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云老的话, 李随风面上不屑,心里还是认可的。
他后来一直在极北之地徘徊, 亲身所见所闻比云老以经验类断要奇异得多。
与兽灵不同,草木一流扎根于大地,受雨露滋养,除了一些珍奇品种,本身想要诞生灵性没有那么简单。
而即便诞生了灵性,依据草木的本性,也是能不挪地就不挪地, 过得一如往常。很多时候, 它们没有表现的话,单凭眼力难以区分到底是灵物,还仅仅就是普通的草木。
但极北之地的那处山脉却是不同。
当初云老一行人目标直指山谷,没有多注意四周环绕的山脉。
但李随风这些年不敢进入山谷, 却时常进入山脉探查,偶然发现一株草木每天都会改变一点位置。起先还不明显,可后来积少成多, 等李随风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从半山腰挪到了山脚谷口,再后来就整个不见了。
对方无疑已经进入了山谷。
山脉那么大, 树木长得差不多, 若非那株草木身上意外留下了李随风的一缕剑气,他还真发现不了。
这个发现让他留意起谷口草木分布的变化。
虽然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但这十多年间, 李随风也发现了近十次,没有发现的或许更多。他有试探过,在他主动攻击时, 那些移动的草木会予以防守或反击。
都是灵物
但从表现来看,都成灵不久。
也就是说,周边山脉中的植株在成灵后都会自发接近山谷。而正是因为成灵不久,它们的行为说是自主意识,更接近于一种潜意识的本能。
云老说的那处山谷诞生大量灵植不完全对,但无疑那处山谷对草木灵物有一种本能的吸引。
云老也由此更坚信自己的判断。
而且,以他们当初的惨败而言,山谷中的灵植灵性都极强,与他们本身应有的状况不符。
只庆幸当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些灵植将他们堵在一处洼地围而不攻,才让他们苟活下来,最终伺机脱困而出。
而据李随风这些年观察,那处山谷自他们离开后就陷入了一种沉寂,十几年如一日。
若非仍有灵物跋涉而来,任谁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
李随风曾训练过一头小兽进入试探,小兽溜达一圈出来,没有引发任何状况。但他本人仍警惕着没有亲自深入,这次受伤前也不例外。
彼时他一如往常在谷口处探查,但某一刻,死寂许久的山谷像是突然活了一般,武者的感知让他一霎有种被无数双眼睛盯上的错觉。
事实上,也不算错觉。
他意识到不好,立刻就要撤退,可一根乌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谷中探出,缠住了他的脚腕。
他举剑便砍,可武圣一击竟然没有一举斩断那根乌藤,反而激发了它的凶性。
又是几根乌藤激射而出,将他往山谷中一路拖行。
李随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挣脱逃了出来,可搏斗过程中,他一时不察被乌藤扎入身体,毒素随之注入。
好在李随风本事实力强横,又有药老所给的灵药护体,不至于立时毒发身亡。
但这乌藤之毒诡谲,又是来自于灵物,寻常药物无解。李随风只能一边不要钱的将灵药当饭吃,一边让池渊带他火速赶往天武。
极北之地比连沧城距天武还远,这一赶就赶了近两月,李随风就算是铁打的,也撑不了了。
万幸云老本人正外出寻药,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往,堪堪吊住他一口气,将人带了回来。
但情况依旧危急。
云老一回来就马不停蹄进药园取明心花炼药,也正是为此。
之前李随风一直昏迷不醒没法说,现在他身上虽然余毒未清,但命是保住了,人也有了些精神,才与药老说清当时的情况。
云老听完,沉思道“从沉寂到异动,总得有个契机。两个月前有什么异常状况发生吗”
李随风摇头,若是他事先察觉到异样,也不会一点防备也没有。
若阮千柔在此,或许会想到,两个月前她正在地龙处催熟骨生花,而彼时也正是她第一次催动草木之力的时刻。
可惜现在谁也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李随风和云老就更不知道了。
思索无果,云老也只能无奈摇头。但他心里仍偏向于是那东西出世的先兆,打定主意等李随风痊愈,就要再故地重游一次。
将此事放在一边,两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聊起了现状。
云老眉飞色舞道“老李头,这次可是托你的福,我昨晚遇到了一个小丫头,年岁不大,本事不小。我一见就觉着,她不输于我那无缘的大徒弟,这次可是捡到宝了”
李随风知道他的心头憾事,也知道他对洛轻颜的看重。
作为云老身边少数见过洛轻颜的人,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学成才一如洛轻颜那般,又有玄技的客观天赋加成,绝对分属天纵之才,留在那小城可惜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事情最后是那样的发展。
云老被困那么久,不知道耽误了多少要事,可唯一让他挂在嘴边的也只有一个让他动了收徒心思却没有收到的洛轻颜。
就算后来看重了戎玉珂,收入门下,他仍时不时念叨两句,不大满意。
没想到今天竟从他口中听到有人不输于洛轻颜这样的话,李随风起了兴致,“哦说说看,什么样的小丫头能让你这么夸”
云老就将昨天傍晚的事仔细说了。
这下倒好,李随风气得胡子直翘,“好你个老怪物,你老哥我都要没气了,你还有闲心去勾搭人家小姑娘你、你”
说着,真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师父”池渊刚端了一盏清淡的小粥来,就见自家师父直翻白眼快要昏过去的样子,顿时急了。
在人徒弟面前将人师父差点气死什么的,云老还是要些脸的。
他眼疾手快给他喂了颗药,又拍背顺着气,总算将人从昏迷边缘给拉了回来。
在老朋友面前,云老也摆不起冷脸,只能故作不在意地拍了拍衣袖缓解尴尬,强调道“到了我手上,你想死也死不了,怕什么”
李随风缓过气,冷哼一声,也不理他,顾自在池渊伺候下喝了一碗淡粥。
嘴上没什么味道,但腹中空空的感觉缓解不少,他脸色也好看不少。
李随风气性不大,本身也没真气进心里,云老这事随着一碗粥下肚就算过去了。倒是池渊仍满脸担心,“师父,刚刚怎么回事毒又复发了吗”
李随风还没回答,云老先脸色一板,冷声道“小子,你这是瞧不起老夫”
他虽不是专司治病救人,但到他这地步,一法通万法通,解个毒还不是手到擒来。
池渊忙摆手,“晚辈绝无此意,只是师父刚刚”
“不用管他。”李随风不等他说完,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又转而看向云老道,“你少吓我徒弟。”
对于池渊这个徒弟,李随风是一万个满意的,当然得护着。
云老自然也看出他的态度,打量了池渊两眼,难得给了个好脸色,夸道“你哪里找来的小子根骨不错。”
他知道李随风收了个徒弟,但这么些年,一直没有见过,这还是第一次见。
说着,随手抛出了一瓶丹药。
云老出手不是凡品,李随风脸色更好了几分,示意池渊收好。
他笑道“说来还要谢你,当年若非为你送药,我也遇不着这么好的徒弟。”
“哦”云老一挑眉,“这么说,这小子也是连沧城人”
池渊颇为惊讶云老这样的人竟然知道连沧城这样的小地方。他一直以为他是运气好,碰到李随风云游到连沧城,现在看来,其中还有隐秘。
但两老也没有给他解疑的心思。
云老手一指,“正好,外面那小子也是连沧城的,你们老乡见面,正好做个伴。”
叶鹰也是连沧城人
等等,池渊心念一转,突然明白了叶鹰的身份。
叶家叶鹰,他虽未曾谋面,但至少听过。若只是“叶鹰”这一个名字,池渊还没联想那么多,但加了限定词“连沧城”,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叶鹰甫一得知“老乡”的存在,还一脸茫然。
之前他与池渊互通过姓名,但他在连沧城就没听过池渊的名字,更是无从猜想。不过现在知道池渊的来历,稍一细想就能锁定城主府池家。一问之后,果然就是。
以叶鹰现在的实力,已经不大看得上池家了。没想到池家竟然深藏不露,还藏了个池渊。
池渊是李随风的亲徒弟,可比他这不尴不尬的身份好太多。
叶鹰调整态度,跟池渊套着近乎,“我比池老弟虚长几岁,就尊大称一声兄了。池老弟是自小就随李老修习一身实力如此强劲,可是让愚兄钦羡。”
叶家这些年在连沧城一家独霸,连池家也不放在眼里。
池渊被两位长辈打发出来跟“老乡”叙旧,心里其实不大情愿。
他对叶家没好感,对叶鹰本身也没什么好感,但长辈吩咐,又不能不从,只能笑着应和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