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醒来的时候, 姜思思已经置身于一座莲台之上。
莲台周围水波荡漾,连绵荷叶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风轻轻吹拂, 娇弱的菡萏便摇曳着晃动水面。
这是一处地下宫殿, 穹顶很高, 颜色漆黑, 但穹顶上嵌满夜明珠, 洒下来的光芒将此处照得亮如白昼。
姜思思嘶了一声坐起身来,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她身下的莲台, 没有其他任何建筑,好像她不是在京城, 而是在一江南水乡。
火折子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姜思思扫视了一圈, 不太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但伸手触摸到荷花的感觉又告诉她,这并不是假。
作者有话要说 能够打造出这样一片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不愧是惯会奢侈享受的皇帝。
姜思思觉得自己闻到的花香都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被震撼了一会儿,姜思思很快醒过神来,手往最可疑的莲台上摸过去。
等细细地摸至花瓣时,她终于摸到一个松动的地方,轻轻一按,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齿轮转动。
姜思思屏息,结果不是任何一处机关出现,而是这一整池的水在缓缓退去。
莲台轻轻晃动,姜思思稳稳扒住孔洞以防不测,可出乎她的意料,等水退得差不多了,也没出现任何危险。
水位停在了离淤泥只有短短一寸的地方,姜思思试探性地伸手去触碰,发现淤泥也很浅,只伸进去半个手掌就能触碰到低端坚硬的岩石。
姜思思脱了鞋子,爬下莲台,赤着脚踏进淤泥里,一步步往前走。
哗啦哗啦,这处空旷的场景只听得见她走路撩起的水声。
荷叶荡开又拢起,莲台被层层叠叠掩映在身后,而姜思思没有回头。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道镶嵌着金色纹路的漆黑大门树立在眼前,姜思思没有犹豫,爬上台阶,两手一用力,直接推开了大门。
骤然落下来的光华劈头盖脸落了她一身,待姜思思终于适应了这个亮度睁开眼睛时,她再一次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
这是一间密室。
外面供养荷花的夜明珠已经数不胜数,但小小的密室比外面有过之而无不及。璀璨的金银玉饰,繁复漂亮的华裳被整整齐齐挂在四周,都是女子喜欢的样式。
和莲台同款的玉石被打造成小型宫殿的模样,形成九曲回廊之势,雕栏玉砌,金碧辉煌。
姜思思不知不觉踏上玉石铺成的道路,每踏一步都为眼前精致又华丽的景致而惊叹。
路的尽头其实是整个密室的中心,珠帘围成四四方方的形状,安静地守护着中心的位置。
那里一定有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姜思思没有迟疑,掀开了珠帘。
哗啦一声,入眼看到的第一个东西,竟然是男子的喜服,它高悬在半空,空荡荡的衣袖拖得长长的,十分诡异。再往下,一樽棺木静静地躺在地上,一道道银纹组成诡异的符号,布满整樽棺木。
姜思思瞳孔一缩。
一种强烈地直觉促使她去碰了碰棺盖,没有费什么力气,棺盖轻而易举地被打开了。
里面躺着一个人。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已经死去不知多久的女人,竟还像活着的时候一样,面色红润,表情温和,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像是睡着了一般。微黄的皮肤是她多年征战的象征,让她英气的面庞更加生动,似乎下一秒就能睁开明亮的双眼,再一次举起她的剑。而她身上穿着的,却是不合时宜的嫁衣。
她曾在岑沧海的梦里见过她。
聂君雪。
这位打退异族,使其数十年不敢进犯秋毫的女人,被金银环绕,困在这棺木里。
刹那间,姜思思心中如雪一般明亮。
这不是皇帝的陵墓。
这是皇帝替聂君雪打造的死人的囚笼。
一股强烈的愤怒涌上姜思思心头。
她目光移向那件喜服,寒芒一闪,几乎是拔剑的瞬间,喜服就已被划成了碎片。
喜服纷纷扬扬地落下,聂君雪依旧安静地躺在棺木里面,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姜思思将剑放下,跪在地上,轻轻拂开女人脸上的红色碎布,而后将棺木合上,手腕一抬一拧,棺木到了姜思思的背上。
她要带聂君雪离开。
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不知道是在侮辱谁的坟墓。
但事情并不像姜思思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几乎是棺木移开的下一刻,熟悉的齿轮声响起,外面的水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上涨,很快就要蔓延到密室里。
姜思思回头一看,原本放置棺木的下方,已经凸起了一块白玉砖,机关再一次触发了。
皇帝的暗卫在外面已经等了不知道多久,连派去监视聂天宁的人都被撤回。
他们在这一片布下天罗地网,任何姜思思可能会出现的地方,都确保至少有三人守着。
这是姜思思进去的半个月后。
在姜思思触碰到机关的那一瞬间,皇帝就收到了信号,命令暗卫务必要抓到这个胆敢进入他陵墓的小贼。
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哪知道暗卫们守了半个月都不见踪影,皇帝内心隐约不安,但仔细思索,自己的计划确实万无一失。
这日朝会过后,太子跟在皇帝的身后,天家父子正在商讨今年洪涝该如何治理,大太监突然凑到皇帝跟前,低声道“陛下,有消息了。”
皇帝话音一顿,太子识趣地退下。
“人在哪儿”确定太子走远以后,皇帝冷下面孔问。
大太监道“回陛下的话,人已经被带到了天牢。”
皇帝笑了,眼角拉出细细的纹路,明明是和蔼的长相,眼睛里却露出厉色“吩咐下去,朕要见她。”
“是。”
天牢没有姜思思想象中的那么阴森,她带着一身的伤躺在地上,地面非常干净,空气也很好,只是快两天没吃饭,她饿的头有些晕。
这些人把她抓来以后,姜思思本以为会关上几天,让她亲身体验一下古代酷刑,但几乎是前脚刚到牢里,皇帝后脚就来了。
姜思思抬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皇帝一身明黄色十分显眼。
“姜思思”站定在牢房门前,皇帝挑眉问。
姜思思没什么力气回答,只能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听见了。
皇帝没说话,他在观察姜思思,像是观察朝臣进贡来的稀奇玩意儿。
“你动了朕的东西。”皇帝肯定地描述了一个事实。
姜思思对着皇帝的目光不避不闪,哑着嗓子道“那不是你的。”
聂君雪从来不是任何人的东西。
皇帝感到有些好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像你胆子这样大,敢动朕东西的小贼,朕还是第一次见。”
“过奖过奖。”姜思思也跟着笑,但很快牵动了伤处,剧痛袭来,她不得不敛了神情,低头闷咳。
皇帝轻飘飘道“看着点,别让她死了。”
“自然。”那人声线耳熟,自皇帝身后走出来,姜思思虚着眼睛去看,不是越王又是谁
姜思思忍着咳低笑出声“果然是个局。”
越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栏杆“不知姜姑娘可愿为本王解惑,东西去哪儿了”
姜思思目光落在皇帝和越王相似的脸上,双手摊开,坦坦荡荡“丢了。”
近日礼部用最快的时间录入了一个新人。
岑沧海走完流程只用了不到一月的时间,他很快就被派到了礼部的主客司当员外郎的助手。
以他的官职,还轮不到上朝,大部分时候都是跟着员外郎整理外族资料。
这一日,当员外郎告诉他,近日主客司有客人需要接待,命他处理好外族的住宿问题时,不知怎的,岑沧海心里一突。
“不知来的是何方客”岑沧海不动声色地打听。
员外郎运笔如飞,忙得不可开交,不耐烦道“还能有谁,最近不太安分的那位呗。”
前日里羌族又开始频频南下扰民,这件事在京城还未传开,然而在主客司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岑沧海蹙起眉头,羌族的到来让他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好似头顶乌云重重,而他却不知这突然的变故究竟是为什么。
他本还想再问问,但看着员外郎脚不沾地的模样,识趣地退下,去给“来客”布置住所。
待回到家里,已是亥时,门刚刚上了锁,见岑沧海回来,聂爽赶忙又打开门“大人。”
岑沧海前面的小厮替他掌灯,路过姜思思的房间时,岑沧海问“姜思思还未回”
聂爽道“回大人,不曾回。”
距离姜思思无故跑路已经过了快一月,若不是在姜思思房间里找到了她留下的书信,岑沧海差点以为她被抓走了。
然而,无论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一月未免也太久了吧。
岑沧海心中沉沉,随意吃了点点心便睡下。
羌族使者来的很快,几乎是在岑沧海刚刚布置好,文书也打理好,羌族便入京了。
皇帝很重视此次羌族来使,岑沧海隐约听闻,羌族似乎在和金族勾勾搭搭,本来只有一个羌族,那便没什么好怕的,但若是加上兵强马壮的金族,这就是不是一回事了。
皇帝迫切地想要知道羌族的态度,以及他们的来意。
主客司负责接待外族使臣,而此次羌族来使将将五十人,员外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把岑沧海一个没名没分的给提了上去。
岑沧海成了第一批见到羌族使臣的京城官员,在城门口的时候, 岑沧海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羌族领头的那人。
他略惊了一瞬便平静下来,邀着使臣前往驿站。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岑沧海心乱如麻。
那使臣领头的人,乃羌族三王子,今年十五岁,谈吐大方身材精壮,一双眼睛如鹰隼,面上却带笑,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然而这位三王子,竟然和姜思思像了个七分
难道姜思思真的是羌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