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 余恬恬来到枇杷村的头一个新年，就这样悄然而至了。
方家小院的院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余恬恬翻了个身, 知道这是方毅起了。
昨天和前天都下了雪，每天早上起来院子门口都是厚厚的一层堆雪, 方毅每天都会清扫院子, 多出来的雪方蔓和方怀还会堆雪人, 打雪仗。
她打了个秀气的呵欠, 睁开了眼。
新年了啊。
余恬恬原本正打算起身, 自己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她立马倒回床上缩到被窝里装睡，方毅毫无所查。
方家生了火炉特别暖和, 方毅每天都会起来把余恬恬在外面的衣裳拿去烘一烘, 等她再起身穿的时候，便没那么冷了。
他照旧拿了衣裳准备转身出去，被窝里却伸出来了一只嫩白的胳膊，抓住了他衣裳的下摆。
方毅低头，一张小脸俏皮的从被窝里伸出头, 水汪汪的看着他。
“醒这么早”方毅就势坐在床边，看着她道。
“新年嘛, 要起早准备年夜饭”余恬恬带着睡音道。
她从被窝里伸出了胳膊, 那意思很是明显, 要他帮忙, 自己起不来。
方毅心中念一声娇气包, 眉目却是染了笑，弯下腰，将人连被窝一起抱了起来。
“衣服有些冷。”
余恬恬摇摇头“没关系穿穿就暖了, 我还要去看我的腊肉呢。”
今年方家是不缺腊肉的，可惜也不敢明面上带，只留了村里分的一些和李大全送来的一些，一部分留到年夜饭新鲜的吃，还有一部分余恬恬腊月二十八那天用香料辣椒腌了，准备做成腊肉。
方奶奶做腊肉才是一绝，几条五花现在挂在院子后头熏了一夜，如今正在风干，余恬恬操心的很，总要去看。
等她穿好自己的小棉袄。
方毅已经给她打好热水了，入了冬，井水凉的刺骨头，但每天起来都有热水，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帮她烧好的。
余恬恬洗漱完，方大姐也已经回来了。
“恬恬这么早呀。”
“大姐。”
余恬恬正在编辫子，回头一看，大姐和姐夫都来了，今天是肯定要一起过年的。
方大姐手上提了一只鸡一只鸭，姐夫手上也提着一条五花，还有
“羊腿”
乔木匠笑“是，今年运气好，有个老主顾送了一条羊腿来，过年了，今天就吃了吧。”
余恬恬走过去看，那是条好羊腿，肥瘦相间，用来炖汤肯定不错。
方家院里的人都起了，方毅把这些肉全都拿到井边，问余恬恬“要怎么处理”
余恬恬如今是掌勺大厨，年夜饭所有的人都供她差遣。
“羊肉炖汤，剁成小块，鸡剖肚子，鸭也是。”
方毅是最遵从她指令的，二话不说就开始干了起来。
方大姐笑道“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里有一锅卤菜，是余恬恬昨天就卤好的，猪蹄、鸡爪、肘子、牛肉、鸡蛋，海带，有荤有素，卤熟后再浸泡一晚上，味道入的更香更足。
“好家伙，恬恬，你这是打算做满汉全席”方大姐看见厨房那些琳琅满目的菜，惊讶的眼珠都要掉下来了。
余恬恬走了进来“哪那么夸张，就十个菜而已，大多数还是素菜，你和姐夫提来的那些肉，今天哪里吃的完。”
方大姐笑“炖了汤，能吃一两天呢。”
方奶奶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换上了枣红色的一件棉袄，这袄是余恬恬和方大姐一起做的，内里棉花都是新的，穿上身特别的暖和。
“奶奶新年好”
方蔓和方怀已经跑过去嘴甜了。
方奶奶笑道“拜年讨彩头啊还早”
方蔓和方怀吐了吐舌头，玩雪去了。
中午饭余恬恬简单的切了一盘子卤肉，大家一起吃的稀饭和窝头，攒着就留给晚上，年三十要打扫卫生，里里外外的脏衣服和被褥都被大姐换下来，在院子里洗。
雪停了，明天肯定是个大晴天。
现在的除夕没法烧纸扫墓，但之前方毅带着余恬恬上过一次山，方家的长辈们长眠在山中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无论如何，今天也是要表示自己的心意的。
余恬恬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
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这只鸭子上，鸭肉里头的骨头已经被方毅去除，只留了一只开膛破肚的完整鸭肉。五花取一小块，糯米也是提前泡好的，将这些食材填充到开了肚儿的鸭子里，再放上新鲜的菌菇和一些佐料，用绳线将开口处再重新扎好，这道菜，叫八宝鸭。
八宝鸭不用炖汤，填充好的鸭子只需要浇上些许鸡汤，隔水蒸半个时辰，待里外食材和鸭肉全部熟透，便可出锅了。
一鸭多吃。
鸡还是放在锅里慢慢炖汤，鸡肉，实在是一种非常省心的食材。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无需添加过多的食材和调料，那鸡肉原本的至美滋味便会随着时间慢慢渗出，金黄的鸡汤微微沸腾，晒干的香菇慢慢吸收了鸡的鲜味，再撒上几粒鲜红的枸杞，食材甘醇，滋味浓郁。
不论平时的日子多难，外头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在这一天笑着打招呼“过年好。”
“过年好。”
方毅把大圆桌搬了出来，摆在了堂屋。桌下生了一盆火，屋里没多会儿就暖意融融。
“小蔓，小怀，进屋了。”方毅在门口一喊，忙着玩雪的两个人就乖乖进屋了。
两人手心都是通红，此刻坐在火炉旁，不断的烤着，搓搓手。
“把柜子里那些瓜果点心，都摆上桌吧。”方毅在黑市买了不少的点心和瓜果，两人一听，开心的跑到柜子旁，拿出果盘，仔细的码放整齐。
厨房里炊烟袅袅，香味不断的飘了出来，就连奶奶都坐不下去了，走过来看余恬恬做了些什么。
“奶奶，您尝尝鸡汤”
方奶奶看着热气腾腾的白烟，笑道“咋弄这么多哟。”
“高兴嘛，大过年的，您可别又说我。”
方奶奶眼角笑出褶子“我哪会说你哟，我来尝尝汤。”
余恬恬笑着给方奶奶舀了一勺。
“嗯不错你手艺就是好”
“奶奶，我来擀饺子皮，您调馅儿吧”
除夕晚上要吃饺子，方奶奶调的饺子馅儿是一绝，全家人都喜欢。大姐也走了过来“奶奶，您来露一手吧”
方奶奶笑呵呵“好，好。”
方奶奶做饭也是很好吃的，今天高兴，亲自下厨抄了一道回锅肉片，辣椒和肉片沾满了酱汁，又辣又香。
天色渐渐黑了，年夜饭，便也上桌了。
芹菜炒肉丝、八宝鸭、卤菜拼盘、回锅肉、清炒莴笋、凉拌菠菜、豆芽，还有一锅鸡汤，最后饺子下锅，真真算是方家二十多年里吃的最好的一顿年夜饭了。
方奶奶有些感慨，想当初刚落难时，哪里会想到还有今日，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坐在饭桌上。
“请奶奶说几句”方大姐笑道。
方奶奶笑眯眯的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好些个封好的红包，“好，好，一人一个，来年更好，更好。”
大家伙儿依次都接了过来，“谢谢奶奶祝奶奶也福寿安康”余恬恬笑道。
“就你嘴甜”
余恬恬看了眼方毅，方毅立马替她说话“甜甜说的真心话。”
“你俩”大姐戳了戳自己没出息大弟的头，开玩笑道。
一顿年夜饭吃的心满意足，白胖的饺子一个个的下锅，吃的每个人都肚滚肥圆，余恬恬心想，再过几年，等村里通了电就好了，到时候就能有电视了。
方家人是不敢想的，对他们而言，这样的年夜饭就已经是足够的奢侈。
“晚上带我去散步消食哦。”余恬恬小声在方毅耳边说道，方毅受宠若惊的看了她一眼，“好。”
“不怕吗”
余恬恬疑惑“怕什么今天不是年三十吗”
方毅笑而不语，“没什么。”
吃过饭，方毅给她围了一个大大的围巾，把余恬恬的小脸遮了一半，这才拉着余恬恬走出了院子。
“奶奶我们就在附近逛逛。”
“早些回来啊”
余恬恬出了院门之后才知道方毅说的怕是什么意思，到处都是黑黢黢的，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守岁，村道上并没有太多的人。
余恬恬不自觉的就往方毅身边缩了缩。
“不会放烟花吗”
“烟花你说鞭炮”
余恬恬点了点头，方毅笑“很少，队上会统一放一些，还没到时候。”
余恬恬拽着方毅的手摇摇晃晃，夜里虽然暗，但有方毅在，余恬恬就格外的安心。
“方毅。”
“嗯”
“你亲亲我。”
方毅手一僵，不可置信的去看她，余恬恬笑的甜蜜极了。
“怎么，不想”
怎么可能不想方毅突然意识到她说出来消食的目的，余恬恬的暗示他竟然才懂。
立马将人抱到怀里，珍重的在余恬恬嘴上吻了一口。
余恬恬却不大满意，“不是这种”
“要伸舌头的。”
方毅只觉得大冬天的夜晚他浑身突然像火一样烧，哪还有余恬恬再说，立马将自己的宝贝搂到怀里，用力的吻了下去。
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呼，余恬恬在喘息中看了一眼表。
刚好，十二点了。
这是1977年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