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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四周的空气骤然变冷,小虞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又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可那终归还是无济于事,她觉得自己的心、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冷,好似下一刻,便会被冻死在这个冰冷威严的殿堂中。

    恍惚间,她的耳边又响起了昨夜刚见到桓望殊时,他说的话。

    他冷漠地、轻慢地讥讽她,“怎么半夜来寻我,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她竟以为他是在折辱她,殊不知,她和他之间,的的确确已经行至这样的地步

    已经只剩下那张狭小的玉榻了

    一阵又一阵无助与悲凉漫上来,化作一簇燃烬的死灰,将小虞的整颗心覆盖。

    眸底映照出一片苍白,和一片惨淡,她紧紧地抱着自己,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桓望殊”

    小虞无力地低垂着眼眸,对桓望殊说道“我我想回荆芜泽”

    话一出口,她便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干涸,好似一株已经失去生命力的灵植。

    桓望殊正垂首浏览奏章,一目十行,闻言,他头也不抬,轻描淡写地应道“嗯,我让孟闻珏送你回去。”

    他的反应很平常,确实,对决策三清界重大事务的道尊来说,她要回荆芜泽住,不过是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抑或,于他而言,她这个人,也早就不重要了。

    自来到元极仙府的第一日起,她的耳边便一直萦绕着那些流言蜚语,所有人都说,她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毫无灵根的废人,压根就配不上桓望殊,迟早会被他毫不可惜地抛弃。

    从前,她一直都非常害怕这一日的到来,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的心中竟然是无比的平静。

    那是预想终于应验的平静,也是心底终于不再存有侥幸的平静。

    小虞缓缓伸手,去取腰上挂着的浮雕日月星辰纹蓝田暖玉璧,玄紫系绳和衣带上打的结太紧,她解不开,便只好用力去扯。

    片刻过后,系绳终于断裂,她抖了抖被磨破皮的手指,握住玉璧。

    这块玉璧是桓望殊送她的第一件礼物,亦是他和她的定情信物。

    她至今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他说,救命之恩当以重礼相报,结果翻遍全身,只找到这样一块仅有装饰效用的玉璧。

    从那一日起,她便一直戴着这块玉璧,如今,将近二十年过去了,也该物归原主了。

    小虞紧握玉璧,缓慢地抬手,将它放到金丝楠木长几案上,“我回去之后,就不回来了。”

    他已经不要她了,她主动提出离开,还能为自己留有几分体面。

    闻言,桓望殊终于停下批改奏章的动作,缓缓抬起头。

    冷凉的目光慢悠悠地从左上角那块玉璧上飘过,他抬眼注视小虞,眸中一片平静。

    “小虞,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知道,在所有人眼中,她只有等着被抛弃的份,就连桓望殊,他也从不认为她会主动提出要离开。

    可她分明是可以选择离开的,不是么

    小虞紧闭双眼,强撑着不让泪水流下来,显露出她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行至最后,她不想在桓望殊的心中留下这样脆弱不堪的形象。

    “我知道”

    她颤抖着唇瓣,喉间干涩无比,却依然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话“我要同你解契。”

    桓望殊静静地看着小虞,眉眼间尽是冷意,他微微抿着唇,话语间透着无限凉薄,说道“小虞,不要任性。”

    一言毕了,他站起身,伸手去取案上的玉璧,却不知怎的,手肘意外碰到了一旁的画卷。

    啪嗒一声,画卷自案角摔落,檀香木制成的轴头掉到地上后,由内而外滚动几圈,将整幅画卷都展开了。

    小虞习惯性地偏头去看,只见画卷上绘着一个明艳佳人。

    佳人身着一袭红衣,抬指燃起一簇莲花状的赤色烈焰,朵朵莲焰围绕在她身侧,照得她眉心一点殷红印记,艳丽如火。

    长眉凝烟,眸含秋水,朱唇鲜丽,玉容天成。

    除却额间那道火焰印记,画卷上绘着的那个女子,竟然与小虞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她是谁

    小虞怔怔地盯着脚边的画卷,神思一阵恍惚。

    不多时,她又看见了画卷右下方的落款和印章

    葵未年秋,紫宸。

    肃括宏深,尔雅超逸,画上的字是桓望殊的字。

    单刻紫宸的古朴印章,亦是他的印章。

    这卷画轴中的画作竟是桓望殊亲笔所绘,难怪方才范临江会毕恭毕敬地高举双手捧着它

    小虞颤抖着十指,细细地数着年份。

    眼下正值巳酉年秋,这幅画竟是在二十六年前便绘成了。

    那个时候,她和桓望殊分明还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人。

    显而易见,画中人并不是她。

    忽然,小虞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段已经落满尘埃的记忆。

    将近二十年前的夏末,她将桓望殊从后山捡回山洞的第二日,他苏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用力地掐着她的脖子,冰冷的目光在她的面庞上来回打转,他厉声质问她“你是什么人”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透过她的面容,看一个早便相识的人。

    小虞双目放空地盯着地上的画卷,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眼角的泪液早在方才睁眼的一刹那便再忍不住,淌过了她的面颊,如今,更是以决堤之势,排山倒海地漫了出来。

    亦有咸湿的泪水哗哗内流,灌入她的心间,迅速蓄满,从心底漫上心头,将她的整个胸腔都浸透,令她呼吸骤停。

    小虞实在喘不上气,她伸手捂住心口,却无济于事。

    她的身子愈来愈冷,也愈来愈僵硬,双眼中的神采亦在渐渐流逝,她的面色白了又白。

    从前,她总是对自己说,世上想同桓望殊结为道侣的女修那么多,若非他心中有她,若非他对她有情,又怎会单单相中她呢

    却原来,一切都是她痴心妄想了。

    容颜绝世、道法无边的三清界至尊,怎么可能会相中一个没有灵根的废人呢

    他同她结契,不过是因为她的这张脸罢了。

    小虞精疲力竭,踉跄着后退几步,发觉脚下的地板越来越软。

    她的身子越来越轻飘,仿佛将要出窍的魂魄,心却与之相反地在不断下沉,连带着她的意识一起,坠入冰冷、黑暗的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