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宴朝舞谈过后, 阮千柔就感觉有什么要变了,只是她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短短两日,突然传到的消息让她倏地方寸大乱。
“你说什么”
阮千柔早早起了, 在院中踱了几圈,停在一株盛开的小木槿前。她目光随着花叶上滚动的露珠移动, 心神却早不知飞去了哪里。此刻骤然转身, 动作过大之下衣衫拂过花叶,被露珠打湿她也顾不得,只紧紧盯着尚云雅。
尚云雅淡淡重复了一遍“一炷香前,宴姨已经带安歌离开,如今大抵快到城门了。”
“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不先告诉我”阮千柔眉头拧起。
虽然与尚云雅相处不过一天,可阮千柔知道她不是说笑的人,但此刻她宁愿尚云雅是在说笑。
之前她再度昏迷时,尚云潇一时着急直接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那间配色诡异,画风奇特的屋子,不是一般人能欣赏来的。
等阮千柔醒后, 尚家就重新给她安排了一间院落, 与宴安歌所在一南一北, 相隔甚远。
远的她连一丝一毫的动静都听不见。
本来也不会听见, 如果宴朝舞不想让她知道的话。
可是为什么呢
宴姨不是那样的人, 离开怎么会连个招呼都不打是有什么突发变故来不及吗安歌的情况更严重了
这样一想,阮千柔心急如焚。
尚云雅的声音正好传来“她们尚未出城,你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阮千柔脚步一转, 径直往院门疾速行去。
尚云雅眉头一展, 可没等她舒口气,就见阮千柔脚步一顿,停在门槛前。
阮千柔心绪纷杂, 一方面对宴安歌的担心稳稳占据上风,可另一方面,自己接近宴安歌时她痛苦的表情在脑海中映出一片阴影,挥之不去。
晨间的曦光漫过廊檐,洒在身前方寸处。
矮矮一道门槛不过稍稍抬脚就能跨过,此刻却生生拔成万仞高山无法逾越。
阮千柔握紧拳,从没这么恨过自己。
她一直知道,留在过去的不止有阮宏逸,还有那个无拘无束、恣意又勇敢的女孩,可如今这样懦弱得连一点为自己争取的念想都不敢有,第一时间选择逃离的人,真的是她吗
阮千柔伸出手,掌心显眼的指甲印泛出一丝红意。
她想触摸近在咫尺的光芒,可脑海里不期然又响起了那道温柔含恨的声音“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宛若被温凉的曦光灼烫了一般,阮千柔急促地收回手,眸中水色一闪而逝。
这些天她心神为宴安歌烦忧,但经年沉埋的记忆一朝翻涌,却再难轻易压回去。
白日里为宴安歌忧心,夜晚屡屡被噩梦所扰,短短数日,阮千柔便瘦削了一大圈。她臂上原本属于宴安歌的臂环重又带上,作男子打扮,如今看来倒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
她身后尚云雅的声音响起“原本,我并不是潇潇的玄技化身”
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话题。
阮千柔心一动,转身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尚云雅并不是说故事的好手,她只笑了笑,补充了一句“后来一场意外,我死了。”
她笑时就如这晨间的曦光,带着如朝露般的清透凉意,哪怕是说着自己的死也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让她动容的。只是顿了顿,眸子里还是带上了一种别样意味,似感伤,似怅惘,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到了其他什么。
尚明月接手木槿城时,这里远不是如今这般繁华平和,她也不是如今这般悠闲模样。
尚云潇是看着娘亲来去匆匆的忙碌背影,闻着城中刀光剑影的血腥味长大的。
彼时尚明月没空陪她,尚云雅就因此到了她身边。
她那时还不叫尚云雅这个名字,与尚云潇的关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远亲。只是格外意外又有缘的,她与年幼的尚云潇有五分相似,得以被尚明月选中,陪伴她长大。
虽然尚明月疏于管教,但在尚云雅的规导下,尚云潇并没有长成一个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她同样对建设这座繁荣又和平的城池抱有极大热情,很早就参与到城池的规划中,这城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都如数家珍。
随着尚云潇的成长,在尚家人的共同努力下,城中纷乱渐渐平息。
各大势力在尚家的锋芒下不得不暂时退步,维持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局面。
相较于尚明月的成熟稳重,正值韶华意气风发的尚云潇显然更激进。在城内安稳后,她迫不及待地将目光放到了城外。
乾阳山脉作为南域第一山脉,附属木槿城下。
可这些年木槿的纷乱早已让这份附属名存实亡,产于山脉中的诸多灵药宝物并不会让木槿城的武者过得更好,反而往往招来杀身之祸,最后也只便宜了暗下黑手的各大势力,也让他们与尚家对抗更多了几分资本。
尚云潇早就想重新将山脉收归木槿属下,彻底断除各家翻身的余地。
可是狗急了还跳墙,她步伐太大,逼得太紧,又是尚家毫无争议的少家主,木槿说一不二的少城主,早已成为各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她完全成长前杀了她,既可断了尚家传承,又可重创尚明月心神,委实是个划算的买卖。
于是,在尚云潇尚且自信自己与家族的实力时,尚云雅已经先一步察觉到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哪怕尚云潇身边时时有高手护卫。
在听闻尚云潇带人踏入乾阳山脉时,这份危机感达到了巅峰。
她紧赶慢赶,终于在山脉入口截住了尚云潇。
可彼时的尚云潇早已因阶段性的成功而心态膨胀,尚明月的嘱托她没有听,尚云雅的担心她自然也不以为意。
只是一次小考察而已,她甚至带上了自己身边最精锐的护卫,更有尚家最顶尖的高手暗中随行,这样的阵容完全是她高看那些地老鼠的结果,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好声好气与尚云雅说不通后,尚云潇犯了倔脾气,硬要带人入山脉。
眼见尚云潇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尚云雅终于按捺不住心下的担忧跟了上去。
只一步,寒毛颤栗。
尚云雅的玄技是共感,她可以轻易与其他人的玄技勾连,或压制,或增强。也因此,哪怕她的实力并没有多强,凭着绝佳的玄技天赋,她也能发现诸多高手发现不了的异常。
山脉入口处隐藏的人不多,可每一个都让她有面对尚云潇暗卫的感觉。
可如此强悍的阵容也并不是全力,他们还准备了阵法,再行几步落入其中,哪怕是尚明月当场,也逃不过。
尚云雅心神俱裂,想出声提醒,可早已察觉异样的暗中人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没顶的死亡危机霎时涌至,尚云雅没有抵抗,她知道她没有抵抗的机会。
在那一刻,她只做了一个选择玄力倾巢而出,与尚云潇勾连。
私底下,她们曾多次配合过,却没有一次如有这次这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水乳交融之感,仿如合二为一,成为一体的存在。
可惜,也是唯一一次。
这是尚云雅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而后世界崩裂,陷入永恒的寂静虚无
见阮千柔朝她看过来,尚云雅眉头微展,颔首又笑了笑。
于她而言,不同选择走上不同的路,都是各人的缘法。没有人能真正与别人感同身受,自然也无权站在己身立场质疑别人的选择,尤其在不了解事情全貌的情况下。
可她知道尚云潇的心结,知道她一直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悔于为了根本不重要的事而抛下最重要的人,以至酿成无可挽回的惨烈后果。
纵然在尚云潇努力下,她有幸能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可这也无法抹去尚云潇心底永久铭刻的阴影。
既然如此,若是规劝阮千柔能让尚云潇好过一些,她又何乐而不为
纵然这不符合她的行事准则,可她在尚云潇面前,又何时能坚守自己的准则
阮千柔是个很聪明的人,即使尚云雅短短两句话并没有表述多少,可她依然从她的眼神,从这段时间尚云潇提前尚云雅时无意识表露的情绪中窥见了她想表达的意思珍惜现在,珍惜与所珍视的人相处的每一刻。
明天与意外哪一个先到,谁也不知道,这是阮千柔在七岁时就已懂得的道理。
可是为珍视之人带来伤害的阴影在她心上留下太过浓重的痕迹,让她难以主动去触碰那道光。
可这也不该是她什么都不做就选择逃离的借口。
阮千柔恍然,宴朝舞之所以直接离开,是早已看出她的懦弱退却,给她一个做出抉择的机会。
无需当面迫于她的压力,仅仅问自己的心,是想随安歌一起去朝武城,还是背道而驰,执意独身前往天武学院。
答案比阮千柔想象的要更容易得到,几乎在浮现这个问题时,她就已经明晰。
“谢谢你,云雅姐。”
阮千柔回首露出这些天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再犹豫,沐浴着温暖的晨光大步踏出了院门。
身后,尚云雅淡淡露出一个笑,身影在晨光下渐至透明,随风而散。
阮千柔赶到城门时,并没有见到宴朝舞一行人的身影,她没有停留,快马加鞭往城外十里亭而去。
地行兽庞大的身躯拖曳着低调又华贵的车厢停在十里亭旁,亭中坐着的正是她紧追慢赶的人。
“来了,来了。”尚云潇托着果盘眉间透着一丝喜色,咋呼道,“不枉我将阿雅的时间分一些给她。”
“宴姨,尚姨,云潇姐”阮千柔平息气息打了声招呼,目光小心翼翼地放到她这些天心心念念的人身上。
今天的宴安歌睁着眼睛,看似是清醒的,只是眼中无神,但也没有之前那般痛苦挣扎的模样。
阮千柔刚要松口气,目光正与她对上。
下一刻,风起。
阮千柔心一凉,脸色止不住地发白。
没等她有所动作,宴朝舞拍了拍宴安歌的肩,笑说了一句。
她没有压低声音,阮千柔却并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见她话落,宴安歌周身的气势倏地回落,一下子乖巧得像只小绵羊。
虽还是木呆呆的表情,却多了几分绵软。
见阮千柔看来,宴朝舞没有多解释,只挑眉笑道“你既然来了,我就把安安交给你了。”
阮千柔尚没有理清头绪,就被宴朝舞一齐扔上车。
地行兽疾驰在宽阔的大路上,属于木槿城的绮丽风景模糊成远远一个小点,被甩脱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还有多少小伙伴在看,那啥,本章留言,我把你们订阅钱退回去吧。
原本想等解v后再放上结局的,但是比解v通知更早来的是编编的小皮鞭,我查了下解v后也挺麻烦的,还有一丢丢担心解v了更写不下去,就继续写了,很抱歉让你们等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