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练觉得黑心大夫虽然嘴坏,但人还挺可靠的。
她全程闭着眼,顾长汀便充当了她的双目,有台阶的地方就让她提前迈腿,有坑洼便领着她仔细绕开,这一路她如履平地,稳的不像样。
因为看不见,她能清晰的听见风击石滚声渐渐远去,松涛之声袭面而来,如此环境变换,就知道人已经到了碑林。
“有人。”含悲道。
沈秋练感觉顾长汀将她按在原地,她纳闷道“何人”
没人回答她,但她能听见温曌临的呼吸声变得浑浊急促,前方亦有一些陌生的动静,像是有个人慢慢的从蹲踞的状态站了起来一般。
“怎么了前方是有人吗”沈秋练道“是不是同门呢”
没人回答她。
“看不见可真捉急啊”沈秋练纠结的跺脚道。
“眼下你可能得庆幸自己看不见。”顾长汀不冷不热的点评道。
“什么意思”沈秋练深感不解道“前方那人是谁”
“唔,让我来告诉你吧。”顾长汀说“前方那是个身高六尺的老家伙,白发白须,形销骨立。”
“哇看来是我派的老前辈啊”沈秋练闻言隐隐激动起来。
顾长汀继续道“大庭广众下他,肤色森白,两腿之间挂着一个硕大的眼珠子。”
沈秋练“”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与曌临真人竟有几分相像,而左畔石碑倒塌,坟冢被掘,棺椁盖子也裂了。”顾长汀说着说着居然笑了起来“曌临真人,这该不会是你的先祖吧”
温曌临似是忍无可忍,颤声咆哮起来“混账好个胆大包天的魔物,竟然竟然敢吞噬我先祖骸骨”
沈秋练大受震撼“卧槽”
“曌临真人稍安勿躁。”顾长汀道“死人骸骨顶多也就赋予他一副上不得台面的皮囊,与他的修为无益,他现在应当是打不过你的。”
沈秋练“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十分快活”
顾长汀道“那是自然,因为这怪物十分好对付,曌临真人你一掌过去,他便散架啦”
温曌临却迟迟不动作。
还是含悲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对先祖动手,怕是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曌临真人,你的先祖会在那地方多长一只眼吗奇也怪哉”顾长汀笑道。
沈秋练算是听明白了“这师祖老爷长得真的跟本尊很像吗”
“像极。”含悲亲口认证“曌临十八岁那年铸剑不小心爆了熔池,岩浆四溅,是先祖爷挡在他前头才让他保持了头面完整,但先祖爷的额头却被熔浆灼伤,故而留了块铜钱样的疤,先祖爷还同他调侃说”
“曌临啊,你尚未娶妻,若是这就毁了容貌,以后怕是没有姑娘肯要你了。”
前头那老头儿转过面向来,竟然同温曌临微微一笑,长开豁口如是说道。
温曌临浑身一颤,魔怔了一般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先祖爷”他苦痛道“对不起先祖爷曌临没有办法对你拳脚相向”
“所以我才说,你们这些修真大派,各个死板教条。”顾长汀冷笑一声“关键时刻,一个也派不上用场。”
“你也不要站着讲话不腰疼了”沈秋练道“到底是跟曌临师叔关系匪浅的先祖爷,你能逼着曌临师叔一拳过去把人打的胳膊腿儿乱飞吗”
“软弱”顾长汀冷冷道。
“这不叫软弱,这叫软肋。”沈秋练说“要我说,你顾长汀难道没有在意之人吗如果有个长得跟你所爱之人一毛一样的东西出现,挡在你顾长汀前头不让你走,我敢打赌,你顾长汀也会方寸大乱”
此话一出,沈秋练本以为黑心大夫会对她大肆嘲讽,说些“不存在”“荒谬”“愚蠢”之类的形容,但没想到,顾长汀居然破天荒的哽住了。
“看来这事儿还得由我代劳曌临师叔,恕我大不敬了”沈秋练斩钉截铁道,她抓起剑匣,剑与她心灵相通,直接便朝那前方的先祖爷劈砍过去,那先祖爷忽然原地小跳了一下,四肢乱舞,动作大开大合,一掉头便冲进了碑林深处。
“跑了。”顾长汀道。
“你别跑”沈秋练勃然大怒,拔腿便追。
“沈师侄别冲动”温曌临大吼,紧跟着追了上去。
两人一头扎进碑林深处,适时周围起了雾,将来路层层封锁,沈秋练在其中却并无所觉,只觉得空气忽然变得有些湿润冰凉。
“怎么回事”她觉察不对,沉声道“顾长汀”
“我在。”顾长汀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肃杀起来,“你们的封山大阵又变了。”
“好好一个阵屡屡变动,可不是什么吉兆。”含悲道。
温曌临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踢着什么坚硬的东西,他面色骤变,蹲下身去查看,错愕的发现那竟是断裂的石碑。
上面还镌刻着一位朝阳派前人出生以及去世的年月,以及这位前人的生平记事。
不远处隐约传来带着诡异回响的桀桀怪笑,间或可闻及石碑轰然倒塌、尘泥翻落之声,那魔拥有了人形,在此处摔砸打的分外自如。
白雾变得更浓。
“该死的”温曌临急的一拳捶落在掌心。
“沈秋练,你当真不与我回青陵”顾长汀突兀道“此处已有两重困阵,再多一重,我可就没本事带你走了。”
从方才开始,这黑心大夫的态度就不再吊儿郎当。
沈秋练心底本还只是个疑影,这下倒被验证了个七七八八。
“你做什么执着于带我离开”沈秋练道“我走了,朝阳派怎么办若是这封山大阵垮了,又多一处魔域入口,群魔入人间,那还了得”
“那也是朝阳派自己的事。”顾长汀道。
“什么叫朝阳派自己的事我也是朝阳派的人呢”沈秋练说。
“朝阳派的人待你好么”顾长汀反问道“他们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真的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就算温曌临还在旁边,他也敢不避讳的将这些问题宣之于口。
沈秋练一愣,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起几个待她好的人,她顿了两秒,跺脚道“那我爹还在朝阳派呢”
“我可以带着你爹一起走。”顾长汀说。
“那除了我爹其实师父待我也还行啦”沈秋练一拍脑袋说“哦还有流芳师兄流芳师兄也不错”
顾长汀冷漠“哦,这个我带不走。”
沈秋练“”
温曌临在一旁咳嗽了一声,粗声粗气道“沈师侄,你是个有担当的,我看出来了,只是你还年轻,我们这群老的又尚健在,你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若是想逃便逃吧,我就当今日没遇见你。”
沈秋练不大爽利地撇撇嘴,心底却涌上一片暖流。
“顾长汀,曌临师叔,我知道你们是在为我好,但是这样的话还是别再说了,我不会走的。”少女郑重其事的说道,她想起了游戏里仙魔大战的剧情之惨烈,虽然以云晴芝为核心的主角团没死几个,可除了他们以外的朝阳派诸多弟子,甚至是他派前来支援的中青年修士们,都血流成河。他们在游戏里是名字被一带而过的配角路人,可在这会儿却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天下有难,到时候青陵也难以独善其身吧,我身为朝阳派剑宗一员,决不能视而不见。”沈秋练道“顾长汀,谢谢你替我带路,你要是不愿就自己先走吧。”
顾长汀“嗤”了一声,许久,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嘲笑。
“我走了你还能做什么呢小瞎子,背着把破剑,修为不够一碗,脑袋还笨。”
沈秋练闻言直瞪眼“我同你好好说话,你怎么又损人我怎么就脑袋笨了”
“罢了罢了,脑袋笨也是你们剑修的传统艺能了,我不该少见多怪。”顾长汀道“话说你们二位施展不开皆是因为缺把趁手的兵器,眼下遍地都是神兵利器,你们放着不用又是几个意思”
温曌临在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沈秋练却听明白了。
“对啊”她一拍手,犹如醍醐灌顶“这地方不是葬了好些祖师爷嘛祖师爷陪葬肯定会把佩剑也带着借一把来用用不就行了”
温曌临闻言大吃一惊,连连摆手道“不妥不妥擅动祖师爷的陵寝这是大不敬”
“朝阳派都要玩儿完了现在哪儿还顾得上谈敬不敬的”沈秋练理直气壮“放心,先祖爷要是知道咱们是为了保住朝阳派百年根基,肯定不会跟咱们计较的”
“孺子可教。”顾长汀轻笑一声“来,我带你找一找。”
说干就干,沈秋练就近寻找,朝阳派剑宗强盛,先人里的剑修也巨多,她随便找一找,便在一块墓碑旁边觅得一把插入泥土中的古剑。
“使不得使不得沈师侄这不合适”温曌临还是觉得惊悚,上前来连声阻拦“先祖的佩剑最是孤傲忠诚,上面有先祖的印记,除了先祖本人,寻常人是难以拔出的,就更别提驾驭了,咱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沈秋练反手握住剑柄,“铮”一声脆响,就轻而易举的将那把入土三分的古剑拔了出来。
“喏”沈秋练将那剑横着递到温曌临跟前,笑嘻嘻道“看我运气多好,随便一找就找了把不那么孤傲的亲民的剑,曌临师叔,如此机缘,接着吧”
温曌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