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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小院几百米处有一个门面很不起眼的福彩站, 因为和隔壁的台球俱乐部共用一个大门,所以哪怕在半夜里也有人出入。
两个人都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闭上眼睛, 仿佛儿时被陈永新带着买彩票的日子就在昨天。
陈牧雷的车停下好一阵儿了, 他一直在车里没动, 而坐在彩票站外面长椅上的陈琰也知道他来了。
一切总要面对, 不管是他们之中的谁。
脚步声停在他背后,陈琰率先开口“你还记得这里吗”
陈牧雷扫了眼彩票站的招牌“记得。”
“老陈挺久没中过奖了, 那次带着我们来, 说要试试我们的手气,结果我们让他中了几千块, 他一高兴就带我们去老四喜连吃了一个星期。”
那个时候陈琰年纪尚小, 还能把这件事记这么清楚。
“老陈总说我们运气好, 说自己将来一定是有福之人。”陈琰话到此处哽咽了,“你能告诉我,这个有福之人是怎么死的吗”
“意外。”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陈牧雷只能这样和他解释。
“什么样的意外”
陈牧雷另一侧的长椅坐下“坠楼, 抢救了一些日子, 没抢救过来。”
陈琰手都攥白了, 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实事, 他一直盯着彩票站, 直到视线模糊才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几个月前, 我刚回来时候的事。”
“妈妈呢”
“我送她走了。”
“她走之前都不来看看我”
“是我没让。”
陈琰扭过头来, 两肘抵着膝盖,上身前倾,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陈牧雷大方地回视, “或者我帮你说,你想问这事和我有没有关系,对吗”
“”陈琰嘴唇紧紧地抿着不吭声,陈牧雷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手背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多少年以前,也是在这条路上,小陈琰背着篮球和他嬉笑打闹,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如今,当时的小孩子长大了,那时对他的喜欢和崇拜仿佛都化做了恨意。虽然陈牧雷一直说不在意陈琰对自己的态度,但在陈永新的事上被这样怀疑,心里一点儿不难受那是假的。
“我在你眼里还真是十恶不赦。”陈牧雷没什么表情地讥讽着,“就算我不是他亲生的,即便有再大的仇,我也不至于把他推下楼吧。陈琰,你这么怀疑我,不亏心”
不知道是他说的哪句话触动到陈琰了,陈琰缓缓低下头,几乎把头埋到了双膝间,因为巨大的悲恸整个人都不可抑止地颤抖着。
良久之后,才传来陈琰闷闷地声音“那你呢,你这样对我,你的良心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吗”
“”
“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老陈那么偏袒你,不管你做什么,他表面上骂你,却不准我说你一句,明明我才是”陈琰曾有一度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直到他发现了陈牧雷那本同学录。
陈牧雷用极低的音量骂了句“傻小子”,可惜陈琰并没有听到,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你没来之前,我坐在这里想到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越想越恨你,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变成这样了。”陈琰还是那个姿势,没有焦距的视线落在地面,“其实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不管你是老陈在外面的私生子还是还是他捡回来的,我都不在乎。我在你身边长大,吃你做的难吃的饭,写你教我写的字,跟你学打篮球我到现在都还在打篮球,我努力锻炼只想有一天长得和你一样高。不管爸妈怎么偏心你,只要你是偏心我的,我就不在乎那些。只要是你亲口说的话,哪怕我嘴上再不肯承认,我心里都会相信。你说老陈的意外和你没关系,我知道那就是没关系。以前我想和你分个胜负,你不跟我道歉,我也不会先低头,大不了就杠一辈子。可是老陈没了,我突然觉得一切没意思,这样杠着没有意义。陈牧雷,我今天不是叫你来打架的,也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我心里憋得太久了,像个钉子似的一直扎在这儿,想起来就难受。我承认我没你那么强、那么狠得下心,我不想跟你斗了,我愿意认输,只希望你能看在曾经还还疼过我的分上给我一句实话。”
“什么话”
“你以前对我好都是因为寄人篱下而不得不装出来的吗你是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
这一次轮到陈牧雷哽咽,他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酸酸胀胀,最后就连眼眶都是酸的。
陈琰等了好久都没等到陈牧雷开口,不甘与不堪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他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陈永新的遗照举到陈牧雷面前“简哥和我说了你的事,老陈不是救过你吗你现在能不能对着老陈给我一句实话”
陈永新的眼睛盯着自己,陈牧雷微微移开视线。
陈琰忐忑极了,语无伦次地不断地解释“我十八岁了,就算老陈不在了,以后的人生也不用你负责,你也不必担心你说了实话我就会像小时候不要脸地缠着你,我不会当你拖油瓶的。一句话,有,还是没有”
陈牧雷似笑非笑地问“重要吗”
陈琰的眼底红了“这是迄今为止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
陈牧雷心里一疼,闭上眼睛,仰了仰头。
“陈牧雷。”陈琰叫他的名字,与过去的语气截然不同,几乎是在哀求。
这小崽子还说自己不缠人罢了。
陈牧雷认命地长长呼出一口气,在陈琰期盼地目光下轻轻地动了动唇瓣,给出一个让陈琰崩溃的答案“没有。”
陈琰先是一愣,下一刻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夺眶而出。他用相框挡住自己的脸,死咬着牙不愿发出半点儿哭声。
血缘关系对他们来说永远都是最最肤浅的,他们愿意把彼此当兄弟,那他们就是亲兄弟。
“你以前还小,有很多事我没办法告诉你,即便你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我也依然没办法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只能说我有我的道理,不需要你理解。”
陈琰豁然起身要走的样子,只是才走了几步又气势汹汹地折回来,愣是拽着陈牧雷的衣领把他从长椅上薅起来“你踏马就是个浑蛋”
让他恨了那么多年,居然用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能让他释怀,他背了那么多年的心理枷锁甚至是自卑,一瞬间就消失了。
身高相近的两兄弟无声地对峙着,陈琰的眼泪都还没擦干呢,看上去又凶又可笑。
半晌后,陈牧雷拍了拍他攥着自己衣领的拳头“你再不放开我就要揍你了。”
陈琰松开他,转身冲着旁边的大树猛捶了几下,背对着他抹眼泪,嘴里还是念叨着“浑蛋”。
陈琰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这么大个子的人哭得像个小姑娘实在丢人,幸亏现在是半夜,路上没有什么人了。
陈牧雷有点尴尬,他不擅长处理这样的情况,换作周云锦哭哭啼啼的话,他还能亲一亲抱一抱哄一哄,面对陈琰他就束手无策了“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陈琰擦了擦脸,压低帽沿挡住自己狼狈的红眼圈。“你那次去学校找我不是说要卖掉小院吗怎么还没卖”
“行情不好。”
“是你舍不得卖吧”
陈牧雷冷笑“不是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吗”
陈琰没理他这句“办过葬礼吗”
“办了。”
“你们是真没再把我当陈家人了吗”陈琰气冲冲地质问,“我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为你好。”陈牧雷知道这件事会成为陈琰一辈子的遗憾,但他没办法,那种情况下陈琰只有不出现才安全,不然他演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反目、父子反目的戏码就穿帮了。
陈永新的死已成定局无法改变,所以他才更要保护陈琰。
人活着还能有遗憾,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陈琰不偏执冲动的时候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最初的气愤过去,他从陈牧雷这简单的三个字中分析出了一点儿东西“什么是为我好老陈的意外难道”
“这个不是你该问的。”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无情,陈牧雷缓了缓,“你安心考试,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为什么。”
“又来这套。”陈琰忍住疑惑和令人不安的猜测,却还是从善如流地没有继续追问。
“如果你没有问题了的话,该我问了。”陈牧雷说道。
陈琰以为他要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还肯认他这个哥哥,分分钟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怼他,只等着他开口。
陈牧雷哪知道他想得那么复杂“是谁告诉你老陈这件事的”
“”陈琰噎了一下,心里气坏了,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他回忆了一下那个讨厌鬼的名字,不假思索地把人供了出来“白政,你那群狐朋狗友里的一个。”
陈牧雷顿时觉得手痒,想揍人。
门店里出来几个人聚在一堆抽烟,其中一个是台球俱乐部值夜班的工作人员,一边点烟一边问他们“打球吗,兄弟有空桌。”
俩人都没理会,陈牧雷看了看时间“你该回去了。”
不知道是老天是怎么想的,几乎是陈牧雷刚说完这句话天空就开始雷声阵阵,没多久就掉起了雨点。
“怎么又要下雨啊。”抽烟的几个人抱怨着躲到屋檐下。
陈牧雷瞅瞅陈琰“要回小院吗”
陈琰也红着眼睛瞅瞅他,一脸倔强,不情不愿,但也没拒绝。
他们在这边又哭又骂的,担心了一个晚上的周云锦顶不住困意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睡的不踏实,听到开门的动静醒了过来,揉揉眼睛问“找到他了吗”
“嗯。”陈牧雷应了一声,一边脱下被雨淋湿的外套一边走进卫生间。
周云锦还想问,却突然发现门口又进来一个人,那人正是陈琰。
两人面面相觑,周云锦看到他红红的眼角和鼻尖,以为他们又打了起来,当即就急了“你们”
“甭瞎操心了,没动手。”陈琰拉低帽檐,径自钻进了主卧。
周云锦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令人费解的剧情走向,只知道今晚陈琰不走了,而同一屋檐下的三个人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尴尬局面。
周云锦进来给他送睡衣的时候陈琰正独自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那张遗照出神。
“那个,”周云锦硬着头皮问,“要不你回你自己房间吧。”
“然后呢你去他房间”陈琰把不知道擦了多少次遗照摆回供桌。
“不是还有沙发呢。”
“不用了,你去睡吧。”陈琰也没接那套陈牧雷的睡衣。
见她还杵着不走,陈琰就开始脱外套,周云锦赶紧关门退了出去。
陈琰和衣躺下,没想到自己重回小院竟是这样一副光景。他闭上眼睛,到现在依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老陈走了,浑蛋陈牧雷也并没有真的讨厌他。
手臂盖住双眼,四下无人时,陈琰终于可以让眼泪放肆地流了。
而另一个房间里,陈牧雷同样仰躺在床上,情绪又糟糕又愉悦,矛盾得很久才睡着。
当晚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小陈琰抱着大大的篮球站在球场上,笑眯眯地喊着他哥,你回来了。
可是还不待他走近陈琰,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又把他重新抓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兄弟情好好哭啊
陈琰真是拿陈牧雷没办法了,喜欢的女孩子向着陈牧雷,连他自己的心也向着陈牧雷。
s噩梦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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