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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声音是从正殿传来的,是桓望殊正在处理政务么

    小虞低垂眼眸,盯着鞋尖上的绣花看了片刻,方才脚步飘忽地朝侧前方走去。

    不过须臾,她停下脚步,站在那排海棠花结金丝楠木隔扇门前边,抬头望向正殿。

    透过如烟似雾般朦胧的棂中绡纱,她影影绰绰地望见正殿上首摆放着一张金丝楠木长几案。

    桓望殊身着玄紫衣衫,端坐于几案后侧,正在用朱笔批改奏章,他的背影笔直挺拔,仿若是一柄竖直插在冰雪上的长剑。

    几案的另一侧,站立着一个身量魁梧的黑袍男子,他用双手捧着一卷画轴,俯首将它轻轻放在几案的左上角。

    那是右节度使范临江,桓望殊的一干臣属中,只有他生得这般高大威猛。

    他向来心高气傲,昂首视人,能让他这样毕恭毕敬地捧着的画轴,也不知道上面绘的是什么奇珍异宝。

    正这么思量着,小虞又瞧见范临江站起身,对桓望殊说道“道尊,一切都如您所料,离恨天周边果真有那女修的行踪。”

    女修是那只香囊的主人吗

    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只藕粉绣花香囊的样子,小虞微蹙长眉,轻轻地咬了咬下唇。

    尽管桓望殊已经同她解释清楚那只香囊的由来了,可在听见对话的这一刻,她的心中还是浮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对于那个女修,她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桓望殊翻开新一本奏章,目光飞快地在奏章内页扫过,“嗯。”

    他抬起笔锋,轻缓地在内页的右上角勾了个红圈,表示已阅。

    紧接着,他微微抬眼,看向范临江,淡淡地下令道“继续追查。”

    “是。”

    范临江朗声应是,而后拱手施以一礼,便转身退下了。

    仅隔一道上边嵌着绡纱的隔扇门,小虞能清晰地听见范临江退出正殿时,踩出了一连串沉闷有力的脚步声。

    她蹙着长眉,怔怔地望着长几案后侧那道玉树临风的背影,心中忽然涌现出一阵没来由的慌乱。

    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自己正在离这道身影越来越远。

    待范临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正殿侧门外边后,桓望殊搁下手中的笔杆,抬手打开隔扇门,声音冰冷地说道“你还要在那里听多久出来。”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冷淡,显然很是不悦。

    他分明从一开始便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先前却一直按着不说,想来,是为了在下属面前给她留几分颜面。

    小虞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已经越了界,她伸指攥紧袖角,迈步跨过门槛,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我没有想要偷听你们谈话的意思”

    “我只是只是想”

    她只是想见他。

    这样简单的话语,小虞却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也没有说出口。

    原因无他,她知道,这样的话,桓望殊不想听。

    他只会觉得,她在试图用自己的情爱去左右他的判断。

    他是至高无上的道尊,在整个三清界中,没有人,也不该有人能左右他的判断。

    小虞心里很清楚,她若是真的说出那句话,只会让桓望殊更加不悦,她应该做的,是服软认错。

    她慢吞吞地行至金丝楠木长几案前边,隔着一方几案站在桓望殊身前,低垂着头,诺诺地认错道“对不起,我错了。”

    桓望殊抬头觑小虞一眼,只见她温顺地垂着头、缩着肩膀,胆怯得像只鹌鹑一样,他心中存着的那一丝丝不悦,很快便如云烟般散去了。

    他本就没有要追究下去的意思,只抬指敲了敲几案,便将此事轻拿轻放了,“下不为例。”

    随后,他伸手取过新一本奏章,抬指重新拿起朱笔,低头阅览起奏章内容来。

    她服软认错后,他果然便不再追究了。

    小虞悄悄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桓望殊,他正执笔在奏章上书写批语,眉眼清冷,神情专注。

    他没有继续追究她的错处,她知道自己应该松一口气并心存感激,可不知怎的,眼下,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很久很久以前,她刚刚来到元极仙府的时候,她和桓望殊之间,并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她可以随意进出紫微殿,也可以站在他身后,随意地听他和臣属谈论那些她压根听不懂的事务。

    他知道她听不懂,他从来不会责怪她。

    也是在这张金丝楠木长几案上,他站在她身后,揽着她,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亲手教她如何写他的名字。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转变呢

    是从他的臣属谏言,说她身份卑贱、以色惑人开始还是从他施咒将抱月阁升至高空,让她独居空阁、深居简出开始

    小虞想不明白,她和桓望殊之间,为何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她只是在后山遇到了一个重伤昏迷的人,她救了那个人,而后和他日渐生情,结为了道侣。

    很多人都说,她不过是一介毫无灵根的废人,今生能和道尊结为道侣,纯粹是撞了大运,麻雀飞上枝头。

    可她在后山见到桓望殊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道尊,与她存在云泥之别啊

    她也不知道,她和他之间,有朝一日会变成现下这个样子

    小虞一动不动地站在长几案前端,她无言地凝视着桓望殊,心头涌现一阵又一阵的悲凉和刺痛。

    他的容貌还如从前一般赏心悦目,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并无不同,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小虞闭了闭眼,不知何时,心底的疼痛浸透了她的眼角,让她的眼睛变得濡湿。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用尽全力抑制其间的窒息感,让自己紧绷的身子和短促的呼吸舒缓下来。

    桓望殊还在批改奏章,他落笔成书,笔锋在纸页上划出飒飒的声响。

    朱批写成后,他合上奏章,将它搁到几案右上角的已批处,头也不抬地说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很冷,仿佛是数九寒天时倒挂在檐角的冰棱,轻易便能将人冻伤。

    这样疏离的态度,和昨夜判若两人。

    小虞不禁绝望地在心中想道,也许只有在床榻上,桓望殊才愿意给予她些许温柔罢。

    细细想来,她和他之间的回忆,早已只剩下床笫之欢了。

    从抱月阁被升至高空中开始,她日复一日地在空阁中等他,等他十天半个月地从外头回来,将她抱到卧房那张玉榻上,似人间帝王临幸妃嫔一样,同她欢好。

    她和他,始于荆芜泽中一个黑暗、狭小的山洞,最后又停在同样黑暗、狭小的床榻之间。

    他带着她从那个方寸之地走出来,让她见到了外界的广阔无垠,却又亲手造出另外一个方寸之地,将她禁锢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版写出来我觉得有点太虐了,然后改了好几次,但还是好虐啊呜呜呜,我写第一版的时候哭了一次,改的时候又哭了一次捂脸我的泪点就是这么低,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