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连
这次司马浚禁足,太子殿下是动了真格,他是已有府邸的皇子,却被圈在了太子府里,着人严加看管,谢黛宁回来了半个多月了,太子才松了口,今日过去,也是太子要两人当面一起认错,保证不再犯,然后才能正式放人。
想着时辰还早,太子下朝还有段时间,她便又绕了段路,去西市上挑了几样点心,又去至味楼提了一壶桃花醉,这才上了门。
她是熟面孔了,进了府,内监一路含笑领着她往落英阁走,司马浚如今就被圈在那里,还未到跟前,就听远远传来一阵兵刃相交的铿锵声响,谢黛宁笑问“六殿下如今倒勤勉了”
内监点头答道“是呀,寅时末便起身,先读上一个时辰的书,然后跟着侍卫们练功,这会儿刚用完早膳,又开始演练了”
说话间到了院门外,只见数个身着短衣革靴的少年正斗在一处,每个人身上都叫汗水浸湿了大半,精壮的胸膛露着,汗渍在阳光下闪着光,谢黛宁倚在门框处,看见几个熟悉面孔,便笑道“哟看来我酒带少了”
正中一个少年闻声惊喜的转过头来,大叫道“你这臭丫头还知道来看我”这就是司马浚了,眉目英挺,也是一副好样貌,而且不似司马澈的阴郁,笑起来如远山含翠,见之便觉其人胸怀朗阔,不拘小节。
他几步走到谢黛宁跟前,上下打量一番,蹙眉道“怎的没长高呢你看我,这几个月又高了不少吧”说着伸手比划一下,咧嘴乐了,“我足足比你高一个头了”
他伸手就要去揉谢黛宁脑袋,却被她灵活的一闪身躲开了去,只听旁边少年笑道“阿宁是个姑娘家再长高,那可嫁不出去咯”
谢黛宁笑骂了几句,和众人走到院中石桌边坐下,把手里点心酒壶摆上桌,“西市的点心至味楼的桃花醉,就是这酒买少了,回头我再去买点。”
司马浚大大咧咧的一跨坐下,伸手取块点心塞进嘴里,嘟囔道“你可别害我了我还禁足呢让四哥发现我喝酒,说不定又得再关我半个月,不,一个月都有可能”
谢黛宁奇道“不是说我今日来和你一道认个错,就放了你了”
“你听他的呢你没回来前,还说我要是背下整本礼记就放了我,九万多字呐,我足足背了五天才算记下了,结果呢他又说九万字都难不倒我,那不如再去背左传试试二十万字呀我就说不背了,反正太子府养我一个费不了什么米钱,我就住到天荒地老算了”
“六殿下就是懒,其实论及聪慧,你可不比阿宁差”一个叫段青的侍卫笑道。
“就是,让我背个十来字的诗词我都记不住”众少年都喜习武,闻言纷纷附和起来,谢黛宁也一径看着众人微笑,司马浚瞧见她手背上露出一点狰狞的伤疤,突然喝道“别动”说着抓起她的手把袖子往上一撸,怒目圆睁道,“怎么留这么大块疤”
谢黛宁挣脱开,不动声色的把袖子盖了回去,笑道“好在没伤在脸上嘛,否则真嫁不出去了”
司马浚气得一拳砸向石桌,骂道“老七那个混蛋都知道了允王派人过去杀人灭口,竟然就生生看着,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一个叫乔正旗的少年道“不过经了这么大事儿,烧了半座山,允王还能厚着脸皮推脱掉,还有那位,也真够能装的”
谢黛宁回到京城才知,云岚书院大火被司马澈禀报上去,竟然变成了他的功劳,七殿下司马澈不但火中救人,还擒住了几个匪徒绑入京城,如今玄衣卫审理此案已有十天,听说已经有人禁不住拷打认了罪,但是宣帝连发数道询问的旨意,并召唤允王入京分辨,他却一直称病说起不了身,至于那些指控,一应推说是污蔑。
司马浚叹了口气,道“四哥说,皇上仁厚,不愿天下再起刀兵,所以允王看中了这一点,耍无赖呢”
皇帝论起来是太子和司马浚的亲叔叔,关系微妙,旁人不好议论,便都沉默下来,吃了点心其他人去巡视,司马浚看了眼滴漏,时近晌午,太子马上就能散朝回府,便带着谢黛宁慢悠悠的在园子里逛着,一面问她近况。
谢黛宁把事情大略一说,笑道“云岚书院烧了大半,我也算出了口气了”
司马浚蹙眉道“可终究不算是报了母仇”
“小六,我问你一件事。”谢黛宁思量着开口,“你说如果世人皆知一个人是坏人,可就是抓不住把柄奈何不得,那是该不顾一切杀了他,还是暂且留着,等找到真凭实据再去报仇雪恨”
司马浚以为她是感慨无法惩治曹氏,想了想道“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只要是人做事,那必会留下痕迹漏洞,你这婶母不是什么聪明人,既然别人都认定是她干的,那迟早会被寻到蛛丝马迹至于惩治,端看留着她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了,若是为害一方的人,立马杀了都没什么,若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你就当个猫儿,把她玩在掌心又如何猫抓了老鼠不吃,扑来扑去当个玩意儿,那老鼠大都是活活吓死的,如此也算是解气了”
谢黛宁说的不是曹氏,只是不便解释,又问道“若是血海深仇呢是否还是要坚持走正途,不为一己之私,偏要去信这世间公理”她说着,自己也觉得可笑,“这是不是傻”
司马浚看她一眼,“若真有这样的人,我敬他是个圣人”
说着话,内监过来禀报“六殿下,谢姑娘,太子殿下回府了,正传召您二位过去。”
二人忙止住了话头跟上内监,到了书房,一个身着杏黄色的蟒袍的青年,手里拿着几封奏疏,正立在那蹙眉出神,正是太子司马鸿,他和司马浚是同胞兄弟,长他两岁多点,但是长的并不像,司马浚是棱角分明,他的气质则更温润,眉目俊秀,可称得漂亮二字,不过因为长年身居高位,这种漂亮带着距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小时候谢黛宁常和司马浚玩笑,问他的漂亮哥哥呢,如今却再不敢了。
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见过,司马鸿声音如以往一般和煦,“起罢,不必拘礼了”
两人依言起身,谢黛宁朝上首处望去,司马鸿放下了手里奏疏,一撩袍坐下,微笑道“坐下说话就是。”又问,“你们两个,现下可知错了”
司马浚赶忙拱手一揖“知道知道,四哥你问了多少遍了都说了是我的错,阿宁是被我诓了,她不知道谕旨是假的”
太子瞪他一眼,骂道“你也十六了,皇上前几日还说该让你领上差事历练历练,殊不知你如此不知轻重,阿宁都被你带偏了”
“我这不是已经认错领罚了嘛,从三月一直关到如今七月,读书习武,我啥事儿都没犯,四哥你这车轱辘话训了几百遍了,可饶了我吧”
他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司马鸿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声,随后道“罢了,你今儿个下午收拾收拾,滚回你自己府里去,再住下去,我这儿都叫你拆了”
“好嘞”司马浚乐的蹦起三尺高,“不用等下午,我马上就滚”
司马鸿摇摇头,又对谢黛宁微微一笑,问道“阿宁怎么样了,身子可养好了”
谢黛宁赶忙答道“谢太子殿下关怀,我都好了。”
“出去一趟回来,太子哥哥不叫却称殿下,竟这般疏远,以后还是和从前一样就是。”太子笑道,又正色道,“今日早朝,皇上问起云岚书院重建之事,礼部的王侍郎提到,秋闱文册一事尚未结案,主持重建之人是否另派官员主持,高太傅是你父亲当年的春闱考官,站出来作了保,不过下朝时他又跟我提了一句,叫你这两日去他府上一趟,想是要问问情况。”
谢黛宁默了片刻,道“是,我下午就递帖子去太傅府。”
太子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上,顿了顿道“以后那个澈骨净髓可别吃了,伤身。我府上有些滋补的药材,放在库里也是浪费,你待会儿提上一些走。这次云岚书院大火,你和老七力挽狂澜,除去烧毁房舍外,书院学子没死伤一人,皇上已经颁下旨意封赏了他,你也有赏赐,只是你是女子,要升官晋爵或是金银珠玉,皇上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司马澈闻言又蹦了起来,叫道“什么金银珠玉,那玩意儿多的是,不稀罕还是加官晋爵的好,本来不过是个校尉嘛,京城里扔个石头都是官,还得给他们行礼,这次一定得往上多升两级才算是赏赐了”
太子瞪他一眼,只看着谢黛宁。
她想了片刻,才道“我到不在乎加官晋爵,这个仪部校尉原本是看我年纪小,赏给我做着玩闹的,如今经过这场事儿,我倒想真的做点什么,若是可以,我想从仪鸾司调去镇抚司,或者经历司也行”
玄衣卫镇抚司掌刑狱,经历司掌文书出入,听她说想去这两处,司马鸿立刻明白过来,倒是司马浚又叫道“去那两个地方干啥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又是跟江洋大盗打交道,你一个姑娘家不怕啊”
“你只要跟阮大人商量好了,皇上那边应该不会有异议。”太子沉声道,“只是你去这种衙门可是为了那个护国将军之子,沈饮冰”
谢黛宁叫他道破心思,一下慌乱起来,“也不全是凭我一人之力,哪里可能替他家翻案我就是就是”她编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好理由来。
若非谢黛宁,司马澈也不会查到沈屹的身份,而且他为了揽功,把允王私铸钱币,秋闱文案还有隐瞒身份的沈屹统统报给了宣帝,所以沈家当年之事被翻了出来,如今朝中大臣便分作两派,有建议要彻底调查此案的,也有说当年并未判错的。
太子含笑道“沈家的事听皇上口风,倒也不是全然没有翻案可能,一来当年太后懿旨下的匆忙,朝廷未曾好好调查,二来当年筹集的,都是京城豪门富户为了抗击北狄捐出来的金银珠宝,尚未折换成军饷,八年过去了,这些东西一件也没出现在当铺或是市面上,至今下落不明,若真是沈承藏匿了,必是要折换成银两才能花出去,而现在根本没有半点踪迹,可见沈承贪匿可能并非实情,若是能找出这些东西,沈家翻案便也容易许多了。只是沈饮冰其人,身份既然暴露出来,那还是罪臣之子,眼见就是八月秋闱,他能否参加还得看看上面的意思,他是何样人你最清楚,你不如先去跟高太傅求个情,由他出面作保。”
司马浚听的一愣一愣的,问道“沈饮冰是谁什么贪了军饷,四哥你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太子指着他道“你天天的斗鸡走狗,正事不干一件,自然不知道朝中大小事情这个沈饮冰”他看着一脸懵懂的弟弟,叹了口气,眼前两个孩子他是看着长大的,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这一次过去,怕是
“好了,具体的你问问阿宁就是”太子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了。
出了太子书房,内监们上来禀报了一通搬回府邸的事情,司马浚不耐烦的一一打发了,然后一把拉住谢黛宁道“你刚跟我说了半天,原来一句也没说到点子上,快告诉我,为什么要去帮这个姓沈的”
“我”谢黛宁踌躇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司马浚急的直跳脚,却见崔瑗摇着柄扇子笑着过来“小六,听说你今天放出来了,我特意来探望你呢,贺你乔迁之喜”她说着拉住谢黛宁又问,“这几日我没空,你手怎么样了,给我看看”
“都好啦,你们一个个的都当我是个瓷娃娃不成,又是去疤痕的药,又是补药的,哪那么严重了。”谢黛宁松了口气,她倒不是不想告诉司马浚,而是真不知道该如何说好。
她一路上京,遇到慧文后终于冷静下来想了想,谢暄和沈屹不告诉她阮清忆死因,恐怕原因是在自己身上,她不知道究竟为何,但是却无法再去询问了,那天在冲动之下,她毫不留情的跟人一刀两断了。
她后悔了,更没想到的是沈屹的身份暴露,回到京城她才知道,书院大火司马澈本想见死不救,只等闹出人命之后请朝廷出兵剿匪,好趁机逼反允王,但无人死伤这件事就没那么严重,允王平白无故烧个书院做什么说不通嘛
司马澈气恨不已,加上招揽沈屹不成,便干脆把秋闱文册还有沈屹的身份都捅了出去,说是自己在湖州微服私访时发现的,也是他的功劳一件。
所以现在沈屹即便能参加科举,身份目的都暴露了,要给沈家翻案必会难上百倍千倍,朝中派系林立,谁知道哪个是当年背后黑手再加上他一无家族支持,二无身份地位,恐怕不等报仇,小命都可能送在京城
司马澈一向如此,得不到的,用过之后毁了也无所谓。
谢黛宁不知道这两个月沈屹是怎么过的,秋闱在即,若是科举一途也断绝了,难道真要逼一个忠臣良将之后,落草为寇吗
他那样的人,绝不肯的
他可能真的会独自背负家仇,一辈子不能安宁。
司马浚东西不多,装一个马车也就够了,反正也无事,三人又回郡王府,在王府水池边的凉亭坐下,内监们奉上了新鲜的瓜果茶点,听谢黛宁继续说。
司马浚听的一愣一愣的,举着块栗子糕半天也没送进嘴去。
“所以,你就为了他一句劝说之言,当着众人面就恩断义绝了一点情面不留”
“是啊。”
司马浚瞪眼撇嘴,放下糕给谢黛宁作了一揖“您真厉害”
谢黛宁托腮趴在石桌上,白了他一眼,当时她只觉得自己被逼到绝处,满心愤恨,所谓的家人没有站在她这边,以为全心全意待她的那个也一副义正严辞的样子劝她,她恨了七年,记挂了七年的母仇,又岂是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抵消的
后来华庭也写信来说了不少,什么沈屹派柯鸣的用意是为了保护,他担心因为自己身份,有人会对谢黛宁不利。
“实话实说,我都有点同情这个沈公子了。”司马浚在脑中描补着当时幅画面,想起他最讨厌的司马澈站在那里,阴阳怪气抢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样子,不由更是气愤。
崔瑗附议“我也是沈师兄人挺好的。”
“都怪老七哪有坏事他往哪儿钻他最会这火上浇油,推波助澜的把戏若不是他在那说什么一切随你的屁话,还有揪个暗卫出来当众质疑他人用心,也不会把场面弄的无法收拾还千刀万剐我看他剐一个试试,御史言官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谢黛宁叹息一声,也怪自己这脾气,舅舅总说她爱恨太过分明,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因为如此,他同意自己去书院求一个答案,幼时存下的心结不解开,她总是不畅快,但是舅舅也叮嘱她,万不可冲动行事,让她好好了解谢暄,查清真相再做决定,只是那时候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书院虽然烧了,但是谢家还是没事,那个姓曹的女人不也只是禁足吗你一走,谢老太太把人放出来,顶个屁用”
“我把华庭留在那边了,这么多年过去,谢家的旧日仆人所剩无几,他会部署一些人继续查访,沈屹说的对,遣出去的人里说不定有知道真相的,只是”
她思索着停下了话头,司马浚和崔瑗望着她,谢黛宁想了想才继续道“事后回想当时情境,我爹和沈师兄都欲言又止,沈师兄之前只知道我和我爹有心结,吵起来的那个早上他并不在场,是晚上我回去取牌位,他才和我爹一起出现的,我怀疑我爹在祠堂跟他说了什么,所以他才一句不问,就和旁人一起劝我。而且还有一件事很奇怪,大夫说出我母亲已有身孕时,所有人都是震惊不已变了脸色,可是说她是落水而亡时,他们却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反而众口一词都说她是失足而已,这不奇怪吗这两件事很难说哪个更为严重吧他们若早知道母亲是失足落水,又有何必要瞒着我一个人,让我这么多年一直以为母亲是因病郁郁而终的。”
崔瑗道“这么说来也是,照理说你知道了,反而可能不会对谢家有这么深的心结。而且就算他们当年真的不知道你母亲有身孕,意外落水总会查一查缘故吧,大夫就在跟前,不难查到身孕一事,可为什么他们会不知道我还记得你告诉我,说自己当时病了几日,清醒后母亲已经下葬,这也太急了罢书香门第的世家,长房夫人去世都不停灵吗我家也有不少污糟事儿,虽是遮着掩着不叫外头知道,但关起门来还是得查个一清二楚,该谁担责就是谁,该惩罚的也都惩罚了,绝不手软轻纵,否则一个个都胡作非为起来,家族如何能长久兴旺下去”
“我让华庭留下继续调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心里总觉得,这件事情谢家是知道实情的,甚至沈师兄也知道了,只是瞒着我一个人”
司马浚叹了口气,安慰道“罢了罢了,不论如何,你别总琢磨这事儿,让华庭先查着,走一步看一步罢实在不行,我替你”他笑呵呵的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谢黛宁叫他逗的一乐,笑道“看把你能的,你就不怕御史言官了”
“他们骂我从小骂到大,一点新意都没有,怕个屁,我烦”
看谢黛宁总算是露了笑脸,崔瑗摇了摇扇子,忽又想到什么转头问司马浚道“小六我问你,你听说阿宁和别人定亲,吃不吃醋”
司马浚叫她问的一愣“吃醋”他摇摇头,又看看谢黛宁道,“她就跟我弟弟似的,我醋没有,同情沈屹倒是真的。听说你们女子但凡定了亲再退了,一个个都哭天抹泪儿寻死觅活的,哪想到他遇着个这么刚的,一言不合翻脸不认人主动决裂也就罢了,还逼的人走投无路,那话怎么说来着,这是有点渣啊”
谢黛宁气得狠狠打他一掌,然后才道“得了,别说我了,赶紧叫人上笔墨,我得给高太傅写帖子,太子哥哥叫我去拜见呢,你也许久没见他了,要不要一起去”
司马浚赶忙摆手“不去不去,那老头比言官还可怕,骂我能骂一天,一句都不重样儿。”他说着唤来内监奉上笔墨,看谢黛宁写好了拜帖,又让人即刻送去太傅府。
第二天,谢黛宁便收到回信,去了太傅府。
如太子所言,高太傅先问她秋闱文册的事情,谢黛宁把华庭如何得知,两人又是在哪里找到的线索等等说了一遍,高太傅捋着胡子点头“你父亲也算是我的门生,他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这种事情他不会做。”
言罢摊开折子写了一道奏疏,除了处理秋闱文册一事外,他力保谢暄继续任职云岚书院山长。
写完折子封好,见谢黛宁还立在那里没动弹,似有话要说,高太傅不由奇道“你怎么还不走还等着在我家蹭饭不成”他是谢黛宁的授业恩师,看着她长大的,因此说话十分随意。
谢黛宁低头一笑“是还有一事,想请太傅出面呢。”
高太傅为人为官素有几分骨鲠脾气,闻言微微蹙眉,但是到底是自己一直赏识的小辈,虽然是个姑娘,可一点不输他别的学生,于是耐下性子问道“哦你还能开这个口说罢,想让我出面做什么先说好,不合规矩的事就别浪费口舌了,免得伤了你我师徒的情分。”
谢黛宁忙道“那是不会的。”说罢把请他担保沈屹的事情讲了出来。
高太傅捋了捋胡须,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一看就知不好糊弄,盯着谢黛宁看了半晌,才道“你夸他,你父亲也夸他,但他到底如何,单凭你们两张嘴,也做不得数,而且他是罪臣之后,苟且偷生于世焉知性情品性如何一般这种遭逢大变的人,心性都异于常人,若是一门心思复仇,到时候入朝为官,搅合的朝廷上下不宁,那岂不是祸害了苍生百姓”
谢黛宁忙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就凭他一心科举,想靠自己做官查案为自家洗清冤屈就知道了,若是会祸害苍生百姓的人,又何必在书院下足功夫苦读数年现在靠着偏门左道求官的也不是少数啊”
高太傅不答言,却把一封信递给她看,谢黛宁展信一观,原来是谢暄写来的,和她求的是同一件事,而且还说自己做不做山长都行,但求高太傅能成全此事,千万莫要令地方学政剥夺了沈屹的学籍。
谢黛宁合上信还了回去,略一思索,正色道“太傅,既然我和我父亲的话都不足取信,那我请您自己评断如何”
“我自己评断我又不认得他,他人也不在此处,如何评断”
谢黛宁微微一笑,上前一步站在高太傅书案前,闭合双目片刻,开始背诵起沈屹所作的那些文章,她和沈屹同堂上课不过月余,谢暄教学又颇为随意,留下的课业并不算多,只是从那篇“己恶而掠美为昏”的文章开始,她一篇篇都靠着记忆强行背诵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咱不虐的啊,哈哈,让这两小孩别扭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