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当两对父子在冰峰攀岩的项目场地准备出发时, 除了陆川以外的三人都只当作一次普通的户外运动。要说普通中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就是这次离家在外, 平日忙碌的精英律师和娱乐圈大佬难得有这样偷得浮生的清闲时光。

    可对于陆川不是。

    他自诩从小就不是个多么勇敢果断的孩子, 他也知道自己如此任性妄为的疯狂想法若是胆敢付诸实践老爸绝不会轻饶他，可他偏偏就放不下这个念头，他需要从陆千帆那里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哪怕这个答案并不会让他多么舒服自在, 甚至连他最后一丝希望都湮没, 他也从未有过如此坚定，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爸，我和程斯语，你会选谁

    “你们俩都检查好了”陆千帆问, “一会儿上去了有任何问题都要说, 不许逞强不许瞒险, 知道吗”

    “师兄放心吧, 我盯着他们弄的。这里的教练都很专业，您可以一百个放心。这些装备都是我和小川亲手拿过来的，您要这样还不放心就再检查一下嘛”程青川殷勤中带着点委屈，他办事师兄可从来没怀疑过。

    “我当然放心。”陆千帆戴上风雪护目镜，拉了拉胸前的两道保护绳，“降落伞材质，一根就够了。两个，双重保障。青川你熟悉路线你先上, 你们两个小子跟着，我在最后。”

    几人都没有异议。

    大家似乎早已经习惯了陆千帆在他们身后洞悉一切，就像现在这样的情况，陆千帆是一定要让所有人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的，要是那些本不该出现的意外情况出现了，他可以无所顾忌的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哪怕大家也都明知道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以他们这种情况也不是陆千帆一人之力能够力挽狂澜的。

    相较于陆千帆已经常被儿子们当作老人家孝敬照顾，程青川无论是英俊的面容还是矫健的身姿都与他半百的年龄极不相称。尤其是带着遮住半张脸的护目镜，哪怕距离并不遥远也足以让人有自信把他当作钻石王老五一般对待。

    程斯语完美继承了程青川的优质基因，似乎天生颇具运动天赋，再加上到陆家后的日日严格要求让他从未间断锻炼，这样突然安排的户外活动依然能够从容应对。这父子俩手脚修长身材高挑，动作规范的像是教学录像，让人毫不怀疑是这种攀爬运动的重度发烧友。

    上升至近百米高度时，陆川的体力明显有些跟不上了。他跳舞是在地面上，现在悬起来除了疲惫还有紧张，最重要的是他那份心事实在是太过沉重，他，不想爬了。

    陆川一有停下的趋势，程斯语马上跟着放慢速度。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明知道父亲在身后看着呢，他仍是觉得自己身为兄长，似乎有责任有义务也要同时看着陆川。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程斯语问。

    “语哥，如果我做错了，你别恨我。”陆川小声道。

    风雪自带音效，程斯语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又问道，“小川你怎么了”

    陆川凝视了程斯语三秒钟，又回头瞥了一眼已经迅速向他们俩靠拢的陆千帆，他知道自己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所以，他必须马上做决定。

    必须，马上。

    说时迟那时快，连程斯语这样反应灵敏头脑清醒的家伙也没看清楚陆川手里拿了什么独门法器能在瞬间就割断了他身上的两根降落伞材质的防护绳。

    那一瞬间，程斯语傻眼了。他从未想过，陆川对他怨念至此。

    幸亏陆千帆这时候已经到了两人身后，可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陆川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疯狂举动时，陆川已经在须臾之间将自己身前的两条绳索也齐刷刷割断了。

    就在这一瞬间，陆千帆已经没余地思考，完全出于本能地打开了自己身前的防护绳，第一时间扣在了程斯语的胸前。一秒钟的理智回归让他看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处于险境，身为父亲的他毫不犹豫地解下剩下的那唯一一根防护绳，干脆利落的动作一气呵成，咔嚓一下扣在了陆川胸前。

    整个过程中陆千帆都冷静镇定，随后反手启动了他还没见识过的高科技产品，一方面将自己固定在原地保证安全，另一方面也启动了呼救装置，静待救援。

    不过两三秒的时间耽搁，程青川也来到了三人身边。同样是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自己的一根绳索，在陆千帆胸前扣紧。虽然已是极快的速度闻声而至，可程青川确实没看清楚这两个小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可能防护绳所突然断了虽然这次有高科技安全防护加持，可是出于人的自我保护本能，还是觉得看得见摸得着的防护绳索更有安全感。他不知道万一脚底打滑或者北方太大一根绳索能不能承受他的重量，那一刻，他的心境如同陆千帆对两个孩子是一样的，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值得自己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温尔森的救援小队很快抵达将四人安全送回住处休整。安保方面的负责人致歉同时启动了一套严密的调查程序客人在户外活动中发生意外安全受到威胁，这对于度假村的声誉影响极坏，尤其是绳索断了这样的极端低级错误事件，若是不幸传了出去温尔森就别再指望接待什么高端客人。毕竟有钱有权的人，都特别怕死。

    几人回到住处的脚步十分沉重，连呼吸也跟着凝重低沉起来。

    这一次，是陆千帆在前面开路，程斯语和陆川仍是在中间，程青川在最后默默看着他们。程青川在脑海里推演了无数种可能，根据温尔森官方的态度和绳子的切口，这一切必定不是意外而是人祸，可这两个臭小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果断下定决心，来拿彼此的生命给身后的老爸一个下马威他想从两个小的身上了解一些情况，可是转眼一看程斯语眼中是冰冷的绝望，对周围人和事产生了一种漠然的抵抗；陆川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差点儿被遗弃的愤恨，此刻脸色煞白地喘着粗气。

    看样子，只能等着师兄开口了。

    到了房间门口，陆千帆停了脚步。程青川上前来掏出房卡，替师兄开门。陆千帆没有马上进屋，而是示意程斯语和程青川先进，然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身后仍是不服气却打算跟上父亲一起进门的陆川，在他胸口狠狠推了一把。

    “滚回去，等着。”陆千帆已然极力压抑内心的怒火，他并不想在这个地方发作来教训孩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这件事情的看待愈发冷静地带上了专业眼光时，他慢慢想到了陆川的动机和目的，心里就越不能容忍他这样的行为。

    陆川被老爸推了个趔趄，原本就倍感失落受尽委屈的小小心脏拼命地翻腾着折磨他。刚才自己差点儿掉下去摔死了啊，老爸一点儿都不在乎吗生死之际老爸选择了程斯语，难道对他就一点儿都没有愧疚吗

    让他滚回去，是往哪儿滚一个人回家么，到时候会不会又怪罪他不懂得尊敬长辈、自己先走可是陆川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啊，不是说好了要父子沟通感情的吗，所以来的时候各人都开了个房间无非是习惯性的顺手行为，实际上陆川和程斯语都住在各自老爸大套房的小套间里。现在程家父子去霸占了他老爸，让他回去坐冷板凳吗

    “我不要”陆川在陆千帆面前总能被老爸的气势压住，原本感觉自己挺有理的信心一下子少了大半。

    “我不是在同你商量，滚”陆千帆鲜少在公众场合发怒，哪怕是像现在这样根本没人的走廊，因为在过去的那些年里程斯语和陆雨萱都不足以让老父亲吹胡子瞪眼的气到这般田地，而自从陆川出现后，陆千帆心头抽痛的频率明显呈几何级数增加。

    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爸”陆川的鼻子一下子酸了。他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老爸的一顿胖揍，却没成想自己直接被划入了弃子的阵营。

    短暂的休整之后会有温尔森的专业人员来做问询，到时候他该怎么回答难道真的坦白承认是自己想知道老爸到底喜欢他还是喜欢他哥，所以在大雪山上玩起命来了人家八成会以为他精神不好吧。若不是，故意损坏攀岩的安全设备以及威胁他人生命，也许会让他在异国他乡面临牢狱之灾。

    最重要的是，陆川人生中从未自己面对过这样严峻的情景，就算跟陆千帆相认之前，他也至少还有程青川的庇护。可现在陆川想，程爸再也不会管他了，因为他竟然发昏了头想害死人家的儿子。

    不，陆川没想让程斯语死，他自己也不想死。程爸不是说了还有高科技安全保障吗，就算是不小心脚滑，也不会真的掉下去，那神奇的高科技他亲眼看教练演示过绝对没问题装备都是他亲手交给程斯语的，连去更衣室时都随身带着。当时遇见的发烧友还特意跟他咨询过许多，因为除非程青川这种懂行又有钱的客人，否则这样的高科技产品不会随便拿出来给每个普通客人都随便体验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一会儿温尔森的人来问话，他真的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明明一家子律师，却没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

    “爸，我也怕”陆川抬手无力地摸着装点着华丽欧式雕花的复古门板，却最终，没有勇气再祈求陆千帆的怜悯。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陆不会轻饶了陆小川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