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进京的第二日, 他们便提出要面见皇帝。
正巧,皇帝也很想见他们,故整个礼部都开始忙着羌族和皇帝会面的事情。
羌族这一行并不是空手而来, 据说带来了三样羌族至宝, 礼部提出要检查的时候, 三王子并不愿意“这至宝是要当面献给贵国皇帝, 怎么能由一介小官随意查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 眼睛正盯着岑沧海。
岑沧海和三王子对视两秒, 率先移开目光。主客司郎中果然犹豫, 而后在岑沧海耳边耳语一番,让侍卫抬进外殿, 同羌族一起等待皇帝传召。
作者有话要说
待三王子坐下后,岑沧海用余光打量这位充满少年气的王子。
越看越觉得三王子和姜思思像。
除了三王子经历多了日晒风吹,肤色如铜,脸上五官和姜思思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是让黎士杰看到,不知得有多吃惊。
岑沧海心里不禁有些烦乱。
过了一会儿,听见传召羌族使臣的声音,三王子应声而动,侍卫们也抬着箱子步入大殿。
岑沧海没有资格上殿,只能呆在大殿外听着里面隐约的说话声。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竟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岑沧海下意识地扭头往里看,一声“我族公主”划破空气落入岑沧海耳朵里。
一位身穿绿色官服的官员道“臣从未听闻羌族什么时候有了公主,莫不是三王子看错了”
“我家小妹喜欢中原大地,早早离家,想一睹贵国风采。然而自从从上半年小妹入贵国境内后,我们便失去了小妹的踪迹。此次游访贵国,除了想让两国关系重修于好之外,还想让贵国帮忙寻一寻小妹。”三王子回答得不卑不亢,他行了个羌族的礼仪,全程低头表示对皇帝的恭敬。
皇帝坐在最高处,冠冕遮住了他的神情,此时他眸色深沉的可怕,说出来的话却是温和的“这是自然。”
“多谢皇上。”三王子再行一礼。
下了朝以后,皇帝步履匆匆。
“敕令下到哪儿了”
“回陛下,敕令已经被两省发给京兆尹,还有不到一刻钟,便要行刑了”
皇帝步子一停,扭头面色狰狞道“传朕的旨意,让他们马上停下来”
“是”
姜思思被关在京兆尹后面的牢房里,如果不出意外,等会儿给她的就是一杯毒酒,无色无味,入喉即死。
只不过她现在也没什么力气挣扎了。
整整半个月,她全靠每天的一点点水吊着命。系统说是潜水,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消息,姜思思不由得怀疑自己被坑了。
关键时候玩消失,她在自己脑子里预想了成千上万次自己被饿死后的死状,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要毒酒。
毒酒好啊,至少不折磨。
原本如花一样的少女,已经因为饥饿瘦脱了相。
她扑在干草堆里,一动不动。
负责行刑的人吱呀一声推开牢门“喂,醒醒。”
是个壮汉的声音,他走到姜思思身边,蹲下来,手里托盘上放着一个酒壶和一个杯子。
姜思思没力气回答,只能动动手指意思一下,生怕别人以为她死了省这一杯毒酒。
行刑人放下托盘,把姜思思扶起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试探道“你能自己喝吗”
姜思思艰难地轻微动了动头,这是不能的意思。
行刑人看着有些不忍“也不知你犯了什么罪,唉,不要恨我,来生做个好人吧。”
姜思思反应已经变得很慢了,她处理了一会儿到底什么意思后,在行刑人卡住她下巴,准备灌药的时候,轻轻说了句“谢谢。”
没有酷刑,只有漫上胃袋的无穷无尽的饥饿。
她说了些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只可惜了岑沧海这个小可怜,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最终还是要跟她一起死了。
姜思思闭上了眼睛。
“姜思思”
“不要死。”
思思
站在水面上的少女迷茫地睁开了双眼。
熟悉的面孔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追随而去,一抬头,却看见了炽热的烈阳。
吱呀吱呀
往日已经习惯的蝉鸣,此刻却吵得过分。
姜思思忍不住烦躁起来。
她脑子木木的,想不起来任何事情,隐约知道,自己要去一个什么地方,那里空间逼仄,夏天热得要死,冬天能把人冻僵。
可是它是她的归宿。
她要回去。
所以姜思思迈开了步子,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她推开了门。
铺面而来的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可是她没有呕出来,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男人。
他的容貌是如此的英俊又熟悉。
男人眼眶泛红,看见她进来了,给了她一个微笑思思,跟我回家吧。
啪嗒一声。
姜思思往下看,自己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支冰棍,此刻它们全部化成了劣质糖精,往下滴落进鞋子里,浸到脚上,粘腻得可怕。
姜思思站在原地,男人一直在等她。
冰棍全部化完,姜思思终于动了。
她紧紧攥着剩的那根棍,没有回答男人的话,而是转身去了卧室。
卧室里只有一张小床,原本整洁的床单上,被大片大片的血迹布满,墙上还有呈溅射状的血,糊满了整面墙。
腥味更浓了。
她看到了地上有血红的肉块,姜思思缓缓地蹲下去,男人冲进来捂住她的眼睛“别看,别看思思。”
姜思思扯下男人的手,亲自把那一小坨肉块捡了起来,放在掌心。
“这是什么”
眼泪快速滚过男人的脸,那张看了十几年的脸哀恸至极,他说“对不起。对不起连累了你们。”
姜思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她醒了。
这一醒,颇有不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姜思思是在马车上醒来的,听到动静,前面的人说“再等等,我们就能出城了。”
姜思思迷茫了一瞬,不可思议道“岑沧海”
岑沧海声音同样被颠得抖“你怀里有吃的,先吃点。”
马车很颠簸,姜思思能听见自己骨头撞在木头上的声音,勉强坐起来,发现自己怀里有水囊和馒头,顾不得其他,赶紧开吃。
等吃了快三个大馒头以后,她才缓过来。
“我们要去哪儿”
“逃命。”岑沧海言简意赅。
姜思思将脑海里的信息处理了一下,愣怔道“我不是死了吗黄泉路上也要逃命”
岑沧海说“你还没死。”
姜思思这下更惊诧了,但惊诧的同时不忘拿出个馒头,边吃边说“你救了我不怕被打上谋反的罪名”
“皇上估计轮不到治我的罪了。”岑沧海说,“等出了城,会有人接应我们。你现在有力气吗”
姜思思被这一连串现实给搞迷糊了,出于信任还是点点头“行吧,反正我死了你也死,你是得好好供着我点儿。”
岑沧海轻轻笑了一声。
等到了城门口,姜思思才发现城门大开,不少人跟着逃命,岑沧海表现出了高超的驾驶马车的技术,避开妄图拦下他们的人,直冲而出。
这样一直到了城外十几里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岑沧海停了下来。
姜思思跳下来环视四周,岑沧海也下来,他将马儿拴在一旁的树上。
姜思思说“发生什么事了”
岑沧海说“太子被杀,越王反了。”
事情要从早上羌族进献宝物开始。
皇帝下朝后命人去撤回之前要杀姜思思的旨意,但没想到聂天宁比皇帝更快,几乎是行刑人刚打开毒酒的一瞬间,聂爽已经将行刑人打晕,而后抱起同样晕过去的姜思思逃走。
路过大堂的时候,京兆尹捂住了眼睛“本官什么都没看到”
聂爽停下来“大人的恩德,小的永世难忘,提醒大人一句,京城就快乱了,大人还是尽早做打算吧”
几乎是说完这些之后,皇宫就戒严了。
和想象中的谋反差不多,越王将臣子和皇帝严加看管,太子死在越王刀下,而那些本来在京城的百姓,有些逃得及时,有些被后来的南衙十六卫给围了起来,不准出门。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谋逆就这样开始了。
被接到聂天宁的马车上时,姜思思还有些不真实。
这位年轻时候叱咤风云的老者正闭着眼睛,听见动静,他道“可有碍”
姜思思愣了一下,忙道“无碍无碍。”手伸下去揉揉肚子,就是一不小心吃多了有点撑。
“有命在就好。”聂天宁点头。
姜思思硬生生从聂天宁身上看到了带着仙气的淡定,仿佛下一秒聂天宁说他出家了姜思思都信。
但紧接着聂天宁睁开了眼睛,那是看过了沧海桑田一般的眼神,苍老却并不暮气,姜思思错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把尘封千年的古刀刚刚出土,拔开那一瞬间,光华足以让千年后的人们都为它的锋利震颤。
聂天宁出手了。
只一招,就将不知何时摸到姜思思背后的人给打退出去。
姜思思这才醒悟过来。
连续十几天的饥饿终究还是让姜思思伤了元气,她现在不仅反应变慢,连感知都出了问题。
解决想要偷袭的人后,聂天宁又回复了老神在在的样子。
岑沧海同样跳了上来,他见怪不怪地分了姜思思一条毯子,道“若是困了,路上便睡吧。”
姜思思一时半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多谢。我们要去哪儿”
岑沧海扶了扶自己的官帽,道“国公府。”
姜思思听到回答,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架马车很大,他们三人一人一边,姜思思躺下刚刚好。闭上眼之前,姜思思还想问,为什么要回国公府,但是还没来得及问,她已经沉入梦乡。
聂天宁的眼皮动了动,察觉到姜思思确实睡熟了,他终于睁开眼睛,盯了岑沧海一会儿。
岑沧海被盯的浑身不自在,聂天宁又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真呆,这时候都不懂献殷勤,这么呆的怎么是他聂天宁的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