了掖被角,声音很轻“是不是还困早餐在厨房,你要不想现在吃,等会儿起了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
秦黛还是一语不发。
谢斯白弹她脑门儿。
压根儿不疼。
“睡完我就不认人了,你怎么这么过分,”他低头又往弹过的地方亲吻,时间紧张,他只说,“我走了。”
秦黛在他要起身时,拉了下他身上那件黑色衬衫的衣袖。
“谢斯白。”
谢斯白应声回头。
秦黛很轻地说了两个字“再见。”
“老大我带走了。”谢斯白笑了起来,揉了揉她头发,声音很低
“很快回来,等我。”
秦黛没有回答,掀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缩了进去。
等听见大门门锁关闭的动静,预计着谢斯白已经乘电梯下楼,离开了飞云湾,她才坐起来。
简单洗漱之后,秦黛换下昨晚睡前穿上的谢斯白的衬衫。
扔在床边团成一团,看了好一会儿,又拿起来,带走一件白衬衫他应该发现不了吧反正谢斯白有那么多件,几乎一模一样,少一件他也不会发现吧。
没动厨房的早餐,秦黛想了想,进了书房,拿起那支曾被她碰掉在地的钢笔,找不到纸,往书架上扫了一眼,也都是些书,军事类和金融管理类占大半。
上回见到的黑色笔记本倒是在桌面上,是经常翻出来看吧除了那张卡片,是不是还保留着许多关于他那白月光的回忆。
秦黛无意窥伺他隐私,更不想给自己添堵,但想写一句起码通知他分手的话语,又确实没找到便签纸,于是闭着眼睛翻开,直接到最后一页,想着怎么着这么厚一本也不会写完吧,她只需要撕半张,写一行字就行。
但刚翻到,就看到了上次那张卡片。
闹心。
再一看,笔记本最后一页的纸上,竟然写满了他自己的名字。
开头时并不怎么好看,一笔一划地写,却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字体。
逐渐往下,便慢慢变成了草书、狂草。
就像是在练字。
是用左手在练字吗
秦黛指尖一顿,从那些一遍又一遍的谢斯白三个字上抚过。
她模糊地记得,高中时,语文老师有表扬过谢斯白的字。
高考电脑阅卷,语文老师便把某次考试的作文,扫描放入黑板大屏上展示,警告部分狗爬字选手,瞧瞧人家字写得漂亮多重要。谢斯白似乎是在其列的。
她不由低头,从这一页上由头至尾仔细地看。
笔画的方向反着。
她确认她是在练习左手写字。
下一秒,又清醒过来。
告诫自己,不要心疼一个男人。
可她翻过倒数第二页,入眼的字,使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那一行行一列列,一笔一划的,从笨拙歪扭,到熟练漂亮的字眼,全部都是同样的,她这辈子写过最多的两个字
「秦黛」
她再翻过一页,是秦黛。
下一页,仍然是。
足足有三片六页,都是他用左手写下的,她的名字。
墨迹干涸,这些“秦黛”,似乎并不是最近才一遍遍写好的。
秦黛像是一株被闪电击中的小树苗,所有富有生命力的细胞离她而去,在这一瞬间丧失所有思考力,大脑停止运转,蓝屏死机,而屏幕之上,是满屏的从笨拙生疏到熟练流畅的钢笔字。
这些“秦黛”,化作雨滴,是来年的春雨,往她身上一浇,树桠上又冒了新绿。
这是什么意思
秦黛好久,才从错愕震惊中找回自己下线的反应力。
大门被人敲响。
秦黛一愣,第一反应是谢斯白回来了又一思索,是他怎么会敲门。
于是暂时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往门口去。从猫眼扫一眼,才发现是应爽。
秦黛打开门。
“谢诶,秦黛”应爽看上去有些惊讶于她在这儿,只一瞬间,像是又想明白了,恍悟地一笑,只问,“谢斯白在家吗”
秦黛摇头“他去云南了,看望一位战友。”
“昂”应爽一拍脑袋,“嗐,我这记性,明天应该是小成牺牲的祭日,我怎么忘了。”
秦黛一顿“你也认识小成吗”
“不算认识,”应爽说,“他和谢斯白以前在一个特战小队,我退伍的时候只见过小成一面。”
秦黛抓住了某个字眼,又问“你知道夏蔚吗”
应爽不太懂这位冷若冰霜的大美女今天怎么和他话这么多,问题也挺多,但还是回“这人谁”
秦黛喉间仿佛卡了颗枣核,不上不下。她又问“能告诉我,你和谢斯白认识多少年了吗”
应爽算算“从他回安北,七年多了吧。”
手指根根收紧,那一行行的秦黛二字,仿佛一篇关于时间和秘密的故事书封面上的序言,她无法不让自己翻开,窥伺这个秘密。
“那天在他家,我听到你和宋艺萱说,谢斯白有个在心里藏了十几年的白月光。”秦黛停顿一秒,声音像一瓣从枝头坠落的山樱,轻飘飘的,寻找归处,“你所知道的他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是谁”
“你听到了”
应爽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只从秦黛的语气中,便察觉到这是一道送命题。
送兄弟命的题。
这他妈的,他无意之中随口说的一个时间期限,给谢斯白两肋插刀了
“你和谢斯白,认识多少年了”应爽心虚道。
秦黛说“九年不到。”
应爽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我那天,说的是你啊弟妹”应爽巴巴地解释,“我哪知道你们认识了多少年,谢斯白那狗那人又从不跟我说,那天宋艺萱打听,我就随口诌了个数字,这不是想着,越久听起来谢斯白越放不下么,嗐,我真没想到正好被你听见了。”
为防止秦黛不信,更怕谢斯白三天后回来和自己干架,应爽立即澄清“真是你啊弟妹谢斯白藏的照片也是你,不然你去他房间找找,什么枕头底下,衣柜里,书房,笔记本里,都翻翻,肯定还在。那东西他可宝贝着呢,绝对舍不得扔”
秦黛向他道谢,脸上却仍没什么波澜的样子,说完就关上了家门。
应爽碰一鼻子灰,在门口抓耳挠腮,最后还是打出去一通电话。
张口第一句“兄弟,快点回来,再不回来,你老婆好像要没了。”
秦黛回到了书房。
她没去找应爽口中的所谓的照片,坐进靠窗一张单人沙发,膝头搁着那本笔记本。
翻开的,写满了她名字的那页。
她指尖夹着那张卡片,目光从底下那行小字扫过,最终只落于“cynthia”上。
那棵榕树生长得茂盛而繁密,像极了津南的种得最多的树。
她不知道盯着看了多久,窗外朝日初升,风很轻,带着夏日的气息。
她蓦然想起十六岁那年,最后一次在七中的教室上课。
那是她要离开的最后一天。
津南不像安北,亚热带季风湿性润气候,它的夏天来得很早。
三月底,已经入了夏。
那天她离开得很晚,等所有人都走,去和老师告了别,又回到教室。
她以为同学们已经全部离开,收拾好,从教室后的储物柜中拿走自己的东西,想最后去一次修远楼的舞蹈教室,去天台看日落。
背上书包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前门。
秦黛顿了一下。
她很少和那位同学说话,唯一的交集,恐怕就是那次英语课,他们一前一后被罚去教室外罚站。
可那时候他竟然主动和她说话。
“要走了吗”
“嗯。”
秦黛脚步往后门的方向走,以为这就是结束,却听那位同学又道“不再回七中上课了”
秦黛便又嗯了一声。
她记得他的名字,轻声说“我走了,离野,拜拜。”
他好像没有和她说再见。
却提前三个月,和她说“祝你前程似锦,秦黛。”
“也祝你前程似锦。”秦黛将这句毕业之时会收到无数遍的祝福,回赠于他,走出教室之前,说了她以为他们这一生中的最后一句交谈。
“再见,离野。”
风从未合紧的缝隙中吹进来,膝头的笔记本,被人翻得簌簌作响,不慎掉落在地。
秦黛弯腰去捡,拾起这本厚重的本子,一页四四方方的纸片却从散开的纸张之中滑落。
那是一张相片纸。
背面朝上,白色的纸面上,一行字清晰地闯入秦黛眼帘。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字迹很漂亮,却像干涸了很多很多年。
而誊抄的这首小诗右下角,写着离野两个字,再下一行,是写下这首诗的时间。
「2014年3月28日」
她被这个日期触动心弦。
当她翻开相片纸的正面,看见的画面,再次让秦黛久久不能回神。
这张照片的边角早已卷翘,犯了时间留下的氧化痕迹。可是画面却是清晰的,这张照片的背景在一间教室。
黄昏的光透射进来,从窗帘的缝隙,将那一缕光,照在一个十几岁少女的身上。
只有个背影,可是这世上有谁,认不出自己。
照片左下角的时间是自动印上的。
同样的,2014年3月28日。
秦黛狠狠怔然,就在这时,书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谢斯白去而复返。
他停在门口的位置,也不过来,就那样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地注视着她。
秦黛捏着那张照片,声音几不可察地发颤“你怎么回来了”
谢斯白倚着门,早已看见她手中的照片,和那本笔记本上,翻开的纸面上写满的字。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近乎冷静苁蓉,可右手手指,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颤抖。
他只说“怕你跑了,回来堵着。”
秦黛拿着那张照片,明知故问“这是我吗”
谢斯白说“是。”
他几步走过来,速度很快,像是生怕眼前人骤然消失,到她近前都没降下速度,一把将人拥入怀中。
秦黛被他勒得很紧,两颗心脏紧紧贴合,清晰的感知到对方同样猛烈而急速的心跳。
“谢斯白,应爽说的,你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是我吗”她尽力不让自己声音颤抖。
谢斯白说“是。”
秦黛又问“那cynthia呢,你同时喜欢了两个人很多年吗”
谢斯白蹙眉放开她“哪来的两个人”
秦黛将那张画了榕树的卡片给他“这个cynthia,不是夏蔚吗”
谢斯白“什么夏蔚,cynthia不是希腊神话里那位掌管月亮的女神”
秦黛说“可是夏蔚英文名就叫cynthia,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老大很亲她,你说过,是喜欢我才让我摸你的狗,那夏蔚呢你们今天,不是还要一起去云南吗”
谢斯白片刻无语,凝视着秦黛的脸,一桩桩一件件,先将曾住院时和小
ian的故事细节全部告诉她。
那时候他见到小
ian床头的一本希腊神话,便用cynthia来代指秦黛。
“我告诉
ian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位cynthia,是你,秦黛。”谢斯白将那张照片拿过来,看了好一会儿,又翻去背面瞧誊抄的小诗,“我又不知道夏蔚的英文名是什么,三年前她曾经来队里待了几个月,做了几次报道,还有一篇是关于军犬的,老大是她报道中的主角,他们相处了好几个月。也是因为这样,她和小成小成才是老大的驯导员,关系也很好,小成牺牲时,夏蔚还没离开,那篇专题报道中关于小成的部分,只写完一半。她和我们一起去,只是为了看小成。”
他一字一句讲完,观察秦黛的反应。
秦黛三魂六魄从看见那张照片,便丢了一魄,此刻听完谢斯白的话,剩下也已经堪堪将要逃离。
谢斯白捧住她的脸,迫使着秦黛仰头“还要问什么还怀疑哪里,来吧,今天都告诉我。”
秦黛嘴巴张了张,尚未开口,却被人低头狠狠咬了一下。
谢斯白没好气道“秦呆呆,你是不是笨蛋”
秦黛眼睫轻颤,长久的沉默,她回望着谢斯白的眼睛,平静的海面涟漪阵阵,她无法欺骗自己,无法相信自己这两天所有思考的片段,原来都是她从旁人口中听说的谢斯白,再加以自我错误加工后的臆想。
她更无法不带着颤抖的期盼,问“那你要不要继续喜欢笨蛋”
谢斯白如何能够不继续。
这么多年,他从意识到自己的心动起,就开始了漫长而无望的喜欢。
她是他是无法诉诸于口的潦草心事,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是他产生自卑和自弃的漫漫长路,也是他于绝望和贫瘠的土壤上等到的第一缕春风,是他的欲望、他追寻的日落、他可望不可即的玫瑰,是他的月亮。
是他一生所求所愿。
怎么会不喜欢。
如何能不喜欢。
谢斯白垂首吻秦黛的眼睛。
他今天要告诉她,并且必须告诉她
“我爱你,秦黛。”
作者有话要说 同学们,起立鼓掌庆祝这个历史性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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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天一半 牛逼#
注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出自博尔赫斯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