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雪下的很大, 大得堆砌起来的白雪都掩住了甘延宫的正门,六盏橙红色的灯笼高悬在宫门前,随着殿内妇人的惨叫声摇曳着。
殿中正生产的妇人是宠冠六宫的静佳贵妃, 皇上的掌中至宝, 听说两人是潜邸中就有的情谊, 若不是身份太过低微, 按这一份独宠, 静佳贵妃是要做皇后的。
光是荣宠就已经压过中宫皇后的人, 听钦天监说这一胎还是个皇子, 甚至主位有帝星之相。
这么能让人不眼红
皇后庄氏守在殿前,听着内室中那丽人凄惨的痛叫声, 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产婆端着血水盆出来, 庄氏被宫奴扶着上前。
“眼下如何了”庄氏端美白皙的脸上带着忧虑。
产婆低垂着头回话,“回皇后娘娘,贵妃这一胎本就是早产, 现在太医们也在想办法,余下的就要”
就要看天意
皇后看向屏风后众人为一人忙碌的身影, 从来都是宽和待下的皇后娘娘, 此刻声音里带着薄怒, “大胆奴婢, 你说的什么话本宫的妹妹要是有什么事, 你们全都给本宫以死谢罪”
皇上守孝道, 先帝迁陵亲驾前往,说是要半月后才能回来,谁知道静佳贵妃早产,就是通信儿也得几天才能到。
幸好静佳妃与皇后素来姐妹相称关系甚密, 不然没个亲信的人守着照顾着的还真不成。
静佳贵妃的近侍清云看向外面皇后发怒的背影,忍着泪握紧了贵妃的手。
这边又有产婆交待着让她去看看药熬好了没,她犹豫片刻,虽觉得异样但静佳妃的痛叫声让她分了精神,“是清晚你看着娘娘。”
清晚点头,直到见清云的身影离开宫里才朝着产婆使了个眼色。
这边产婆随即朝几乎要晕过去的静佳嘴里喂进去了一碗成黑的汤药。
等清云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儿,只不过是个死胎。
不顾内室里浓重的血腥味,皇后伏在静佳妃的床前静静落着泪,而静佳妃已经昏了过去。
清云本是不信的,毕竟主子的胎相一直平稳健康,就算是早产
她伸手去掀罩着那孩子的锦布,兀地被人拦住了。
清晚流着泪说“小主子无福,已经去了”
宫人踩过雪地,留下一坑深深的脚印,那夜的风雪真的很大,产婆助产的托盒被端出去的时候,风雪中幼小的婴啼声她们都听不到。
而于此同时,飞雪漫城里,前来宫里为静佳妃生辰助兴的南方唱班子也正是离宫的时候。
那宫人眼尖,见班子离城,随手便将托盒放在了长队后置放行李的无棚马车上。
只是她没见,那马车上还躺着用破褥子盖着的唱班子里的打杂仆役。
仆役打开托盒,几片雪花落进了漆面织花的盒子里,他手摸进去,触手是一阵温热柔软。
心中一惊,仆役伸进去的手又小心翼翼地缩了回来,连忙将盒子盖好,直到最近的驿站,他才又将那盒子打开。
昏暗的灯火下,里面的孩子被极好的锦布包着,仆役心知,光是那一段宫里人最看不上的锦布也能值他一年的月银。
那婴孩儿受了冷,又嘤嘤哭了起来,哭声微弱,怕是不久就要死了。
“哪儿来得孩子哭声”
是班子里最年轻漂亮的歌姬,听说就是她差点被皇上临幸成了妃子。
“莫姑娘”仆役慌将盒子盖住,“这大冷的天您怎么来了”
“我闲来无事你那盒子哪儿来得”她分明是听见有婴儿哭的。
眼看是瞒不住的,仆役将盒子打开,哭声立时大了起来,“诶你哪儿偷来的孩子”
仆役露出苦相“不是偷的,不是偷的”
这下只好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宫里的孩子
眼下宫里还有那个女人有孩子要生
这孩子来路不凡啊
被称作莫姑娘的美貌女子手摸进盒子,谁知那孩子竟奇异地停住了哭声。
她将孩子抱了起来,美眸扫过“明日找我来领钱,此事便烂在肚子里知道了吗”
整个唱班子都是莫姑娘撑起来的,仆役哪里敢说不啊,慌不迭点头。
唱班离开盛京,南下回了家乡。
那孩子莫姑娘也养在了身边,像个小宠物一样,在戏班子里端茶送水,好不乖巧。
进过京城的唱班子身价也倍涨,多的是名门望族招徕,那几年,端的是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莫姑娘凭借着姣好的容貌辗转在权贵臂弯之间,名盛一时。
直到过几年莫姑娘遇了一位姓赵的贵人。
那赵贵人莫姑娘也是真心喜欢的,这么多年,也不是没人掷千金为莫姑娘赎身,可莫姑娘都淡淡而过了。
唯这一次,莫姑娘随着这位赵贵人又入了京。
班子里的姑娘都说她是要做夫人的。
是要做夫人的。
当年要不是静佳妃她也是能做娘娘的。
她这一辈子啊。
莫氏被秦管家拖着,认命一样闭上了眼,可闭上眼,她眼前浮现的却是莫微月她的女儿的脸。
一开始,她养着莫微月确实是不安好心,尤其是在莫微月的长相与静佳妃越发相似时,她确实有一刻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牙牙学语的微月总是叫着她娘亲,全心全意地依恋着她。
前些年盛极的时候,她只将莫微月当作可践踏的仇人的孩子,可自从入了赵府受难之后,那孩子还是不离不弃地跟着她,这让她着实生了几分真心
而现在,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浑天的雨落在脸上,莫氏好恨,好恨好恨。
恨得生不能啮了这些人的骨食了这些人的肉。
一声惊呼穿过雨幕,救了莫氏的命。
只见二夫人怀里抱着个幼童,惊愕地站在大雨之中,赵汉明饮茶的手一颤,一套白瓷茶杯摔落在地上,茶叶热水溅在了他的脚面上。
“夫夫人”赵汉明不顾大雨出了阁,“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他想去扶容里,却被容里躲过,她脸上满是失望与怒意“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管家闻言像先将莫氏拖拽到不碍眼的地方,谁知道容里怀里的怀善突然挣扎了下来跑了过去。
“放开娘亲”莫怀善摔了一跤,浑身的脏污,她用小手去拍打秦管家。
赵鸢儿怕秦管家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打着伞过去“管家,你先放开。”
秦管家看向赵汉明,得了令,随即放开了莫氏。
“这是怎么回事”容里又问了一遍。
这一家人也是滑稽,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堂前,怀善被换了一身干衣服领回来,此刻正偎在容里的怀里在。
莫氏早昏了过去,现下人在偏房里,赵鸢儿也早被容里支开了。
整个春意阁剩下容里与赵汉明还有几个下人,莫怀善被容里抱在怀里,眼睛直盯着容里的脸来看。
而此刻的赵汉明像个被审讯的罪人。
“回夫人,是奴才发现有此人潜入夫人的住处投毒,意图谋害夫人,这才将人绑了起来,正要交由官府处置。”秦管家道。
这倒是个极好的理由。
赵汉明接连道“本不想污了夫人的眼睛,送去官府便是了,谁知今日夫人竟然回来了”
“你还要骗我到几时”容里深重地喘息着,将怀里的怀善递给秋云。
这话引得赵汉明一愣,他还想着狡辩“容儿,你是在说什么啊。”
“赵汉明”刚送到手边让她消气的热茶登地砸在了赵汉明脸前的地上,容里半起着身,纤细白皙的手指紧抓住桌子才勉强没摔下去“我竟不知你是如此薄情寡义的男子她可是为你生育了孩子的人啊,你怎么如此待她”
“夫人”跟在身边的奴婢立即去扶她,满是忧虑“夫人切勿动气”
赵汉明这才弄明白往昔小意温柔的夫人为了什么如此动怒,他几乎是半匍匐着去求容里。
“我不知有此事啊容儿,这人是谁我都要认不得了,哪里还知道她还有个孩子”
容里对这种人真的无语,要不是要走剧情保命,她真想往赵汉明脸上来几拳。
“容儿,你信我”
容里垂泪掩面“你让我如何信你”
“你们都瞒着我,若不是姐姐与我说了,当年莫氏怀的是你的孩子的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赵汉明演,容里就跟着他一起演,大家都是清清白白的水莲花,谁也说不了谁。
赵汉明一派悔恨,他不能违逆容里,与容里过不去就是跟他的仕途过不去,他还没有蠢到这个份上。
容里提到当年那场无名的大火是为何,他还装着不知情的模样,当怀善推到他面前时,他竟躲开了。
“除了鸢儿,我再无其它孩子,容儿你无需担心此事我会处置的”
“处置”容里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还要如何处置难道担起责任对你来说咳咳咳”
容里说着说着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赵汉明还没反应过来,忽地一滚热血落在了他的脸上,眼前的容里昏着要倒地。
“夫人”
容里实在没忍住痛,倒下时幸亏有着秋云接着,不然真摔个够呛,其实早在淋雨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努力忍着口中那阵腥甜了,这副身子每况愈下,到现在装作平常无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这场面显然也把莫怀善吓着了,她颤巍巍地往后退着,看着阁中众人鸡飞狗跳似的场景。
医师诊断着说是气极攻心,一时血脉逆流引起的厥症,直到黄昏时分容里才悠悠转醒。
赵汉明见人醒了满怀愧疚地跪在了容里的床前“夫人,是我对不住夫人夫人若是还气尽管打我骂我就是,今日之事都是为夫的错,夫人要如何便如何断断不要再折磨自己。”
容里平躺着没有看他,过了许久才道“鸢儿是你的孩子,怀善虽不是我生却也是你的血脉,你说只认鸢儿这样的话,着实让人心寒。”
“我”赵汉明本以为甚是了解裴容的,可现在裴容说得话让他头脑发懵。
发懵也没办法,只能按着容里的话走。
“我只是不想为了一个莫氏一个孩子,毁了我与夫人几十年的情分,自始至终我的心中唯夫人而已啊。”
这话进耳朵,简直跟往人嘴里塞苍蝇没有什么区别。
“你不要再说了咳咳既然已经发生了,赵府也不能置之不理,怀善是你的孩子,也不能没有名分,自今日起,莫氏,便是你的侍妾。”容里一句一喘,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这对于赵汉明来说,简直比吃苍蝇还要难受,“怎可如此我赵汉明此生只认容儿你一个夫人”
0918也不喜欢看这个男人的许诺,她总说我们不能一棒子打死,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但显然眼前这个必然不是个好东西。
“无论你喜欢与否,莫氏为你诞下了孩子,你都要担起这个责任。”容里说着说着泪又开始往下落“你我夫妻多年,顾姐姐的事我先不提,光是莫氏一事就已经足够我讶异了,郎君,你是有多少事还瞒着我”
裴容对赵汉明可谓一往情深,不然当年也不会顶着如此压力嫁个小吏,可惜真心错付了人啊。
赵汉明,不过是个披着温文儒雅皮子的渣滓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说是昨天更新的,结果拖到了今天,对不起对不起orz
借口我想了很多,但还是觉得告诉你们真相比较好。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我的电脑风湿病犯了,请了一天的假。
我替它向你们道歉丝密马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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