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不想和黑死牟提起那些关于黄泉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表现的特别明显才对，但黑死牟却体贴的过了头，这让无惨生出了一种被窥探到隐秘的恼怒感。
他从无限城传送到了中成家的主家, 作为无惨的御用衣匠，中成真一负责所有无惨的衣物，以及指导家中其他有天赋的小辈。
在感应到无惨亲临以后，他带着身边的孙女跪在了无惨的身前。
“大人，秋冬季节的衣物已经交由鸣女小姐了。”
“做的不错。”无惨还没有去看那些衣服，只是按照以往中成真一的手艺, 怎么都不会差。
跪在自己祖父身边的中成杏树看着眼前有着华丽花纹的和服衣角, 耳畔是温和而又富有磁性的男声，她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看。
只是一眼，她就被这位幕后家主的出色容貌所倾倒了。
“大人，我想追随您。”
“杏树”中成真一狠狠的瞪了一眼不合时宜开口的孙女。
“嗯”
无惨这才看向中成杏树，正值花季的少女神情恳切又认真。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看到大人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应该这样做。”
无惨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前的女孩鲁莽又直白, 不过这样的效忠的确是无惨喜欢的，他向前跨出一步, 正要说些什么, 却突然改口。
“想好了再告诉我。”
短暂的琵琶弦声一响，中成杏树的眼前已经没有了无惨的影子。
“我已经想好了”中成杏树怅然若失的看着无惨曾经站立的地方。
“你给我过来”
中成真一站起身，拧着中成杏树的胳膊就把他拉出了房间。
无惨现在不会主动转化鬼, 除非有看起来比较顺眼的人求到了面前。
中成杏树就属于口才不错的人, 只不过他刚刚感应到了属于桑原凌的急切呼喊，才让鸣女直接把他转移了位置。
能够直接听到桑原凌的声音，无惨也就能在这个距离里直接判断出来桑原凌在哪里。
他站在京都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外, 今天的云层很厚，月光也不算明亮，映出无惨身后模模糊糊的影子，他收敛所有的气息，悄无声息的踏进了庭院中。
「如果我还是人类，我也会这么快就死吗」
「晴明要是死了，我应该直接回去找无惨大人吗」
「跟在晴明身边的日子，比我以为的还要难忘。」
无惨的眉头深深拧起，他没去在意桑原凌后面的话，晴明就要死了晴明不是才四十岁
以晴明的能力，还有上弦在身边，怎么说也不会有难以抗衡的敌人受重伤才对。
他用骨鞭轻轻破坏了门锁，没有发出太大声音，只针对鬼的威压释放出来，让桑原凌脸上的表情只剩惊恐，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室内的灯亮着昏黄而又不刺眼的光，无惨路过躲在桌子下的白猫，僵硬站在原地的桑原凌，径直走到倚靠墙壁坐着的阴阳师身前。
即使是已到不惑之年的晴明也分毫不显老，经过了岁月沉淀的气质比过去更加沉稳成熟，他半闭着眼睛，一条腿屈在身前，胳膊搭在膝盖上，手中还攥着一叠白色的符咒。
无惨没有闻到血的味道，这也就说明他没有外伤，只是走到这么近的地方晴明都没有睁开眼，似乎是精神差到了极点。
“晴明。”
无惨也不知道是抱着怎样复杂的心情，才又一次来见晴明。
晴明睁开眼睛，看到了即使过去几十年容貌分毫未变的无惨，然而不待他说什么，那叠被他攥住的符咒有几张凭空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无惨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一瞬间想了很多，是不是晴明和桑原凌想联手骗他过来做什么，晴明这些年是不是想法有了更大的转变，只不过在警惕片刻后，他就发现除了符咒在一张接一张的自燃，没有任何危险的感觉。
“你来了。”
晴明的声音有些嘶哑，往常清澈的蓝色眼睛蒙上了一层阴翳，就像是落入尘埃的宝石。
“你”无惨抿唇，要说出口的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变成了“要我赐予你鬼血吗”
衰老，病弱，伤残都是人类一生里会必然经历的事情，无惨再清楚不过，不管晴明因为什么原因变成现在的样子，只要接受无惨的鬼血，就能超脱于凡人的苦痛，不会为了生死存亡而悲恐。
“我更想作为人类去轮回。”
晴明手中的符咒还在燃烧着，只是说出这几句话的间隙，就已经烧掉了近四分之一。
“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无惨把因为晴明拒绝而产生的不快和若有若无的愤怒压制下去，审讯一般冷硬的问着。
“我的寿数到了。”
晴明并没有因为无惨的态度生气，反而十分平静，他手中燃烧的符咒是用来减缓器官衰竭速度的，也就是说，只要符纸燃尽，晴明也应该就此离去了。
“怎么可能，你根本没有老。”
“带着记忆转世，总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晴明为了节省力气，重新闭上眼睛，“你不用担心。”
他抢在无惨反驳前继续道，“生生死死，到时间就放下，未尝不是好事。”
“我要活着。”
无惨视线飘忽的看着已经燃烧过半的符纸，湛蓝色的火焰带着上升的气流吹飞符纸的，就像一闪即逝的蓝色萤火虫。
“其实我很会相面。”
晴明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福薄命浅，苦思缠身。
“无惨君，有时候，换一种方式，才能更接近答案。”
“这是什么意思”
无惨觉得晴明这句话里还有其他的意思，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无惨皱着眉，在晴明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的时候，那叠符纸又烧掉了许多张。
晴明睁开眼睛，撑膝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符纸燃烧的速度一下加快了许多。
“你想死的更快吗”
无惨呼吸微微一滞，不明白晴明为什么已经衰弱到这种程度还要做出消耗更大的动作。
“无惨，来找我的转世吧。”
晴明从怀中撒出了一把刻画着淡蓝色奇怪文字的符咒，在他动手撒在房间内的时候，符文上的蓝色褪去，变成了洋洋洒洒落下的空白符纸，而与此同时他手中燃烧的符咒直接被幽蓝的火苗完全吞噬，将剩下的延命符咒全烧成灰。
变成空白的符咒是所有晴明在此世契约的式神，临终前那些没有被召唤出来的式神全部被他解除了契约，停留在他们第一次和晴明相遇的地方。
做完这些的白发阴阳师轻笑着对无惨摆了摆手，他并没有如常人寿终一般倒下，而是在呼吸停止的前一秒，身体如烟雾一般从下往上消散。
“晴明”
刹那间，一种似悲似忧的巨大落差感填满了无惨的心。即使知道晴明会转世，会重生，可在直接面对他不留痕迹的消失时，无惨才体会到了亲友逝去的痛苦。
晴明没有骗无惨，也没有害他，但是无惨却因为脾性的原因整整二十年没有见他。
最后消散的晴明依然注视无惨，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
无惨会知道，会懂得这份人类逝世后，留给生者所承受的含义吧。
作者有话要说 逐渐不赶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