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知舒默了好一会儿, 摇着头说“虽然你的心和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个办法属实暴殄天物,不好不好。”
说着探了探身子, 去瞅芙蓉提来的食盒,好像还剩半碗, 提出自己的疑惑。
“而且你说埋土里不会有味道吗她在地底下吃得到底是香喷喷的饭菜还是沙和泥土, 能吃得满意吗”
芙蓉一愣, 觉得她说得非常在理, 于是虚心求教。
“有道理, 那您觉得该怎么办才好”
“对下面那个世界的人来说,供奉饭菜还不如烧点纸钱。底下的世界和咱们这一样, 客栈面馆应有具有,不比咱们这差。你给她多烧点纸钱,纸元宝之类的, 比供奉饭菜有用多了,说不定她还会到梦里夸奖你。”邱知舒张嘴就来。
“可是府里不让私下里烧纸钱, 祭祀。被抓到的会被家法处置,很严厉的。”
芙蓉皱了皱眉,又说“阴曹地府真的会有面馆吗奴婢倒是第一次听说,以前只知道有条河, 河上一座桥, 桥上有个老婆婆叫孟婆,煮得汤叫孟婆汤, 喝完就把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该投胎就投胎去。舒小姐怎么还没去投胎呢,难道因为她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惨死, 所以有怨气怎么办,要不要去求宰相大人,请个高僧度化她啊。”
“”邱知舒“不用,高僧来了也没用。”
“为什么”
邱知舒因为她就站在你眼前。
心里这般想,邱知舒表面却不能这样说。她微微一笑,自信回答“因为听你刚才的讲述,你的前主子并没有化作冤魂,而是极大可能俢成了地仙,所以才会感觉到饿。冤魂的话是不会感觉到饿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我老家那边人都知道这事。”邱知舒一仰下巴,娇矜自信那个劲儿,拿捏的死死,“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还会算命呐。我家祖上从商之前,其实一直在昆仑山上修炼,你知道昆仑山吗那是神仙住的地方。”
芙蓉嘴巴张成个圆形,满眼好奇又敬畏地盯着邱知舒,但还有怀疑吹牛成分在里头“奴婢没读过书,小主子你别骗我。你说什么奴婢就会信什么,您对这些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连阴曹地府都去过。”
“那我倒是没去过,但我看见过。”邱知舒指了指她光洁的额间正中央,“看到这没,是不是有个小红点。”
芙蓉听了,赶忙凑上前去看,果不其然“是,这是有个小红点儿。”
她又坐回去,眼睛还在邱知舒额间那块“朱砂痣长得真端正,就是小了点儿,平常看不大出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朱砂痣,这是天眼”邱知舒编起胡话来一套一套,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芙蓉眼珠子瞪大,又仔细去瞅了瞅。可她无论怎么看,那的的确确就是个不起眼的小红痣,就是位置长得特殊些,很少有人的痣长得那么端正,不偏不倚在眉心正中央的。
“这也不像眼睛啊,明明就是个红痣。”芙蓉小声嘀咕。
“天眼,那能是一般的样子吗”邱知舒呛声,开始扯大旗作掩护“二郎显圣真君你知道吧他在凡间做凡人的时候,也不是一开始天眼就开着的啊。”
芙蓉倒是听说过这个,目中仍有不确定“但二郎神的娘亲是仙女,小主子你呢。”
邱知舒哑了片刻,被问得气势弱了三分,眨了眨眼唔了一声。
视线飘到一边“你别不信,这真的是天眼。一旦睁开,不光咱们在的人世间,玉皇大帝的天庭,阎王爷的地狱,都能瞧见。”
“你告诉我你前主子长什么样,说不定我还能帮你看看她过得怎么样。”邱知舒越扯越邪乎,嘴上没个把门,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芙蓉却在听到最后那句话眼神忽而动摇,惊呼出声。
“真的吗”
“当然。”邱知舒愣了愣,后扯扯唇角“不光如此,我的天眼还能算命,要不我这就帮你算一算这样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芙蓉双眸异彩连连“好啊。”
“嗯让我看看”邱知舒装模作样闭了双眼,并拢双指点在眉心处,“你名叫芙蓉,葵丑年生人,命中无亲缘,想必父母双亲早已不在。而你幼时便已是永锦候府掌灯婢女,曾因夜间掌灯走神,蜡油滴到手背,留下一道铜板钱眼般大小的红疤,现在还未曾消除。除此之外,你生来便带有一大块胎记,形似满弓,位置嘛”
她睁眼双眸,带着笑意“在这个地方。”手拍了拍芙蓉的右肩背。
在芙蓉惊呆的神情中,邱知舒挑了挑眉“我说得对吗”
“太对了。”芙蓉下巴半天收不拢,满是叹服倾佩“您真厉害,说的完全一致,连奴婢身上胎记的位置都能清楚。”
邱知舒不屑一顾的想,她在候府待了那么久,知道这点算什么。
表面仍作一副高深莫测,她指尖撩了撩额发,“现在信了吧,这对我来说,简直小事一桩。”
“信了信了,您简直是活神仙。”
芙蓉忙不迭恭维奉承,又小心翼翼开口“那小主子您刚才说,只要奴婢告诉您舒小姐样貌,您能帮瞧瞧她现在过的如何。这话,还作数吗”
看到芙蓉此时的表情,邱知舒的笑容忽然有点装不下去。她嘴角颤了颤,尽力维持着原有的弧度,“当然作数,来告诉我,她长什么样,闺名”
芙蓉正要迫不及待地向她一一说明,邱知舒突然打断她,“嗯先等一下。”
芙蓉纳闷“怎么了”
隐在发间的耳朵动了动,邱知舒察觉到百米外有巡逻队往这边走。她不方便叫人发现自己出现在这里,明明前一刻还在启明阁的院子里溜达。这个脚力可不是一个柔弱的“妾室”应该拥有的。
于是她笑了笑,搬出打好的腹稿
“我累了,使用天眼比较耗费力气,先让我恢复恢复。明日再帮你查看。但这件事只能是咱们两之间的秘密,不能外传。就算宋矜也不能说,明白吗”
芙蓉毫不犹豫点头“明白,明白。天机不可泄露嘛。”
“对,一旦泄露就不灵验了。”邱知舒憋住笑意。
芙蓉顿时讳莫如深地闭紧嘴巴。
“赶紧收拾好你的东西回去吧,上柱香都比你埋东西好使。”邱知舒摆了摆手。
芙蓉哦了一声,蹲下身子收拾她的小铲子和食盒。一抬头发现刚才还在说话的人,眨眼间没了踪影,来无影去无踪的。
倒是拱门外恰在此时经过一个小队巡逻,往里望见芙蓉。为首的冲她点了点头,芙蓉亦回了个欠身礼,巡逻队便往另一个方向接着巡逻而去,中途没有停下。
第二天,邱知舒寻了个没人的时候。“开天眼”好好开导了一番芙蓉,自己说自己在地府过得逍遥自在,幸福美满什么的。还让芙蓉勇敢幸福地生活,追求自己想要的什么的。
芙蓉一听这些话,就连语气,都像是她家舒小姐会说出来的,一边听一边哭,连连点头,保证她会做到的。
“你家小姐还说”
“还说什么了”芙蓉停止抽噎,泪眼朦胧问。
邱知舒觑她一眼“还说你要是想她,可以早点下去陪她。”
芙蓉嘴巴喃喃张了张,哭泣顿时止住“这没必要吧,下去可就上不来了。”
后偷眼一瞧邱知舒,小脸煞白“她真这样说啊。”
邱知舒瞧着芙蓉好玩的表情,噗嗤一乐“最后这句是我骗你的。”
芙蓉顿时又气又恼,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她“小主子你怎么”和舒小姐一样坏。
顾着生闷气,倒是不再流泪了。
时光飞逝,一转眼来到宰相府半月有余。邱知舒才知道原本西厢房是住了些人的,可是她还一个没见着,这里早就被清空,里面的人拿了些遣散费,或回到各自原主子身边,或重获自由。
“之前住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邱知舒心底或许有答案,但不是很确定。
芙蓉开口为她答疑“如果大人没有开口将启明阁划为您的住处,按照等级,小主子您也会住在这里。”
邱知舒明白了,这里就是宋矜后宫们住的地方,还都是不重要的后宫们。
她心里稍微有点小疙瘩,但这个坎儿很快就过去。她才不在意,反正宋矜现在喜欢的是她。
而且为什么现在西厢空着,一个人都不见,绝壁是为了她才遣散的这些人。
这就够了。
她才不在意
背着手走了几步,邱知舒周身气压越来越低,脚步越来越缓慢。
猛地回头,邱知舒眼珠子通红,“宋矜她有翻过这些人的牌子吗”
芙蓉被唬得顿住,卡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问得是什么。
翻牌子的意思,大抵和红馆的伶人一般,登台献艺吧。
自认为想明白,芙蓉肯定点头“有。”
“居然真的有。”邱知舒小手颤抖,大受打击,她就不该问。
芙蓉连忙搀扶着她,“小主子怎么了”
“多少,翻过多少个。”小撮嫉妒之火在心底点燃,等待燎原。
“多少个”芙蓉纳闷,掰起指头算了算,“全部吧。”
都被翻过,有些贵客来时,他们会被请去献艺,贵人们也会互相赠送,有进有出。
咔擦
芙蓉惊讶,“什么声音,好像什么东西碎了。小主子你听见没”
邱知舒沉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往出蹦,“你听错了。”
提步继续向前走,芙蓉连忙跟上。
没人注意到邱知舒脚步离开的那片地面,悍然皲裂的砖石。
邱知舒不想带着气去找宋矜,想自个儿先冷静一下。却在一个转角,撞见本该处理繁重公务的宋矜,游手好闲和人依偎在一起赏花。
因为来府里时间不算长,邱知舒认识宰相府的人还是仅限于经常伺候在宋矜身边以及启明阁的这些人。
以至于眼下和宋矜依偎靠得极近那人,她连头发丝都是陌生的,不知道是哪个小妖精,臭不要脸勾搭她的老婆。
有没有人管一下
“宋矜。”邱知舒表情变了变,端出正宫的架子,走过去酸溜溜的说“你怎么在这,我以为你在忙就没去打扰你,原来你还有时间在这赏花呢。”
说完瞥了一眼此时转过身来的小妖精,对上眼的刹那,邱知舒失语。
嚯又是个高冷美人。
而且这个模子,颇为眼熟。邱知舒眼珠子又望了望宋矜,总算知道眼熟在哪里了。
“二哥,这便是刚刚同你讲起的。阿舒,我钟意之人。”宋矜在高冷美人面前,比在外人跟前少了几分桀骜,也没有对宋宓娘的严厉,多了几分温和。
她这样介绍着,邱知舒脸一红。而且走近才发现,他们两人压根没有依偎在一起,只是站得比较近,位置有点错开,视觉的错位。
不待宋矜再为她介绍,邱知舒连忙九十度鞠躬,“二哥好我叫邱知舒,您叫我叫我阿舒就好。来到府上这么些日子还没有拜见,失礼失礼。”
“快起来起来,别跟我来这些。都叫我声二哥了,咱就是一家人。而且我不住在这里,你见不到我才正常。所以不失礼不失礼。”高冷美人一开口,才发现一点也不高冷,嗓音低沉粗砺,带着浓厚江湖气息。
极大反差让邱知舒忍不住再次仔细打量着他,此人体量细长,眉骨俱佳,生得斯文俊秀,该是个手执书卷的文臣形象,开口却是个闯荡江湖的武生气息,口音都不是纯正京城口音,受着不知哪个地方方言的影响,颇有些可爱。
而且他并未对邱知舒名不正言不顺的府里地位做什么不满的表示,只要宋矜认可她,那么便没有什么问题。
“初次见面,身边没个趁手的礼。阿舒啊,二哥下次给你补上。”宋峤俢咧开嘴,笑容清澈。
“我替阿舒记下了。”宋矜眼眸一弯,“一般的礼可不行。”
“那是自然。”
“二哥此次要在京城停留多久不如回府中歇下”
“不用,西南传来消息,我很快要动身,赶在事态严重之前平息。”宋峤俢说着顿了片刻,“而且,那里也可能有你需要的东西。”
邱知舒看他们打哑谜,话不尽言,考验默契度似的。只能心中猜测,宋矜最需要的东西,大概只有那一样了,和她性命息息相关的。
只是那东西的一部分,被人放出来作为刺杀宋矜的酬劳,便引得众多刺客前赴后继。
如果西南地区真的有那玩意儿的部分,消息传出去定是好一番恶战。只希望知道消息的人不多,不然二哥遇到危险的几率便越大。
因为心里想着这事,邱知舒都忘记之前“翻牌子”的事。
糊里糊涂过了一天,等她想起来开始拈酸吃醋时候,宋矜又不在身边,上朝去了。
想起早上宋矜走的时候都没叫醒她,都不让她送,邱知舒平常觉得甜蜜,心想宋矜心疼她想让她多睡。可因为这时候心里别着劲儿,钻牛角尖想宋矜该不会是烦她了吧。
不让她送,不让她接。
该不会外头有人了吧。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恐慌。
邱知舒揽镜自顾,发现自个儿来京城后整个脸圆润了一圈,婴儿肥都出来了。掐了掐腰,也不似之前细如杨柳。
危机感刺激下,当即拾掇打扮一番。带上芙蓉急匆匆跑去宫门口蹲点去了。
下朝之后,宫门大开。
邱知舒先是鬼鬼祟祟蹲在暗处观察,没有发现情况后才现身。
宋矜正要上马车,看到她也挺意外,不过心情不错,站在原地等她“不是说过,不用辛苦来接我吗”
邱知舒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查岗,她走过去极其自然的说,“就想你啊,怕你路上不安全。”
宋矜笑着轻刮了下她的琼鼻,“是这样吗。”后者立即娇憨着傻笑,糊弄过去。
宫门口几株花树,粉白花骨朵一多半还含苞待放着,枝头少部分盛放已是极美。
宋矜收回视线,突然说“既然你出来了,不急着回家。正好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邱知舒来了兴致,“什么好玩的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宋矜保持神秘,竖起食指眨了眨眼。
邱知舒对她老婆的盛世美颜毫无抵抗能力,晕晕乎乎跟着走了。
直到马车停下,到了地方她还没觉得熟悉。
走到内院,见到一群o脚踏木屐,长衫盖在头顶,兜帽似的只露出一双眼珠的妓子。
电光火石,有关这里的记忆一下子被回忆起。
走廊沿途跪了一地的妓子童仆,邱知舒在宋矜的引领下,走到二楼最里间的,匾额是“暖香居”的屋子。
宋矜向右侧了侧头,神秘的笑容对她说“推开看看”
邱知舒掌心刹那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推开门,迎来dead endg的惊悚画面。
仿佛还历历在目。
宋矜握着她的左手,明显察觉到这个变化,奇异地盯着她,“别紧张。”
邱知舒吞咽了口唾沫,想着今时不同往日,以她的武功,还有现今在宋矜心里的地位,怎么也不可能再发生那样的事。
深吸口气,抬起右手,搭在了门上,缓缓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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