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高岐和高令羲的毛发不算难。
谢斯白只回了几次紫云别苑, 在清晨那些人都下楼吃早餐,且佣人尚未打扫房间前,进了他们的房间, 便轻而易举收集到了足够量带有毛囊的头发。
为保险起见,他找私家侦探,去拿艾如芬的头发。
但这个过程并不顺利。
私家侦探拿回来的头发是没有毛囊的假发。
于是他亲自,找去了艾如芬暂时落脚的酒店楼下。
艾如芬看到他时, 很惊讶,没有想到这个养了十八年的假儿子竟然还会亲自来找她。
“你来找我”
谢斯白淡淡地望着她,开口却喊了一声“妈。”
艾如芬久久地站着,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然此刻也露出一些微光。
像是回忆, 又像隔着他, 在看另一个人。
“喝杯茶吧。”谢斯白说。
艾如芬抹了抹眼睛,笑起来“好啊。”
谢斯白走在前头,两人一前一后, 进了家咖啡店。
谢斯白给她点了一杯不含的热饮“你睡眠不好, 喝这个吧。”
艾如芬妆容精致, 眼尾的干纹却已经到了怎么也无法遮挡的程度。
她笑笑, 喝了一口。暖意直抵心口,不曾想到, 这么多年, 竟然还是这个假儿子,还记着她的病楚。
“你现在过得很好吧”艾如芬手指搭在杯子手柄上, 含笑看着对面的谢斯白。
“是挺好的, ”谢斯白注视着她手中的杯子,目光定在方才她抿过之后的那一处,缓声补充了句, “比以前好。”
艾如芬闻言朗声笑起,却又突然咳嗽起来。
谢斯白记起,艾如芬常年抽烟喝酒,胃与肺都不好。
为压制咳意,她又端起杯子喝了数口。
“咳咳咳”
艾如芬咳个不停,谢斯白将一块方帕递过去,她接过,再拿开时,方帕中央竟落着着片片血痕。
“给你弄脏了。”
“没事。”
谢斯白伸手接过,折叠着压过那片血迹,不动声色地收好。
“去医院看过了”
“没有。”
静默半晌,谢斯白却换了话题说“我以前一直在想,高考那天晚上,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也在家。”
艾如芬摩挲着杯壁,与那张脸不同,她的手粗糙得像是几百岁的树皮,满是褶皱。
“你在怪我”艾如芬道。
谢斯白反问“我不该怪你吗那是高考。”
艾如芬不太在意地说“你当初都被谢蕙芝认回去了,参不参加一场考试,有什么大不了。过去多久了,就为这个,你还耿耿于怀”
谢斯白凝视着她,艾如芬不由顿住,还没说完的话,却全都卡住。
多年不见,她竟然在这个养了十八年的假儿子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
谢斯白收敛外放的情绪,又说“见到高令羲了吧,他前段时间订婚了。”
艾如芬顿了一下。
谢斯白又道“听说他过段时间要去津南的分公司,或许会待两三年也说不定。”
艾如芬神情紧张起来“津南”
谢斯白嗯了一声“你对这个亲生儿子,却不像恨我一样,他不才是你口中的真正的野种吗”
艾如芬陡然间恨恨地看过来“令羲不是”
谢斯白唇角的弧度很淡,他起身站起“他婚礼定在明年三月,我妈想叫他请你回去作为长辈主持,他说你拒绝了。看来你也确实不喜欢这个野种。”
他在艾如芬犹如雷劈的神态中注视着她,将那块方帕折好握在掌心,没再看艾如芬一眼,很快走了。
–
谢斯白回到飞云湾的时候,已经暮色霭霭。
客厅的灯亮着,他还在入户厅时,就听见老大的欢乐的叫声,以及音响放出的歌声。
换了鞋放好,往前走了几米,又听见秦黛故作严肃的声音。
“没有了,不准再吃,你要减肥老大,对身体好。”
谢斯白眼底泛起笑意,他绕去客厅,一眼看见在瑜伽垫上劈着叉压腿的秦黛,她应该是刚洗完澡不久,长发用了一根丝巾,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鬓边垂着几绺碎发,衬在那张白皙的鹅蛋脸旁,在绷着一张脸装严肃教训老大。
老大蹲在她面前,现在越来越会,就拿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她,耳朵耷拉下来,一副可怜样。
秦黛被人和狗都拿捏得死死的。
“你怎么又没吃饱今天中午已经偷偷多吃了一条冻干,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还挺爱和狗聊天。
谢斯白故意弄出动静,用手机关掉家里正运作的音响设备,打了个响指,老大就精神抖擞冲他跑过去。
秦黛瞧见他,皱眉“你干嘛关我音乐。”
谢斯白又给她打开,走过去侵占人家练习的瑜伽垫,勾着那条丝巾解开,低头吻上去。
秦黛抬手抱住他脖子,她察觉到谢斯白情绪不高。
“怎么了”秦黛由他吻着。
她被迫仰着头,露出漂亮的天鹅颈,谢斯白沿着那白皙的颈线往下,声音混在吮咬中。
“怎么这么快就没了”他的呼吸落在秦黛耳下一点的位置。
秦黛没反应过来“什么没了”
谢斯白不说只做,同样的位置,才一下,就吮出片红痕。
“又有了。”
秦黛立即意识过来,她推了谢斯白一下,烦道“我明天要去团里。”
谢斯白越来越熟练了,抱她起来“遮一下就好了,创可贴还是那什么遮瑕你要不想,我明早帮你涂。”
秦黛“”
他前几次见她涂,就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跟看魔术表演似的盯着秦黛,还很不要脸地说,真的没了更重一点的也能盖住吗下次试试。
秦黛后背陷入柔软的沙发,她穿了条浅色的睡衣,夏季款,肩上细细一根带子,露出大片细腻如雪的肌肤。
谢斯白的吻落在锁骨上,压着她的手腕,屈膝跪在沙发上,紧贴着秦黛的腿根。
秦黛预感到今天他是真的不对劲,推搡着男人坚实有力的肩“谢斯白唔”
谢斯白指间缠着那条发带,单手按着她两只皓腕凝霜,压在深色的沙发上。
好久,又把那条长长的发带扔下去,飘荡着落到地面上。
秦黛挣扎着“今天不行”
谢斯白掌心很烫“怎么不行”
又不是生理期。
秦黛保持着理智“我明天要联排,你老是老是那样,我腿都不稳。”
谢斯白低低笑了一声,故意地“哪样啊”
秦黛不想和他说话“你明明知道。”
谢斯白还算有分寸,主要是也怕再欺负她,今晚都不能抱着秦黛睡觉。
他动作停下来,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秦黛颈间,他抬眼,摸了摸被他禽兽似的吮咬出来的痕迹,沉着眸子“疼不疼”
做都做了还装模作样问疼不疼,其实也不疼,秦黛知道他一向是克制的,只是她的身体“娇弱”,留痕迹太容易。
“不疼。”
谢斯白捞人入怀,此刻温柔了,从后吻着她发顶。
秦黛下身尽量往内侧靠,但仍躲不开,迟疑又犹豫地询问“就这样等着”
谢斯白嗯了一声,秦黛好奇心上来“等它自己下去也可以”
谢斯白在她身后笑“是可以,不过抱着你,估计得久点。”
秦黛胳膊肘杵他小腹,谢斯白更紧地抱过来,未等她开口便扬言“不放。”
秦黛“”
随便你
难受的又不是她。
好久,谢斯白开口,回答的确实她第一个问题“我今天去找艾如芬了,拿到了她的dna样本,下午时送去检测机构,之前高岐和高令羲的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
秦黛顿住。
她知道前两天时,谢斯白就把两份毛发样本送去检测了,她一直没有主动询问。
但其实结果
多少能猜出来。
“你”
“我没事。”谢斯白声音很轻,“但我怕我妈他们接受不了,还有溪溪,她知道这种消息,可能会承受不住。爷爷虽然身体一直很好,但毕竟上了年纪。我妈因为我的事,生溪溪的时候孕期身体状态很不稳定,又是早产,她这些年,也一直有看医生。”
秦黛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她更不会安慰人,转了个身,凑过去,捧着谢斯白的侧脸,在他眼尾吻了吻。
谢斯白舒口气,揽住她腰将人抱着。
再想想吧。
不着急。
–
艾如芬的dna检测报告也没两天就出来了,她和高岐与高令羲的亲缘关系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谢斯白带着那三份报告回紫云别苑的时候,客厅里,正其乐融融地商议高令羲去津南分公司的事情。
谢苑溪最近身体又好了不少,一见到她,冲过来在门廊下拦住人,控诉“谢斯白你最近越来越少回家了”
谢斯白捏他妹圆嘟嘟的脸颊“又蹦跶。”
谢苑溪乐滋滋地“我最近特别健康”说着又要来抢他手里的文件,“拿的什么,我看看。”
谢斯白立即举高了,走进去,正好听见高岐含笑的声音“既然这样,那下个月中旬,就让令羲过去,津南那边业务他还不熟,叫老刘跟着吧,爸那边我去说,他应该也会同意。”
谢斯白迈腿进去“我不同意。”
三人齐齐一愣。
谢蕙芝最先回头来,她望了眼儿子,察觉到谢斯白周身的冷肃。
高岐讪笑着,虽不明缘由,却说“这件事之前我和你妈已经商量过了,你”
谢斯白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了眼高岐“我说我不同意。”
高令羲似是局促一般站起“斯白,你放心,我只是去津南那个分公司,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我没有要和你争的意思。”
高岐道“是啊,令羲他只是去历练一番,以后,他也要帮你一起打理公司的,现在去学些东西也是好事。”
谢斯白拿着那份文件,却迟迟不动。
谢蕙芝此时却开口“那这事就再商量吧。”
高岐愕然“蕙芝”
谢蕙芝并不为所动,问了句谢斯白有没有吃饭,去安排了厨房,她上楼去,高岐紧随其后,说个不停,还在劝说。
高令羲面色不好看,脸上挂着干巴巴的笑“斯白,你又何必,我没有想过和你争。”
谢斯白并不接他的茬伪装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他声音很淡“的确,你知道自己不配就好。”
高令羲笑容一滞,没多待。
谢苑溪抿唇站在墙边,小心翼翼看她哥,好一会儿,才上前扯了扯她哥袖子,小声说“你怎么了以前不都不管的么”
“没事。”谢斯白抬手把小姑娘发型揉得乱七八糟,“琴练得怎么样了,走吧,我听听。”
谢苑溪大惊失色“你就是心情不好想找机会骂我吧”
–
七月底,谢斯白拿到了份调查结果,连带着拿着那几份亲子鉴定,他单独找了高岐。
高岐还很惊讶,毕竟这个儿子,从未与他亲近过。
然而落座第一句,他听谢斯白说“你是安北音乐学院毕业的,是吧”
高岐点头“你问这个干什么今天怎么突然找爸爸”
谢斯白倒一杯茶,端给他“艾如芬从安北音乐学院肄业,你们同年入学,曾经在一个社团,恋爱谈了多久,五年”
高岐自从谢斯白嘴里听见艾如芬这个名字,就已经瞠目结舌。
“你你”他结结巴巴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斯白表情淡极了,仿佛谈论的并不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情。
高岐偶然得到机会,认识了谢蕙芝。他当时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靠在西餐厅演奏钢琴谋生。
那餐厅多的是有钱人,高岐很快注意到谢蕙芝。因为那女孩总去吃饭,偶尔和朋友,偶尔一个人,会选离钢琴最近的位置。
高岐看出来,那女孩是对他感兴趣的。
一来二去,打听到了谢蕙芝的身份。
那时候他还没和艾如芬分手,但因为他穷,艾如芬家里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两人经常吵架,高岐很快借这个机会分手。
他主动追求谢蕙芝,也表现出自己的弱势,他渐渐地让谢蕙芝可怜自己,爱他到义无反顾要嫁给他。
他本人也借谢蕙芝金钱与资源帮助,逐渐获得更多更好的演出机会,开始有了些名气。
两人结婚的事情谢崇山不同意,然而女儿脾气执拗,认死理。做父亲的抗不过,最后降下条件,要让高岐入赘。
高岐自然答应,言之凿凿,他爱谢蕙芝,只要他们可以在一起,什么身份他都无所谓。
婚礼那天,艾如芬找上了门。
结婚没多久,谢蕙芝怀孕,艾如芬就在这时找上了门。
高岐在妻子孕期,与其发生关系,没多久,艾如芬发现怀孕。
她顶着大肚子来找高岐时,高岐吓了一大跳。
他胆战心惊,此时已经无法叫艾如芬堕胎。最后花钱将艾如芬安置在一处住宅。
他更没想到,两人的生产日期在同一天,艾如芬是意外早产一个月,但生下高令羲后,突然生出了“狸猫换太子”的念头。
她威胁高岐,若不配合,便要去谢蕙芝那儿告知真相。
有了新生儿亲生父亲的“帮忙”,调换进行得很顺利。
谢斯白查不到那么细,但有了高岐与艾如芬一早相识恋爱的证据,且白纸黑字的鉴定文件摆着,其余的,根本不用多猜。
铁证如山,高岐无从狡辩。
他压根没有准备,就被摆在面前的调查结果砸了一棒槌。
“我要你主动和我妈提出离婚,三个月之内。”谢斯白将亲子鉴定报告推过去,那上面,亲子关系概率达9999的黑体字醒目,“你们结婚前我爷爷让你签了婚前协议,若诉讼,加上我手里这些证据,你落不着什么好处。这些事情我不会让我妈他们知道,作为条件,你主动离婚后,我可以给你一定数额财产。”
高岐话都不会说了,他的确是和这个儿子太少亲近,以至于都不知道,谢斯白原来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谈判专家,手握铁证,直入主题,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时间。
回紫云别苑时,高岐都是大脑空白的。
谢蕙芝望他一眼“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出这么多汗,要不让家庭医生来看看”
谢斯白就跟在身后“没事,刚下车看到一只猫突然冲到车下,爸可能是被吓到了。”
谢蕙芝点点头,叫人去煮碗甜汤给丈夫。
高岐摆摆手,只说上楼休息,很快离开。
谢蕙芝喃喃“你爸怎么了,这么不对劲。”
谢斯白未置一词。
楼上,高岐在书房门口碰到高令羲。
“怎么了爸”
高令羲沉声“跟我过来一趟。”
高岐带人进了书房,将门反锁。
“你去找一趟你妈。”高岐思索着说。
“我妈我妈不就在楼下,怎么了,上回津南的事,您不是要我先等等。”高令羲不解道。
高岐打断他“我说的是艾如芬。”他话音一转,“谢斯白知道了。”
高岐简单两句说明,附到高令羲耳边,悄声说“就这么跟艾如芬说,她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