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千柔的话一出, 叶飞的惨叫霎时停止。
他表情一片空白,木呆呆的,像是忘记了思考。
诡异的静止后, 他重又哀嚎起来,看着阮千柔的眼神淬了毒般, 又胆怯着不敢上前。
他回头看向院里, 怨怪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你还在等什么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这些天见识了书生的手段,叶飞老老实实不敢有半点放肆。
可这会儿被怒意和疼痛冲昏了头脑,他说话又带出了大少爷那股颐指气使的味儿。
可惜这儿没有他爹,没人惯着他。
话音刚落,叶飞蓦地跪地。
膝盖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表情一下子扭曲,却发不出扰人的惨叫。
书生从屋里走了出来,面色黑沉如墨。
外城对于精神层面的攻击早有一套防范措施,他的玄技不容易奏效,算来还有些鸡肋。可在这偏远地方, 一个个敞着大门般任他随意进出, 书生难免心态膨胀。
可偏偏遇到一个阮千柔, 他的目标任务, 两次出乎他的预料。
胜利的果实品尝到一半, 突然吃出了半条虫
他心里的惊诧愤怒不比叶飞少半分,以至于刚刚对叶飞的暗示都失了控。
他看向阮千柔,眸中不解“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阮千柔也没隐瞒, 颔首道“醉仙楼是我的。”
书生初时没反应过来, 还是叶飞惊愕失声问“你的”,他才突然想起,之前叶飞曾以赔罪之名摆了一桌筵席宴请他和大壮。
大壮好口腹之欲, 兴冲冲拉他应约。
那家酒楼的名字似乎就是什么醉仙楼。
也是在那里,他看到了他这次的目标,并在随意出手后铩羽而归。
现在想来,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对主人出手,被发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他依旧不解,“你是如何摆脱我的暗示的”
如何摆脱暗示的
阮千柔垂眸。
她心底的人岂容他人随意更替。
书生的打量衬度阮千柔并不在意,也并没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她转头看向屋里,道“这儿是我家,还请里面那位一并出来。”
声音低哑无力,可又蕴含着一股不容辩驳的气势。
“嘿,你这小娘皮布置的东西不赖嘛,竟然让我受伤了。”
小个子提着斧子从院里走了出来,手臂上有一道明显的划伤,正流着血。
他毫不在意,瞥了阮千柔一眼对书生道“看来你这家伙失手了啊,要我说,我们将这小娘皮绑起来喂点药,跟着小子关在一起就是,哪用废那么多功夫”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阮千柔警觉地后退半步,攥紧了手中暗藏的防身之物。
叶家的目的,她一直辨不明晰。
从最初看似友好,到如今针锋相对,叶家一直没有放弃。
没有放弃要她这个人。
自己有什么价值值得叶家大张旗鼓
醉仙楼经营得再好,在叶家眼里也不过是一个高级点的饭馆,何况她这层关系此前向来瞒得严实。
风老的关系不消多说,若叶家为此而来,早在结怨的第一时间就该赔礼道歉。
而她的玄技在制药方面虽确实多有便利,但一个人能力有限,若她不愿也很难强迫,总的来说得不偿失。
可就是这样,叶家依旧锲而不舍,甚至这次不惜请外城的人出面。
前去天武学院的安排被打乱,阮千柔也不想再跟他们捉迷藏,索性将计就计将叶家转到明面上正面对峙。
只是她确实低估了梦境,或者说低估了梦境中展示的真实的过去对她的影响。
无可言喻之痛让阮千柔甚至无法坚持到最后。
她在娘亲染血的声声控诉中醒来,寻不到宴安歌的身影,崩溃来得太急太快,毫无防备。
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思绪确实是混乱的。
直到见到叶飞
叶飞在听到阮千柔说醉仙楼是她的时,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次不是书生的影响,完全是他自己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信息。
遥想之前为搏阮千柔欢心,他还特意订了一桌醉仙宴,夸口让她享用珍馐美味。
可这会儿算什么,耍他玩吗
是不是看他洋洋得意的样子还在暗地里嘲讽他蠢钝如猪,像个跳梁小丑般惹人发笑
叶飞被自己的臆想刺激得头脑发热,一阵阵羞辱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充溢着脑海。
而如今他还被书生压着跪在这里,屈辱感更是难以抹除。
如此情境下,叶家主之前的诸多教训被他一一抛在脑后。他现在只想洗刷这份耻辱,用血来洗涮。
可潜意识里他不敢对书生动手,于是
在谁也没有在意他的时候,叶飞猛地爬起身,抽出一柄精致的匕首,向阮千柔冲去。他面色狰狞,怒吼着“贱人,给我去死”
破空声响在耳边,叶飞脸上提前现出大仇得报的快意。
书生脸色一变,想要阻拦,却来不及来不及救叶飞。
乌云蔽月的夜里,一道银白月光疾驰而来。
快意定格在脸上,渐渐扭曲成惊愕、茫然、恐惧。匕首掉落在地,视线渐渐模糊,喉间的剧痛让叶飞辨不清真假,生命的流逝却似乎具象化了般,一点点宣告他的终结。
“砰”
暗夜下,悄无声息地扬起一阵尘土。
小个子愣在当场,回过神声震如雷道“这小子死了,我们怎么跟鹰公子交代”
书生脸颊抽搐着,目光阴鸷地落在眼前两人身上
幻月银脱手而出的同时,宴安歌身如利箭直射而来,落在阮千柔身边。
她拉着阮千柔的手,一叠声急问道“姐姐,你这么样受伤了吗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阮千柔身上还留有几道之前阮宏逸动手留下的伤痕,不深,这会儿甚至已经开始愈合,却看得宴安歌一阵心疼。
她心下懊恼,“对不起,姐姐,我来晚了。”
“怎么会”
见到宴安歌那一霎,阮千柔心底压抑到近乎让她窒息的情绪蓦地松弛下来。
她眉眼舒展开来,不自觉露出一个笑。
可下一刻,她笑意凝住,眼睁睁看着宴安歌的身体在她眼前抛飞,重重落在地上,嘴角鲜血溢出。
阮千柔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攥紧的防身之物化作飞灰。
那是风老留给她的,封了他一道暗劲的符纸。
可为什么为什么
书生七窍流血,脸上却挂着笑,看上去尤为狰狞可怖。
他舔舐着嘴角的血,咯咯笑道“你以为我只有一种手段吗可笑,可笑之极外城对玄技的运用,又岂是你们这种小地方的愚民可想象的”
屡屡在阮千柔身上受挫,书生怎会甘心
而如今叶飞更是在他眼前身死,不论他在不在乎,这事都不能轻易了之。
他嘴上不服叶鹰,心有抱怨,但若叶鹰真要寻他麻烦,可不是他能轻易应付的。
当务之急必然是要拿下凶手,给叶飞报仇。
可宴安歌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大壮对付或许有几分胜算,但也不容易。
而另一点,他看出宴安歌在阮千柔心里地位不凡,若是能借机伤了或直接杀了宴安歌,必然会彻底让阮千柔崩溃。
此时再下暗示,事半功倍,他也算完成任务,将功折罪。
一番权衡后,书生毫不犹豫地全力出手。
结果如他所料。
阮千柔扑到宴安歌身边,毫不犹豫咬破自己的手,颤抖着送到她唇边。
鲜血流入喉腔,内腑火灼般的痛感奇异地减缓。
宴安歌不明就里,却也知道定与阮千柔的行为有关。她抓住她的手,强抑痛苦坐起身,展眉笑道“姐姐,别担心,我没事的。”
血丝顺着嘴角流下。
阮千柔揩去她嘴角的鲜血,轻笑道“乖乖等我,好不好”
宴安歌目露担心,想拄剑站起来,却被阮千柔压着坐下。
“信我。”
阮千柔咽下为自己特制的药,感受着丹田中汇聚的陌生而熟悉的暖流,抓起宴安歌的剑,剑指书生。
风起
书生轻咳一声,七窍受到震动,鲜血再次溢出。
他收了笑,看着阮千柔的模样,眉眼笼上阴霾。
怎么回事这丫头不是没有内力的吗怎么会有如此剑势
他果断唤道“大壮,动手”
可被唤作大壮的小个子却没有理会他。
阮千柔提剑攻来,招势迅疾利落,招招直指要害。
书生这会儿本就是强弩之末,在她攻势下左支右绌,无力抵挡。
“大壮,你在干什么”
书生愤愤骂了一句,却分不出心去看他。
小个子蹲在叶飞尸体旁,手上拿着染血的铁片,心下惶惑。
听见书生叫唤,他站起身,看见一旁伤重的宴安歌,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像是要哭,“我们完了,我们完了”
在阮千柔和书生缠斗之际,另外几个牵涉的势力姗姗来迟。
叶家主入目第一眼是叶飞的尸体,尸体上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他一下疯了。
叶飞再不成器也是他的儿子,比起出众能干早早离家的叶鹰,他日常多是为叶飞头疼,固然气他不争气,但感情不可谓不深。
他怎么也没想到谋划这么久,竟是赔了一个儿子上去。
叶家主目光错开一瞬,落在宴安歌身上,立刻锁定了目标。
“给我去死”
他向宴安歌冲过去,却被小个子拦住,“他不能死”
叶家主想不通自己这边的人为何反水,但丧子之痛让他无暇细想,甚至将叶飞的死一并归罪于小个子,与他缠斗在一起。
叶家的护卫则与另一波人打在了一起,是发现不对赶来的醉仙楼下辖诸人。
童家和阮家亦有人赶至,混战在一起,难辨敌我。
宴安歌未被波及,目光紧紧盯着阮千柔。
黑影向阮千柔袭去时,她是第一个注意到的。
阮宏逸满是杀意的脸一晃而过,后方是童瑶和阮千雪急速奔来的身影。
思维比身体先行,宴安歌一霎从原地消失,转瞬出现在阮千柔身边。众目睽睽下,两人一起不见了踪影。
阮宏逸的攻击落空,下一刻,他被狠狠贯向地面。
一身英武气的女子如鬼魅般出现,踩在他头上,目光落在阮千柔与宴安歌消失之处,眼中生出一抹愠怒和担心。
小个子认出来人,哪还有缠着叶家主的心思,瘫坐在地上。
这人正是来寻人的朝武卫队长。
她的玄技是鹰视,原本只是入城时例行巡查,没想到竟一眼看到宴安歌所在。
可惜,晚来一步。
她看向在场众人,含怒一声令下“都给我拿下。”
随后赶来的八人分立八方,气势笼罩下,包围了在场近百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头炸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