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 夜更静了。
阮千柔挣扎着起身,向院外行去,去找那个可以让她依靠的人。
她累了。
阮宏逸提剑拦在她身前。
他的眼睛渐渐攀上血色, 注视着阮千柔时,像是看到了毕生难以原谅的仇敌, 可时而又浮动着温柔的、慈爱的光芒。
“千柔, 别怕,别怕”
一如恶魔低喃的絮语,蛊惑人心的同时,给与人最深的伤害。
锋寒的剑光划破夜色,杀意毕露。
阮千柔侧身躲过他的攻击。
她转身望着阮宏逸,眼眸微动,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脑海中声声句句回荡着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若没有你若没有你”
来自至亲的控诉,像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循环,彻彻底底否认她存在的意义。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阮千柔心底反驳, 但身心的疲惫让她倦于思考。她遵从心底的指示, 选择逃离这里。
可阮宏逸已在迷途中动了杀心, 怎会轻易放她离开。
当年的纨绔在变得优秀与妻子齐肩的目标中迷失了初心, 可这些年积累的实力是实打实的。
他一步步迫近,阮千柔不是对手。
藏在暗影处的人点着下唇,饶有兴致道“这老东西可真有趣, 暗示已经解除, 还不依不饶”
“呵,竟真对自己的女儿动了杀心疯了可笑。”
察觉阮宏逸的状态,书生眼睛微眯, 他的暗示不起作用了。
“这可怎生是好再不走被追上就不好玩了。”
“让我想想”他目光落在场中另一人身上。
原本守在阮宏逸院中的护卫被护卫长支使到院外等候,如今只余他自己在旁握着剑,踟蹰不决。
纵然刚刚选择了尽自己值守,遵从家主命令,可这会儿看见阮宏逸明显不对劲的样子,他又犹豫了。
若家主走火入魔,还害了唯一的继承人,阮家恐怕要陷入大乱。
这不是他一个护卫该思考的事,但若是这场动乱让阮宏言一系重新掌权,他可不愿见到。
眼见阮宏逸再次举剑,护卫长像是霎时想通了所有关节。
他不再犹豫,拔剑迎了上去,沉声道“家主,千柔小姐是您唯一的女儿,还请您三思”
“连你也敢违逆我”
阮宏逸根本听不进他的话,见他阻拦,冷笑一声,下手愈发迅疾。
有护卫长出手抵挡,阮千柔迟疑一瞬,越过围墙离开了阮家。
角落里的影子轻笑一声,随之隐去。
阮千柔前脚刚走,宴安歌后脚突破阮家护卫的阻拦,闯入阮宏逸院中。
“呵,这不是我的好女婿吗你来得可正好。”
阮宏逸正因阮千柔逃脱而恼火,见宴安歌到来,心里那股怒焰霎时转移了目标。
他提剑向宴安歌袭去,招招攻向要害。
护卫长在与阮宏逸真正交手时就已经后悔。
阮宏逸的实力比他以为的要强得多,而对方全力出手,他则束手束脚。此消彼长之下,完全被压着打。
宴安歌吸引了阮宏逸的火力,护卫长趁机跳出战圈,急声道“姑爷,家主走火入魔了,要杀千柔小姐。”
“姐姐呢”
握剑的手有些微颤抖,宴安歌嘶声问道。
她本以为阮千柔那样思念娘亲,或许是去了她娘亲的坟陵。可要去寻时,她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位置。
到童家询问,得知的结果是没有。
阮千柔的娘亲没有坟陵,阮千柔这些年连凭依的对象也没有。若说唯一知道的人,也就只有阮宏逸了。
宴安歌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中了招,找错了方向。
可恨
她出了童家,便立刻朝阮家而来。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吗
抵挡阮宏逸攻势的同时,她眼角余光紧盯着护卫长。
“小姐从那边离开了。”护卫长指了个方向。
如今阮宏逸瞳中被血色占据,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征兆。若他不能醒过来,今日之后,阮家怕真要变天了。
护卫长都搞不明白怎么短短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但阮千柔不能再出事。
宴安歌闻言心下一松。
她击退阮宏逸,飞身而上,向阮家外追去。
失了目标,更没有追踪的方向。
但宴安歌想起还有一样东西能帮她幻月银特殊的材质使它们在短距离内会相互吸引。
阮千柔和她各执一枚,若仔细感应,应该会有收获。
但总有人不让她如意。
刚刚一时不察让阮千柔离开,此刻阮宏逸紧追不舍,不断阻拦宴安歌的脚步,干扰她的判断。
毕竟是阮千柔的父亲,宴安歌不好下死手。
她紧皱着眉,含怒道“岳父,你醒醒姐姐可能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我清醒得很,放心,我会让你们团聚的。”
阮宏逸瞳孔中血色一点点蔓延,那股癫狂意味愈发深重,让人见之心惊。
眼见说不通,宴安歌不想再跟他纠缠。她架住阮宏逸的剑,一脚踹过去,“滚开”
阮宏逸闷哼一声,却又不依不饶地贴上来。
宴安歌气急,她精神状态本就不好,这会儿心火涌上,哪还管阮宏逸的身份,下手再不留情。
阮宏逸实力虽不错,但这些年真动手的次数少有。宴安歌来真的,他招架不住,只无能狂怒地咆哮着要让宴安歌死,让阮千柔死。
说宴安歌自己,她不在意,但提到阮千柔,可就直触她的雷点。
她欺身而上,一肘击在阮宏逸的脸上,剑顺势架在他脖子上就要抹下时,动作突然一顿。
阮宏逸再不济,也是阮千柔的父亲,可不能死在她手里。
在宴安歌迟疑这一瞬,阮宏逸神志混乱下不管不顾,反倒举剑向宴安歌刺来。
距离太近,宴安歌只来得及侧身减少伤害,随即抬手制住阮宏逸,剑柄重重敲在他后颈。
阮宏逸应声晕倒。
长剑划过左肩留下一道血痕,锋锐的痛感让宴安歌意识清醒了许多。
她草草止了血,刚想离开,瞥见阮宏逸的身影又拧了眉。
刚准备将阮宏逸拖到墙角隐藏一下,急促的脚步声飞快靠近。
宴安歌还以为是阮家护卫赶了过来,回头一看,却是童瑶带人前来。
“安歌,怎么回事你这是给阮老贼套麻袋了”
童瑶看着倒地的阮宏逸和宴安歌肩上晕开的血渍,惊诧问道。
“童童姐姐,他交给你了,我去找姐姐。”
宴安歌心中一喜,说完不管童瑶跳脚,直接飞檐而上,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这边,阮千柔在离开阮家后,跌跌撞撞向小院奔去。
几次不知不觉偏离路线后,她重又走回了熟悉的路。
那是她的家,家里有等着她、需要她、依靠她、也可以让她依靠的人。
混沌的意识里,这是唯一的信念。
“可恶,怎么会这么顽固”
跟在阮千柔身后,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的书生拧紧了眉,咬牙暗道。
明明唤醒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她也如他所想陷入崩溃,为什么还会排斥他的暗示
他皱着眉,想了想,没再纠正路线。
算了,换个地点也不是不行。
他打了个手势,早已等候的叶家暗卫随之听令
似是走了许久,阮千柔终于走到小院门口。
大门敞开,门里走出一个面露微笑的青年。
见到阮千柔回来,他立刻迎了上来,关切道“千柔妹妹,你回来了,你没事吧,担心死我了。”
青年面容俊朗,只眼眸始终浑浊,让人见之不喜。眉下一道狭长的伤疤更是让他凭添几分凶戾阴翳,如今一笑,更是多了几分阴险意味。
“叶飞,你来这里做什么了”
阮千柔抬眸,没有任何表情。
叶飞笑容一僵,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回头,却没有回成,只得继续道“我来帮你啊,千柔妹妹,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你放心,我始终在你身边,你可以依靠我。”
“我依靠你”阮千柔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是啊,是啊,你可以依靠我的。别怕,千柔妹妹,以后我不会让你再有一丝难过,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叶飞声音中多出一丝从不曾有的轻柔,似是蛊惑。
阮千柔倦怠的思绪缓缓运转着。
叶飞
是,他好像为她做了很多。
以前一直跟在她身边,为她阻拦那些无聊之人的骚扰。担心她的安危,在盲熊袭击时及时赶到。为她登上比武台,被打趴也没有放弃。为她甘愿成为连沧城笑柄,在所不惜
是这样吗
见她表情缓和下来,看着自己的目光带上几分信赖,叶飞心下顿时涌上漫天的狂喜,连日来的躁怒怨恨被一扫而空。
呵,阮千柔,你最终还不是落到了本少爷手里。
脑海里预演了一连串,叶飞迫不及待地伸手,喜道“来,千柔妹妹,哥哥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阮千柔目光迟钝地看着向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
“阮千柔”拒绝的态度一下子刺痛了叶飞,他声音拔高,等反应过来,又马上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我们回家好不好,回家”
他伸出手,这次等着阮千柔自投罗网。
阮千柔眨了眨眼,缓缓抬手,搭了上去。
指节霎时扭曲。
“啊”叶飞一声惨叫,捂着手不住地后退。
阮千柔收回手,眉宇间依旧是克制不住地倦怠,却没有了那丝迷茫。
她揉着太阳穴,抬头看向屋内
“算计我这么久,不出来见见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分钟,修了六十个字,我真棒笑容渐渐消失j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