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关上后只剩中间的缝隙,廖茗觉就趴在那里眯着眼往外看。邓谆仰着头,一方面无话可说,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动弹不得。
他忽然问“刚才你想说什么”
她的身体一下就僵硬了。
不是吧要在这种场合告白吗柜子里而且告白完就要出柜吗这也太怪了吧
廖茗觉下定决心,至少告白要面对面。就这么想着,她猛地转过身,与此同时说出了“我其实喜欢你”。然而比起真情爱的大告白,另一件事更加引人注意。邓谆压低声音在提醒“等一下”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狭窄中空的容器剧烈摇晃,廖茗觉只感觉重心偏离,邓谆也被推着往下压。只听一声闷响。柜门朝下,整个柜子倒了下去。
邓谆俯身支撑着,难堪地阴沉着脸。廖茗觉情不自禁地挪开视线,却为背部的疼痛龇牙咧嘴。他立刻问她怎么回事,结果肢体接触,又平白惹上没有距离感的嫌疑。
不幸中的万幸是动静太大,隔壁自习室的同学听到,过来帮忙翻转柜子,两个人才像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的强盗从油罐里出现一样钻出来,险些窒息死后的大难逃生。
老师在诘问“你们怎么在这里面”
他们也只好傻笑着敷衍。
邓谆和廖茗觉狼狈地逃出图书馆。
“让你不要那么着急了”他分明在笑,却故意说了责怪的话。
她完全不反省,只顾着懊恼“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就在两个人都松懈了的时刻,突然间,旁边就传来似曾相熟的声音“小觉”
廖茗觉和邓谆齐齐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新角色,是一名和廖茗觉一样有着健康肤色的年轻女性,看到他们的同时立即笑起来,嘴角的酒窝尤其可爱“廖茗觉”
邓谆看向廖茗觉,廖茗觉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有过微不可查的一瞬间抵触,但还是立马笑起来“你来啦表姐”
廖茗觉的表姐穿着一条碎花的衬衫裙,下面却搭配水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着一个运动包,彻底的素颜和简单的马尾。值得一提,一侧的胡姗同样很尴尬。
廖茗觉用表情在说话不是说麻烦你带她走吗
胡姗也用表情回复她她是人活生生的人也不是我想带就能带的啊
两个人无声地交流了一阵,表姐笑眯眯地说“我突然过来,是不是影响你学习了啊对不起哦小觉。”
廖茗觉连忙否认“不不不,才开学,哪有那么多好学的啊哈哈”
“那廖茗觉你就陪你表姐逛逛吧,”胡姗完成了任务,即刻就要开溜,“我还预约了学校健身房,就先走了哈。”
廖茗觉几乎快无师自通腹语,马上就要喊出“不”来。
邓谆也想起自己还有要做的事“课题那边还要开会,回见。”
“等一下”廖茗觉下意识追出去,想去捉他手腕,没想到他转身,于是狠狠地撞了上去。到最后只好揉着额头说,“那个,我还有想跟你说的事。”
“嗯,”邓谆漫不经心敲着手机,看都不看她一眼,“我听到了。”
廖茗觉在大喜过望和大跌眼镜两种状态左右摇摆“什么”
“不是说过了吗之前,”邓谆收起手机,好像回忆似的略微蹙眉,“我也喜欢你,我们是天造地设的好朋友。耶。”他指的是某一次真心话大冒险时两个人曾击过掌的经历。
廖茗觉的表情非常精彩。
就像野生动物发现掉进了自己刨的陷阱。
他竟然以为她连男女之情都不懂
“不是那样的”廖茗觉想垂死挣扎解释一下。
邓谆突然垂下眼,替她把上衣翻出来的口袋边缘塞进去,即便这样亲昵,也只是一副戏谑的态度“有什么需要帮忙再联系。都开学了,别这么没出息。”明明看到了她坠入冰窖般的表情,却根本没解读出含义,还在开玩笑。
“我要是有出息还喜欢你。”廖茗觉也不遮掩了,索性骂骂咧咧道。
他笑了,拍了拍她肩膀转身。
最后,也就只剩下廖茗觉和表姐。
廖茗觉请表姐去学校附近的快餐西餐厅解决午饭。廖茗觉边吃意大利面边问“可是姐姐是怎么过来的啊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哈哈哈,”表姐在吃一个很烫的咖喱煎饼,说,“是因为婆婆过来这边的医院看病,我就跟过来照顾婆婆了。”
“啊病得严重吗”都特地到大城市来看病了,听起来很吓人的样子,“孩子呢”
“其实根本没什么事,婆婆一天到晚也不用干活,只是想大家围着她转吧。宝宝给孩子的叔叔婶婶带了,我就趁现在偷偷懒。不过也只有这两天。”表姐笑了。
廖茗觉点点头“哦哦,那这次来有什么想去玩的吗”
表姐一点都没犹豫,直接把手机的界面给她看“我想去这个欢乐谷。”
收起手机时,表姐继续说“不过我自己去就行的,你安心上课。”
小地方出身难免有老乡情节,外加还是亲戚。假如对方不提也就算了,都这样说了,廖茗觉实在不好意思“哪里有一个人去欢乐谷玩的。”
表姐一点都没客气,反而问她“你那几个朋友呢要不要也一起来,我可以请他们门票的。”
“不用了吧哈哈哈,就我们去吧。”廖茗觉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表姐却指向落地窗外站着的人“那要问一下你这个朋友的意思吗”
廖茗觉不明白为什么肖屿崇总能做出这种让她吃惊且手足无措的事在她向表姐否认自己认识他的同时,他已经绕道走了进来,顺势坐下解开包问“你怎么在这里不用上课我从体育部回来,这位是”
事情没瞒住。
在汪汪队立大功的微信群组里,扣1表示要去的有三人,清一色是单身狗。
王良戊用很有他风格的口吻说了“我答应了我女朋友陪她复习教资,孩她妈和孩她姑陪她去好啦。”
胡姗回复“知道了我的哥。”
肖屿崇发来一条长达十七秒的语音,内容全都是脏话。
于是天一亮,廖茗觉就猛地掀开铺盖,刷牙洗脸,把胡姗摇醒,然后再在胡姗对着戴美瞳的镜子跟前对着教程视频化妆。
“怎么样”廖茗觉展示给胡姗看。
胡姗边夹耳夹边扫了一眼“嗯嗯嗯进步很大嘛”
到了大三,廖茗觉辞掉了多数兼职,也不必再每天穿着那些制服到处跑。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好了,她进了大学还长高,有些衣服也不想穿了,于是依葫芦画瓢照着网店里的套装买。她原本个子就高,四肢修长,走地下通道赶去餐厅打工时还被模特公司搭讪,想在外形上修缮自己轻而易举。
托廖茗觉习惯早起的福,两个女生比较快,先绕道去男生宿舍。一大清早,一些不修边幅的男生打着呵欠要去晨练,看到她俩像女强盗似的堵着门还有点犯怵。
邓谆和肖屿崇都很慢,邓谆是因为非要收拾完卫生,肖屿崇则单纯是前一天打游戏到太晚。他游戏段位很高,廖茗觉之前学玩的时候有见识过。肖屿崇的车限行,他们叫网约车去欢乐谷。表姐还带了自己在医院用电饭锅煮的鸡蛋来,虽然除了廖茗觉,都没有其他人吃。
他们刚好赶上欢乐谷提前开始的万圣节活动,沿路甚至有帮忙化妆的站点,鬼屋也一举跃过其他项目,成为排队最长的地方。
廖茗觉却都一副没兴趣的样子“化妆回去很难洗吧。鬼屋不都是人装的,也没什么意思吧。”
“怎么回事啊你”已经买来黑猫猫耳发箍戴的胡姗说,“吃错药了”
买来吸血鬼牙套和披风的肖屿崇也搭腔“要是平时,肯定是这个我要试试、那个我也要试试,还有大学生就是要干嘛干嘛了。”
“呃,”廖茗觉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们不去试那个彩绘化妆吗”
表姐苦笑着说“好贵的,明明就是在脸上涂几下。”
表姐声音不小,居然一下被化妆摊位的工作人员听到了。不过人家很有职业素养,倒是没说什么,单纯被正在看远处喷泉的邓谆吸引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瞄准了这座移动的宣传广告牌“小哥哥,你要化妆吗joker、骷髅都可以,加个微信吧,帮你化不收钱哦。”
只见邓谆一副倒胃口的样子,不客气到略显没教养,对别人的招呼置若罔闻,扭头就向廖茗觉抱怨“要吐了,我最烦别人叫我这个。”
“小哥哥”廖茗觉反应了一下,“小哥呢”
“也不行。”他满脸不快。
“你怎么事这么多,不就是小哥嘛”廖茗觉哈哈大笑。
结果邓谆想了想“你好像可以。”
她没有听懂“什么”
“是你这么叫的话,”他突如其来地笑,倾斜身体,用侧脸在她头顶蹭了蹭,然后重新站直,好像对待小动物似的,手指掠过她后颈,“就还过得去。”
廖茗觉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
对邓谆来说,表面的营业也好,私底下的刻薄也罢,虽然有刻意的成分在,但是,追根溯源,又已经形成了本能。
打个比方,聆听他人说话时,邓谆习惯盯着对方的眼睛,一旦你疑惑地看回去,多半要因那副皮囊与专注过头的眼神停顿,而他立刻就会像套公式般行云流水地微笑。眉毛上扬、牵扯嘴角之类的微表情,难看的人做起来徒然猥琐,美而自知则多半油腻,邓谆并不盲目,仅仅只是不在乎长相。
当廖茗觉为什么事感到烦恼时,她还没开口,邓谆就会注意到,士动问起她。廖茗觉寂寞的时候,邓谆也总是第一时间提出见面。她开玩笑的话,他会配合地发笑或挖苦,她想要认真地说些什么,他也会以同样坦诚的态度回应。
廖茗觉知道自己不会看气氛,而邓谆是看气氛的高手。他明明比她厉害那么多,却直白地说“你说得对。”
这也是练习生时期公司教的吗
邓谆为什么是这么讨人喜欢的人呢
“看什么”他终于对上她充满疑问的视线。
“没什么。”她摇摇头,“就是在想,好喜欢你啊。”
邓谆显而易见的困惑。
与所说的话形成微妙的反差,廖茗觉坦率到充满违和感“发现喜欢你之后,就觉得越来越喜欢。你这里也很好,那里也很好。是因为我喜欢你吗怎么感觉你到处都是讨人喜欢的地方啊。”
她看到邓谆迟疑了。
“人跟人相处有时候就像照镜子。我是这么觉得的,”他突兀地说了抽象的话,“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
廖茗觉成功抓错重点,笑嘻嘻地嘚瑟“真的吗那你也喜欢我喜欢到想把我按到怀里摸吗”
继而顺利引起邓谆的嫌弃“什么你想干嘛”
玩了几个项目,肖屿崇和胡姗说要去买爆米花和棉花糖,这两个人在吃东西上意外的口味一致,一边打趣对方是“爹味少年”和“姨味少女”离去。邓谆起身接了个电话,因此就只剩下廖茗觉和表姐。
欢乐谷里到处洋溢着高兴的气氛,她们坐在长椅上。表姐说“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你都上大学了。”
“”廖茗觉默不作声。
“看到你上大学我就放心了。”表姐很有大人样地说,“你从小就跟我们不一样,题目做得很快,又喜欢读书。总是读到很晚。你妈妈都怕你眼睛出问题。这么久了,我其实一直都挺担心的。”
廖茗觉的答复很简短“别说了。”
“我一直担心我会不会拖累你,给你一些不好的影响”
“可以了,别说了”廖茗觉没有抬高分贝,因而也不显得凶,只是站起身,脸色不怎么好地解释,“我有点饿了,去买点吃的。等下你们玩去吧。不用管我了。”
在廖茗觉扬长而去的另一边。
胡姗在对着自动贩卖机按键“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什么”肖屿崇提前把付款码调了出来。
“廖茗觉的表姐也就比廖茗觉大三岁,比我和邓谆大一岁,就有两个孩子了。”胡姗说,“大的那个还快上小学了。”
肖屿崇沉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大部分人都有数。如今是信息时代,很多消息,只要愿意上网看看,就不至于一无所知。
他们下一个去玩的项目是跳楼机。
眼看着设施上的游客被高高抛向六十米的高空,又急速落下,邓谆第一个拒绝。廖茗觉吃东西还没回,因此过去的只有剩下三个人。
肖屿崇有点恐高,但他本来就是禁不住激将的脾气,况且这个人还是最爱跟他唱反调的胡姗。为了不被小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反倒是表姐泰然自若,还跃跃欲试地感慨“等下上去了风景一定很好,要是能拍照就好了。”
胡姗那杠起整个地球的性格突然发作,直截了当地问“是想给老公和孩子看”
“嗯”表姐好像没发觉她语气里隐藏的探查,普通地说,“想发朋友圈吧。”
“你和廖茗觉在老家住得近吗”胡姗继续问。
表姐笑了“以前挺近的,后来我结婚了。”
就算是阿基米姗,也不可能强行逼问什么。顾及对方的心情,胡姗还是心有不甘地闭上了嘴。
跳楼机开始倒计时。
肖屿崇全心全意祈祷自己停止颤抖,胡姗还在皱着眉苦思冥想,周围所有人都紧张又期待。
就在这一刻,表姐笑吟吟地开了口“你们应该感觉到了吧,小觉有点不想跟我碰面。”
猝不及防。
胡姗和肖屿崇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跳楼机上升。
上升。
游客们在发出叫声。
跳楼机在最顶端停顿。
肖屿崇强忍恐惧,胡姗满脸茫然。表姐笑着说“我跟你们讲讲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虽然餐厅没什么人,她也知道怎么用自助点餐机,但廖茗觉根本没去吃东西,只是在里面坐了一会儿。
再出来时,她看到胡姗在群里的留言,转而去跳楼机附近。
邓谆坐在长椅上走神,乍一看仿佛园区的某个景点。廖茗觉走近,却没有坐下,只垂着头叹气。
“你确实讨厌你表姐吧”骤然间,他又问了这个问题,“每次她跟你说话,你都要停一下再回答,也不看着她。”
廖茗觉在嘴里含了一口气,无意识鼓了鼓脸,随即又叹息“真的算不上讨厌。”
她坐下了,低下头,用脸颊抵住膝盖,用拉伸般的姿势让自己好过一点“受够了,真是的。”
他望向她。
廖茗觉很瘦,脖颈和腰身都格外纤细,背也单薄。他没有去碰她。
“走吧。”邓谆说的是这个。
她转过头,一簇黑色的头发落下来,被廖茗觉自己掀开“去哪”
“回去啊,”他起身,“虽然按照常理,突然掉队自己走掉不太好。但你真的不想待下去了吧”
廖茗觉懵懵懂懂,先点了点头“嗯。”
邓谆向她伸出手,却不去看她,仿佛她牵不牵都无所谓,只顾着用手机查找路线“我们可以去坐园区巴士,然后走路回去。可能有点远,但走走也没事”
廖茗觉想去牵他“要是走不动怎么办”
“要是走不动了,”邓谆朝她看过去,并不滚烫的日光下,那是一副会令人自惭形秽的面孔。他懒洋洋地笑道,“我背你好了。”
替她着想的提议,会让人产生这个人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的感觉。只顾虑她的心情。
廖茗觉抽回手去。
她没有看他的眼睛,这是廖茗觉第一次意识到,假如被拒绝,她肯定会伤心的。会流眼泪,会大哭,会像所有书和电视里看到过的失恋的人一样难过。
“邓谆邓卓恩”她努力地说下去,“我知道你大学期间不打算谈恋爱,但是之前大一跨年在立交桥上的时候,我大喊一通的时候,你说了你也是,我”
他本意不是打断别人告白,但又不小心这么做了“等一下。”
本来想一口气像念绕口令一样飞快说完的廖茗觉乱了阵脚“啊”
“对不起,你继续。”
邓谆想弥补,但也无济于事了,廖茗觉已经陷入再而衰三而竭的状态,忘词也忘情绪“呃,什么来着,我,就是”
她去看他的反应,邓谆却别过了头。他大概率是难为情,但就算是这种反应,之前也从未有过。
“你确定是那种意思”他在提问。
廖茗觉立刻站了起来“当然是了”
“”邓谆又陷入匪夷所思的犹豫,“其实我想了很多。”
“什么”
“你说真的吗”
“真的啦”廖茗觉要被急死了。
恰如短路的电脑终于恢复正常,沉默一阵后,邓谆终于变回往常那副无赖的神态。他继续向她伸出手。
廖茗觉有疑惑就会问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喜欢你,跟你一样的意思。”邓谆说。
“噫”她明明很开心,却故意皱起脸来,坏笑着调侃,“不会是营业吧”
“不是营业,就是喜欢你。”他纹丝不动地回复。似乎想到什么,又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虽然没有想把你按到怀里摸,但是有想什么时候结婚,在哪里庆祝,房子买在什么地方,户口迁到哪。”
作者有话要说的确是想得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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