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君
草原上的夜幕降临了,逃难的人们沉入梦乡,他们许久没有这样安然入睡,身侧的火苗都比往常跳跃的迟缓。
这全因黑甲骑兵在外围戍卫,那身影像是亘古不变的群山,让人们安心,只是这情景太过奇异,简直有些虚幻。
毕竟大多数人是北狄百姓,而骑兵是大烨的。
另一头,安顿好了所有人,所有事,谢黛宁和沈屹终于有空单独说说话了。
谢黛宁抓着沈屹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粗粝,那是从前不曾有的,她有些担心的问道“师兄,这些大部分都是北狄人,骑兵为他们引路,可以吗”
沈屹低头看看她,下颌在她额发间蹭了蹭,安抚道“没事,他们是平民百姓。”
“那需要几日呢会不会打乱作战计划”
“带他们穿过沙漠就行,最多五日,不出意外,三日其实就足够了。”
“希望那里不会被战火波及”
“阿宁。”沈屹打断了她,柔声道,“你就不想跟我说点别的说说你在锁牢关的日子,你开不开心累不累还有想不想我”
谢黛宁把头缓缓靠在他臂侧,停了一会儿才回答他说“想,想的心都疼了。”
“可是你的家书,每次都很短,什么我很好,勿念,或者是最近下雨多这样的废话,你都不告诉我,你每天心情如何,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他语调里带着委屈,说的却又很认真,谢黛宁心下酸软,强忍着戳了戳他胸前,笑道“大家都说沈将军智谋无双,我是怕你看见我今日好,明日不好,万一想多了会更担心,不是吗”
“所以还是有不好的日子”
“你看,我就说你会这样。”谢黛宁支起身子看着沈屹的眼睛,“我就是不想你瞎猜,不好的日子没有那么多。师兄,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我前几日还在想,等战事结束了,我们一定要一起来草原看星星,草原的夜真美,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去别院,那天的星河就够壮观了,没想到草原的还能更好看。”
沈屹笑着点点头,站起身,也将谢黛宁拉了起来,两人手牵手,走到了营地外面。
没有了火光映照,他们这才看清天空,今天不算晴朗,云彩是薄薄的一层,可是却把星子都遮住了,只有月光时而露出一点。
谢黛宁遗憾的叹了口气,明日便要分别,她回锁牢关,而沈屹带着黑甲骑兵继续战斗,下一次见面却不知是何时了。
她失望的皱了皱眉,随即手上一紧,转脸便是沈屹温柔的眉眼,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他笑道“阿宁,想不想去泡温泉离这约有五十里地,就是附近有狼群出没,夜里会听见渗人的嚎叫,你不怕我就带你去。”
谢黛宁当然不会怕,她立即笑着点头,随后又想到什么,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好把人都抛在这边不管”
沈屹道“你大闹书院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明事理的。”见她噘着嘴要分辩,便低头在她唇上一啄,“无妨的,有贾明他们在,你就放心好了。”
机会难得,听他这么说,谢黛宁便没什么顾虑了。
沈屹把黑咪牵来,他先上马,微微伏身一捞把谢黛宁揽入怀里,手也没再松开,只一手控缰,轻轻一夹马腹便稳稳前行。
谢黛宁搭着他的手臂靠进怀里,沈屹没有戴重甲,隔着布衫,她耳边能听见强劲有力的心跳,遒劲起伏的肌肉曲线坚实无比,白天刚见面,她就发觉沈屹整个人都变了,似乎更高大健壮,完全不见曾经书生的瘦削
想着想着,口舌不觉燥热起来,只觉身后这人身上像块烙铁一样,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沈屹在耳边说什么她都没听进去,只“嗯嗯”的随意答应着。
沈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笑道“想什么呢答我答的这么敷衍”
“师兄你是不是打了什么坏主意”谢黛宁伸出一只手指,在他胸前戳了戳。
沈屹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琢磨的是什么,他手臂微微收紧,在她耳边沉沉道“想我了”
谢黛宁又气又羞,把脸埋到他衣襟里去,一股男子独有的气息扑鼻而来,她有几分贪恋的吸气,忽然仰起头在他喉结处一吻,沈屹立时有了反应,低声微微怨道“阿宁”
谢黛宁不记得走了多久到了温泉,也不记得两人怎么栓的马,怎么脱下衣衫跳进水里,她只记得天地间唯一就只有他,只剩他,她抱着他的颈子,脸贴在他脖颈一侧,她清楚的感知到他的冲动,血脉贲张的一刻,他的心跳和他松弛后的依恋。
天空终于露出了第一道微光,远处的山峦起伏渐渐明晰,山顶是终年不化的积雪,而这弯温泉亦是永远温暖如春。
谢黛宁趴在沈屹身上,留恋而贪婪的看着他的眼睛,沈屹也一样,手指从她眉头轻轻划过,然后是脸颊,唇角她太美好,熹微的晨光中,她美的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他只想把这梦的最细微处都刻进心里。
“师兄,等战事结束,我们来这里建个小屋子好不好在这里住一段日子。”
沈屹笑了起来,道“当然好,到时候我去伐木头,你负责做饭,我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能躲懒。”
谢黛宁也笑“不躲,不躲,就是你不许嫌弃不好吃。”
沈屹摇头,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笑意忽减,忍不住道“阿宁,对不起,昨晚我本来不想万一你有了身孕,锁牢关怎比的上京城”
谢黛宁有点不好意思,昨晚明明是她缠着他她赶忙伸出一指堵住沈屹的嘴,笑道“师兄,没那么容易有的,不过要是真的有了,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你想给咱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
沈屹认真的想了想,道“若是让我选,我自然想要女儿,像你一样的,淘气点没什么”
“像我怎么就淘气了”谢黛宁气恼,“我若是有女儿一定好好教养她,才不会让她淘气。”
沈屹无奈,道“淘气又不是坏事,看你急的。”
“那你要给她取什么名字”
“小名叫念念。”
“念念”谢黛宁想了一下,“是思念的念”
“是。”沈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当初书院一别,我本以为再也不能相见了,可是心里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我以为一辈子都会念念不忘。”
“所以你就想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念念”
沈屹苦笑“是你问我,我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念念,那时候哪里会想孩子的事我本以为自己会孤苦一生的。”
谢黛宁忙搂住他的脖颈,急道“才不会,你不会孤苦一生,你有我了,还有未来的孩子,就叫念念,念念是个好名字念念不忘,时时思念,师兄,孩子大名叫沈时思好不好”
沈屹眼睛一亮,点头道“沈时思是个好名字好,就叫沈时思,女孩子用这个名字,倒是飒爽别致”
“万一是男孩儿,这名字也能用。”
两人又扯了一会儿,眼见太阳越出地面,不走不行了,才恋恋不舍的整理了离开。
到了营地,谢黛宁和济纳等人告别,约定未来战事结束,她一定去那片地方寻找他们,只是她不敢同沈屹道别,她不想目送他的背影,便先行离开,由两个黑甲骑兵陪着回锁牢关去了。
回去的路途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两日狂奔便赶到了锁牢关,才看见那雄伟的城墙,就见一个穿的五颜六色的影子,像只小鸟一般从城里奔出来,一直扑到了她身边。
是一脸委屈的朵朵,她大声谴责谢黛宁“才回来我想死你了”
谢黛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真的吗我怎么看你又胖了一圈我们大烨人想人,都是会瘦的”
朵朵瞪大眼,摸摸自己的脸,疑惑道“我是心里想你呀,脸上怎么会瘦我的心一定瘦了,天天都疼”
谢黛宁大笑,拉着朵朵姑娘进城。
这两个护送的黑甲骑兵,本是因为受伤一直没好利落,所以刚好休息恢复一阵,她把人带去了医馆,又匆忙赶回去见邓省危。
他早收到了信儿,端坐在谢黛宁的院子正堂,一脸严肃的等待。
谢黛宁一见他这副尊容,就不禁头皮发麻,但是早晚都得被他数落一顿,只能硬撑着迈步进屋。
“少夫人,你可知战场上贻误军机要受何惩罚”邓省危拍桌子。
谢黛宁眼珠一转,状似不解道“贻误军机我没有哦,邓老大你不是说,驯服金雕之后,还要花时间让鹰隼带它认路认人,之后才能担起送信的责任吗这次我出去,顺道就把这事儿办了,白咪见到了师兄,又是跟你的鹰隼一起飞回来的,送信也学会了,所以我非但没有误事,反而节省了时日呢”
邓省危知道她强词夺理,正要再找个理由好好教育她几句,好运气哪是次次都有的,她必须学到教训,以后绝不能凭运气行事。
而且就算不为她自己,就说他邓省危作为暗卫的头领,武功第一之人,不在沈屹身边护卫,反而一直紧跟谢黛宁,足见沈家上下的重视,还有柯钺,他们这些旧部,每个人都把谢黛宁看的如眼珠子一般贵重,要是人出点什么事,别说沈屹,就是他和柯钺,也都活不下去了。
正吹胡子瞪眼,忽然见朵朵拉了一人跑来,嘴里大喊着“你不是说自己挨打习惯了吗那你来替阿宁”
谢黛宁回头一看,竟然是邓毓彦,邓省危的儿子,本来应该在京城帮着宫胜安和丁山管理经济事务的。
邓毓彦满脸通红,又想甩开朵朵,又怕邓省危看出什么,急的直挠头,本来精明利落的小伙子,这时候变的一只虾子一般,他身后几步进来的却是三娘和浮音,两人绕过他和朵朵,一起福身见礼,笑道“姑娘可回来了,再不回来,玄衣卫就要把信儿送到阮大人那去了”
一听这话,谢黛宁傻了“舅舅也知道了”
“还没有,只是也快要拦不住了,你才走第二日,京城玄衣卫刚好来人,一听说你不在即刻就要送信回去,要不是邓大人阻拦,怕是这会儿召您回京的旨意都到了。”
谢黛宁长叹一声,当初阮家能同意她从军打仗,一来是她承诺只管传信解信这一桩事儿,二来就是她再三指天发誓,绝不胡作非为
如今两件她都没做到
“得,来人在哪里我亲自去一趟”
谢黛宁也不再强词夺理,老实跟邓省危又是道歉又是保证,好容易脱身出来,直奔驿馆而去,通禀之后一推门,只见那人转身,笑道“阿宁。”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小六子”
京城来人,竟然是六皇子司马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