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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梦境
    入夜, 白日喧嚣退去,留一室静谧。

    宴安歌早早洗漱好,在阮千柔身边躺下。

    往常这时候, 她总喜欢天南地北地闲扯, 又或玩笑地抱怨她这少城主当得多难, 等阮千柔柔声抚慰, 她就暗自偷笑地闭上眼, 只觉得睡前耳边有这一道声音萦绕, 梦中都能美上三分。

    只是今晚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呐呐寻了两个话题, 又归于沉寂后, 她就彻底哑巴了。

    然而嘴闭上了,眼睛却眨也不眨,不时就悄悄偷瞄一下。

    阮千柔无奈,身边人如此明显的目光,她就是个瞎子也忽视不了。

    “安安”阮千柔睁开眼,刚要说话,正对上一双水润微红的眸子。眸中的担忧多得一时藏不住,明晃晃地展露在阮千柔眼前。

    阮千柔哑然。

    今日陡然披露的事让她心力交瘁, 维持自身的情绪已经耗费她诸多心力,一时竟没有发现身边人的异样。

    她张了张嘴, 又闭上, 转而握住宴安歌的手, 过了许久才缓缓道“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宴安歌感受着指间交握的紧绷感,心一窒。

    她并不想阮千柔反过来安慰她,她更希望她能放开一切心房, 在她怀中痛痛快快大哭一场,那样才算真的前尘往事尽去。

    只是她看着阮千柔的样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敢撕开她伪装的平和。

    这之后,宴安歌没再偷看阮千柔,尽量放松身体,不让自己带给阮千柔压迫感。不过出于心底的隐忧,她始终留有一丝心神关注,没有真正睡去。

    直到身边人清浅平缓的呼吸传来,宴安歌才算真舒了口气。

    熬了许久的意识迅速下沉,快要坠入深沉梦境之时,宴安歌突然听到一阵模糊不清的呓语。

    像一片静寂突然有人在耳边敲锣打鼓,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身体却下意识维持睡前的状态,一动不动,生怕打扰到身边人。

    心砰砰跳着,骤醒的惊悸感缭绕不散,但宴安歌顾不得那么多。

    她清醒的意识很快发现不对那模糊的呓语正是自身边人口中传出。

    陷入梦魇的人剥去了清醒时的伪装,肆意宣泄着压抑许久的情绪痛苦、思念、伤心、悔恨

    宴安歌只看了一眼,眼睛霎时跟着红了一圈。

    “姐”她张口正想叫醒阮千柔,动作突然一定。她犹豫了下,翻掌间,一枚清透莹亮的晶石出现在手中。

    中午的饭菜是她特意回府让下人准备的,反正她来回携带方便,赶上热乎的都不是问题。

    当然特地跑一趟不仅仅是为了饭菜,这枚晶石才是她的主要目标。

    晶石名为幻梦晶,顾名思义即构建梦境。梦中一切景象真实再现,或重拾往昔欢愉,或弥补人生缺憾,是大师遗作,世间仅存。

    宴安歌又看了阮千柔一眼,见她双眸紧闭,泪水却止不住地流,终于不再迟疑。

    她重又躺下,拿着晶石的手覆到阮千柔手上,小心翼翼地勾连两人的玄力投入晶石中

    宴安歌眼前一花。

    室内昏暗的光线下呆久了,骤然转移到明亮的地界,她下意识地捂了捂眼,却并没有真实的刺痛感传来。

    宴安歌一怔,转而想起这并非现实世界,方才醒悟。

    她扫了眼天色,如今约莫是黄昏时分,天边铺散了漫天云霞,日渐西沉,光线仍算明亮。

    而她站在一处院落中,面前是三间青瓦房,身后不远处有个莲花池,池中游鱼嬉戏,不时溅起水花,四下一片静寂。

    这副景象熟悉又陌生,宴安歌很快记起,她确实来过这里。

    在四岁时。

    幻梦晶硕果仅存,宴安歌也是死缠烂打从她娘手里掏出来的,并不清楚具体的使用效果。如今乍一看到这熟悉的景象,心下略微恍惚。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发现最大的问题阮千柔不在她身边

    宴安歌心慌了一下,很快定神察觉到有细微的轻响在寂静的庭院回荡。她细听了一下,立刻拔腿就往最后一间青瓦房跑。

    是阮千柔的声音。

    并且,是不太好的声音。

    宴安歌心下着急,没有发现随着她的跑动,周围环境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噗通”

    一步没跨过,膝盖磕上青石阶的剧痛袭来,宴安歌才惊愕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缩了水。

    白皙稚嫩的手掌抵在地上,火辣辣的擦痛感提醒她,她已入了梦。

    入了阮千柔的梦。

    两人玄力同时进入幻梦晶时,是以一方为主的。

    而在阮千柔梦中,她此时四岁

    宴安歌心中有些不好的念头,却不敢多想,迅速爬起身,不给自己迟疑的时间,推开了面前的门。

    这一眼,宴安歌目眦欲裂。

    年幼的小哭包泪腺发达,宴安歌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眼泪刷一下下来。

    她怎么百般呵护也不为过的人,正被人掐着脖子抵在一地碎瓷片上,记忆中漂亮的小裙子被殷红的血液浸染,一片刺目。尚还稚幼的脸上涨红一片,胸膛几乎不再起伏,只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惧和疑惑。

    宴安歌小炮弹一样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去撞那女人。

    她原以为以自己现在的小身板,要对付那女人不容易。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女人轻易就被她撞倒在地。

    宴安歌随即反应过来,不是她将人撞开。而是刚刚那近似疯魔的女人意识清醒了一瞬,放手后退,才随着惯性被她轻易扑倒。

    宴安歌当场就想补刀,可她现在一个四岁小不点哪里有刀,身上唯一算武器的幻月银早就当玩具送给阮千柔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宴安歌看着眼前女人那张跟自家姐姐成年后肖似的脸,哪里还反应不过来。

    她没想过阮千柔不愿诉说的往事竟是这样一番景象。

    宴安歌警惕地看了女人一眼,发现她暂时没有攻击的意图立刻跑到阮千柔身边。

    女人已经放开了手,可阮千柔似乎仍像是被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死命掐住一般,半晌没有呼吸,脸色已经由涨红像青紫转变。

    宴安歌怎么也叫不醒她,人小腿短,想将她从这满地碎瓷片上挪开也做不到。

    她急得直哭,眼泪啪啪往下掉,像下雨般直直落入阮千柔仍大睁着的眼中。

    阮千柔缓缓眨了眨眼,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她哭得撕心裂肺,不仅仅是此刻的惊惧恐慌,更像是将这些年潜藏的委屈苦楚当着两个爱她的人的面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宴安歌心疼坏了,却不想阻止她。

    在现实中不能好好哭一场,在梦境中放肆宣泄也好。

    宴安歌小心将阮千柔身边的碎瓷片清理出去,顺便拿了一块趁手的,防着对面女人又暴起伤人。

    即便知道对面是阮千柔的娘亲,此事发生也是因为叶鹰暗害,可刚刚那一幕还是深深印在她脑海里,让她难以放下芥蒂。

    偏她又纠结,阮千柔一切不幸的起源都是源于这场变故,若是能救回千柔娘亲,才算不枉这一遭。

    好在不需要她再多做什么,女人刚刚清醒了一丝的意识在宴安歌这个外部力量作用下更清明了些。

    她心疼地看了眼地上血衣浸染的女儿,跌跌撞撞起身,拿起桌台上因之前变故而摆放凌乱的药草,迅速给自己配了副药。

    时间紧迫,她是直接生啃的,宴安歌看着就觉得嘴里一阵发苦,对方却眼都不眨一下。

    更令宴安歌诧异的是,在草药进嘴后,女人利落出手,自断了四肢筋脉,整个人瘫软下去,再没有力气来伤害人。

    见宴安歌惊得睁圆了眼,她还有闲心说笑“小孩,你是哪里来的这么护着我家阮阮。”

    虽是问着宴安歌,但她眼角余光没有片刻离过阮千柔。见她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眸中闪过极度的愧疚和心疼,还有隐藏不住的怒火和愤恨。

    她玩药这么多年,对自己实力一向有数,怎么会不知自己是被人狠狠坑了一把,尤其还伤害到自己最宝贝的女儿。

    她心里已经给幕后之人判了死刑,面上却不显,不待宴安歌回答,就又道“小孩,你能拿到那柜子上的药瓶吗”

    阮千柔的伤主要还是皮外伤,问题不大,但见女儿哭得那么伤心,哪个娘亲不心疼

    柜子有成年人半腰高,她眼神示意了下,又瞅了眼宴安歌的小短腿,有些迟疑。

    刚刚情况实在紧急,她怕晚一步又会被迷心花的药力操控,不得不先下手为强,简单配了一副药压制迷心花药性后便自断了手脚,以免药没用,她又疯到伤害自己的孩子。

    想到刚刚脑海中充溢的疯狂念头,女人恨恨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说来这次着实惊险,迷心花的药性她再清楚不过。

    勾起心底隐秘的幽暗后,不毁灭不罢休。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自己几乎没想过的“当初选择跟风老离开会怎样”,竟辐射变成“若非因为她的孩子,她必然有着跟如今完全不同的人生”,从而归罪于阮千柔。

    真是可笑,她的人生她的选择,她难道不能做主

    她又何曾后悔过

    可惜迷心花被称为“魔花”不是白叫的,药性完全不讲理,她很清楚,这次要不是被宴安歌意外打断,或许在她思绪清明那一瞬,就已经选择自断心脉。

    她无法保证意识下一刻不会重新被拖入幽暗,她更无法容忍自己被控制着做出伤害至亲之事。

    索性一切尚未发生。

    女人看着小孩依言蹦蹦跳跳地去够柜子上的药瓶,唇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