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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Chapter 51
    天光大亮,山路上却仍旧晦暗一片,宛如漆黑的油布从天而降,只余下风动时颠簸所产生的微茫波光。有人在剧烈的喘息。廖茗觉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次又一次,仿佛不论如何都会持续颤栗下去。

    昏暗的光景中,她回过了头。

    “等我碰到我喜欢的人。”话语里夹杂着乡音,廖茗觉还在变声期,身材那样干瘪而瘦小,她仰起头看向远处的山、田野与天空,“我会来告诉你的。”

    和邓谆握住的手连着心脏,微微发麻,廖茗觉止不住地长吁短叹,引发邓谆一阵狐疑的注视。他们到了园区巴士的候车点。进入排队的通道,她才夸张地说“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发光啊”

    什么发光,又不是电灯。

    邓谆抬头,仔细想了想,试探着反问“因为我是你男朋友”

    “太对了”廖茗觉感觉正中下怀,就像小狗被摸到了最舒服的地方,兴高采烈地继续,“我的恋爱滤镜真的太厚了,怎么看都觉得你是这里最帅的。”

    邓谆目不斜视地看着手机回答“是有点厚。”

    然而几乎旁边所有听到她这句没控制音量的大叫的路人都在腹诽这根本不是什么滤镜好吧

    巴士上人不算多,前排有个被父母带来的小孩睡着了。廖茗觉笑着端详了一会儿,随即闭上了嘴。邓谆收起手机,还有点疑惑于她居然老老实实闭目养神。

    看着急遽后退的乐园,邓谆问“算不上讨厌,但不喜欢”

    廖茗觉回头看着他,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说表姐。“也没有不喜欢。”她重新阂上眼,“只是觉得像看自己的黑历史一样,很尴尬。”

    下车后去地铁站,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少人会扫码骑车,但邓谆不会。

    “你不会骑自行车”廖茗觉很震惊。

    邓谆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嗯。”

    “但是你会骑机车也会滑冰啊这根本就不科学”她难以置信,“你小时候没有那种经验吗爸爸妈妈扶着后座让你蹬车。”

    他理直气壮“没有。”

    “那就走路吧。”廖茗觉也只能罢休。

    才确定情侣关系的男大学生和女大学生,平坦到一望无垠的道路,飞速离去的陌生人。突然间,廖茗觉说“这么说起来,我对你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啊。都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

    邓谆看向她。

    “以后慢慢了解好了”廖茗觉冲他灿烂地微笑。

    一回到学校,廖茗觉就向刚从实验室里出来的王绍伟郑重宣布“我有男朋友啦”等回了宿舍又向赵嘉嘉和其他室友宣布“我脱单啦”把手机充上电,立刻给妈妈发消息“我跟我的朋友是一对了吼吼吼”

    看到她的脱单宣言已经是下午,胡姗回到学校,去食堂吃不放辣也不放味精的麻辣烫。刚地铁老人看手机地拿着手机坐下,王良戊就端着空餐盘站到对面。

    “你就吃完了”胡姗随意地打了个招呼,继续盯着手机说,“邓谆真是闷声不响一鸣惊人啊,不会是碍于面子才答应廖茗觉的吧。”

    王良戊没头没尾地问“你知道邓谆在微信里把我们俩都置顶了吗”

    “什么”胡姗充满了感情不对等的受宠若惊感她没有把妈妈、导师和班群以外的任何联络人置顶,就算跟廖茗觉每天同吃同睡都没有。

    王良戊索性坐下了“你是短头发,但是之前跨年,我们互送礼物,邓谆送了你一个四千多的香奈儿发绳。你可能都不记得了,那次你随口说了句你要留长头发,大家都没当回事,只有邓谆问了你要留多长。”

    胡姗下意识攥紧了拳,表情狰狞道“好像有这回事”

    “怎么说呢,他就是那种人吧。”王良戊笑了,“全世界都是商业关系,平时什么都不说,不知道你戳中他哪个点了,就把你当自己人。但是乍一眼好像也没有对你很好,闷骚得要死。你这边还想着怎么攻略他,他那边已经把你当能上炕的一家人了。”

    胡姗忍不住提问“等等,你是怎么看肖屿崇的”

    “啊”就连王良戊都被搞懵了,笑眯眯地疑惑。

    “快说。”

    “包袱太重、自尊心强的少爷。”他说,“不过他应该是我们里面最容易变幸福的人。”

    “我现在就很幸福,”胡姗唱反调,“廖茗觉呢”

    “她其实很聪明,俗话说大智若愚我觉得她什么都看得很透,不会轻易被外界改变,却又不顽固不灵,偶尔也适当改变自己。”

    胡姗终于惊呼出声“我就知道你是来侵略地球的外星人吧专门读我们的心观察我们”

    王良戊解读出对自己有利的含义“哈哈哈,你觉得我看得很准吗”

    她别过脸去,用手机遮挡眼睛,好像想借此来防止自己被看穿“我讨厌你了真的”

    “我也可以说说我对你的看法喔。”他纯粹想恶搞朋友。

    “不要滚”

    隔天廖茗觉和胡姗从宿舍去教学楼上课,一看到邓谆,顿时眼睛都亮了,冲过去先把手背到身后,笑嘻嘻地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邓谆说。

    他们俩看着对方的情形让旁边的另一个人很不爽“我们是来上课,不是来秀恩爱的吧”

    “咦肖屿崇怎么坐在这里平时不都离我们远远的吗”廖茗觉毫无恶意地问。

    “今天选修那个创新课题要分组嘛。”王良戊圆场道。

    胡姗就没这么留情面了,冷笑一声直接揭人老底“听说你俩好了,某人昨天游戏连掉两个段位呢,还不小心穿了拖鞋来上课。”

    “啊肖屿崇,你”廖茗觉夸张地捂嘴表现惊讶。

    肖屿崇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行不行啊,这么别扭,真的会打一辈子光棍的。”廖茗觉叹了一口气。

    王良戊捧场道“今天你看起来好成熟哦茗觉。”

    “那当然”廖茗觉抱住邓谆的手臂,虽然遭遇了他一阵“我要写字”的挣扎,“我现在可是从母胎单身毕业了”

    王良戊继续捧场,鼓着掌搭腔“好厉害。”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太得意遭天谴,今天起来就长痘了。”廖茗觉掀起刘海。

    邓谆本来在写上节课的内容,看了她一眼,随即放下笔,替她按住头发。稍微看了一眼“等一下。”

    他单手从包里翻出一支药膏抛给她。

    或许是因为情侣当事人中的另一名突然士动开口,前后排都有同学侧着头用余光看过来。

    廖茗觉欲言又止,像顾及什么似的,只小声地说了“谢谢”。

    课上到一半,她忍不住问王良戊“爹,问你哦。”

    “嗯”他凑过来。

    “说真的哦,以前看到情侣腻腻歪歪,我也觉得烦人,以为自己演偶像剧啊但是轮到我自己,我发现自己也有点冲昏头脑,好丢脸啊。”廖茗觉说。

    王良戊只微笑“可是热恋期是谈恋爱的必经之路吧。”

    等到课间,廖茗觉把同一个的烦恼跟邓谆说了。

    邓谆听完沉默了一阵,紧接着面无表情地扫视周围。不得不承认,有不少刚刚还在关心这边的同学纷纷躲避视线,充满默契呼朋引伴离席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最后,他重新看向她,随即带着冷漠的笑容回复“不要紧。没那么多人会关心的。”

    邓谆要去实验室,廖茗觉打算去图书馆复习。胡姗说“你们情侣不一起活动没事吗才刚好第二天吧”

    “嗯,”廖茗觉摆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我们俩的原则是相互勉励,共同进步,目标是共创美好未来。”

    “满满的正能量啊学校真应该把你们俩挂到官网。”胡姗吐槽。

    她们俩奋战学习,然后回寝室敷面膜。胡姗最近热衷于跟着跳周六野的健身视频,廖茗觉平时都是看热闹,今天也被强制要求跟跳。

    胡姗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屏幕,模仿着里面摆动手臂“你不把体型锻炼得漂亮点,将来和邓谆那个什么的时候会不好意思的”

    廖茗觉茫然地提问“那个什么是什么”

    “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胡姗继续跟着视频里的健身老师抬腿。

    赵嘉嘉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乐呵“你和廖茗觉都瘦成这样了,还想锻炼个啥啊。别把你胸晃下垂了。”

    结果遭到胡姗的怒斥“不会说话就别说”

    结束后收了汗,宿舍里却停了热水,廖茗觉和胡姗只好一起拿着盆骑小电驴去澡堂。

    洗澡的时候,胡姗想起什么,突然叫她“廖茗觉。”

    “你要用我的洗发露吗”廖茗觉在隔壁问。

    “不,”胡姗说,“你还记得大二的时候,我说我对你不爽吗”

    廖茗觉仰着头“记得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有过迟疑,却还是继续,胡姗说“我还是想再跟你说一次对不起。之前我和王良戊讨论过一次人和人际交往的事。他说复杂的是人,而不是人际交往。后来我仔细想想,他是对的。人际交往之所以复杂,就是因为人复杂。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性格不同,不爽的点也不同。”

    水仿佛银线般哗哗落下,热气雾蒙蒙的像纱帐,转眼扩散开来。廖茗觉闻着手心香波的味道。她不知道说什么。

    “说实话,你有时候确实会让我受伤。就算我知道,你根本没有让我不舒服的意思,你只是有你的个性。但我就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很累很难受。不过,”胡姗说,“我想跟你做朋友。我喜欢跟你一起玩。”

    廖茗觉总算开口,尽管只是寥寥几个字“那就好。”

    “你会害怕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伤到别人吗”胡姗像是好奇似的,突然从隔间里探出了头。

    希望你真诚热烈。

    “不会,”廖茗觉笑嘻嘻的,坦荡地回答,“只要跟人来往,肯定免不了吧。”

    希望你勇敢坚定。

    不知道是模仿她,还是发自肺腑的感慨,胡姗笑着点了头“那就好。”

    希望你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伤害他人。

    因为在所难免。

    所以希望你能永远我行我素下去。

    跳楼机急速下坠,根本听不清她说的话,悬空时又恐惧万分,万籁俱寂,导致她的声音仿佛俄罗斯方块中的凸起,越发难以忽略。廖茗觉的表姐比他们更早地为人妻,为人母,度过着他们所想象不到的日子,体验着他们所理解不了的生活。

    欢乐谷与廖茗觉是他们唯一的交集点。

    她在说“她带我逃走了。”

    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话,论谁听到都无法一时半会理解其中含义,只因太难相信,又不够了解,因而无法体会。

    十六岁的表姐要被嫁给年龄翻倍的男人时,十三岁的廖茗觉做了谁都想不到的事。

    山上有猞猁、野猪和猴子出没,道路泥泞不堪,树木密密麻麻。危机如绝望一般在黑暗中四处潜伏。天亮之前要翻过这座山。她不知道廖茗觉怎么联系到的邻村进镇的摩托,也不知道她如何打听到的出县的车次,她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廖茗觉走在前面,在高高的草木间显得那样渺小。她拽住割裂手心的草,另一只手向她伸出来,眼睛那么亮,弥漫着孩子气的天真“姐姐,我们快走。到了外面,洗盘子也好,找厂子上班也好,总能活下去的。”

    “你爷爷呢”表姐在问,“爸爸妈妈呢”眼睛变成了两块陶瓷茶壶盖,将漫上来的眼泪压住,徒留酸涩在胸口徘徊。

    廖茗觉不说那些,只说“走吧。”

    腿像抽搐似的疼痛,被露沾湿过的肩膀也好痛,她崩溃了,自暴自弃地向表妹哭诉“我走不动了”

    在娘家,她很早就辍学,经常照顾表妹,陪着表妹玩。对她来说是游戏,但廖茗觉却不这么觉得。

    廖茗觉伸出手去抓她“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走。”

    “我不走了”她终于无法遏制,恼羞成怒地推开她,“你发疯吧廖茗觉你有病是吧你想一想我们怎么出得去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事不要再拉着我受罪了你就会给我找罪受”

    她推开廖茗觉往回走,每一步的脚印都深深地下陷。村子里的人早已来追,把她带回去。她回过头,这才发现天早就亮了,只是山高树多看不清。她抬起头,远远看见廖茗觉站在原地,那么远,那么孤单。垂下眼睛,才发觉手臂上粘了血。廖茗觉的手被划伤了。

    廖茗觉转过身。

    她哭了,是个孩子,也像孩子似的哭个不停。廖茗觉嚎啕大哭,一头撞进黎明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是她除了被火鸡面辣到唯一一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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