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内外爆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声。
但这吼声并不是因为沈宝清派人去绑架自己的女儿而发出。
沈宝清家里那点破烂事, 禹州百姓早六年就已经传过了,今日不过是将陈谷子烂芝麻捡起来重新嚼一嚼,虽说加了一点新料, 可嚼起来也并不香甜。
然而, 当衙役来回报, 沈记豆腐的料里居然放了阿芙蓉, 百姓们瞬间群情激愤。
全因人群中有人识得这阿芙蓉功效,他气愤愤的在人群里科普, 这阿芙蓉食用多了能让人神思昏倦身子虚弱, 而且食用之人再也离不开这东西, 过一两日不食用便觉全身无力毫无做事的心思。
“那就是说咱们以后只能经常去买沈记豆腐,否则连做事都没力气”
“是的。”那人斩钉截铁的肯定“这阿芙蓉本是用来镇痛,可是用量极少, 大夫开这方子都极其谨慎,没想到一个豆腐作坊是老板居然黑着良心用了这个,那可不是想祸害我们禹州百姓”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有人开始捡起石头朝沈宝清身上打, 其余的人都在振臂高呼“知州大人, 不能放过这个黑良心的”
“一定要判刑, 重重的判”
怒吼声一波高过一波,公堂内外一呼百应,就像引发了海啸一般, 怒吼的声音让跪在地上的沈宝清全身都颤抖起来。
他怎么就如此倒霉呢, 怎么两件事都凑到一块儿去了
用阿芙蓉能使食物鲜美, 这是他为了打退康记豆腐而寻找的方子。
康记豆腐对沈记豆腐造成了不小的威胁,沈宝清为了改进豆腐口味,去翰墨轩查阅各种古籍。有一日偶然在一本书里见着一个方子, 煮鱼的时候添入数颗阿芙蓉的籽,取外壳入汤以沃之,煮出来的汤色泽白皙发亮,鲜味入髓,食之久久难忘,愿再食之。
沈宝清看到此方,心中一动,既然煮鱼能用,那么做豆腐可以么
他走遍禹州城和附近州郡的药堂,买了大量的阿芙蓉,先取了几个熬汤凉了以后用来制作豆腐。第一屉豆腐出来的时候,见着那色泽白嫩光滑,沈宝清口中生津,还未尝便觉味道定然鲜美,食指大动,及至烹饪后品尝,只觉味道鲜美无比,以前自家做的豆腐完全没法子与它相提并论。
得此妙方,沈宝清欢喜不胜,从上个月起便开始用阿芙蓉入豆腐,这才弄了一个多月,便东窗事发了。
他记得自己去药堂买阿芙蓉的时候,大夫都叮嘱这东西千万不能用太多,对人身体没有好处,他口里头应着,心里却没当一回事,此刻间听闻耳边怒吼声如巨浪滔天,这才生了畏惧之意。
石头泥巴块纷纷朝沈宝清身上扔了过去,没一会儿他就被打得满脑袋是包,身上全是泥巴。
“好了好了好了,不要再喧哗了”
左知州坐在那里,被吵得耳朵里发出嗡嗡嗡的回想,他只能出言制止“此案甚是简单,沈宝清指使人去强抢民女,又用阿芙蓉入豆腐制作中,危害禹州百姓安康,数罪并罚,五年,罚银五千两没入官府。”
闻言,沈宝清大喊冤枉。
就这点儿破事,让他坐五年牢,还要罚五千两银子这也判的太重了一些。
“知州大人,我虽派人去绑我长女回家,可这事情不是还没成吗况且我绑她回家也不会对她不利,如何能定这般重罪至于阿芙蓉入豆腐,其实目前也没有证据表明吃了我沈记豆腐便会人体弱不堪”
“住嘴”
左知州伸手指住沈宝清“若是本府体弱不堪那你就罪该万死”
难怪这些天越来越想吃沈记豆腐,原来是这厮添了点别的料在豆腐里边,着实让人可恼左知州对于阿芙蓉的功用也知道一二,明白此物不能多服不能长期服用,否则会依赖成瘾无法摆脱而且有时竟能导致疯癫之状。
若是因着吃了豆腐导致身子虚弱且胡言乱语左知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这乌纱帽就真的保不住了。
这般重罪还在叫屈,真是岂有此理
“本府还没判你十年二十年你就该庆幸了”左知州转头吩咐师爷写判决状,写好以后拿了过来让沈宝清签字画押。
沈宝清犟着不肯按手指印,被几个衙役抓住手指沾了点红泥,直接按在了纸上。
看着手指印下去,公堂内外又鼓噪起来。
“知州大人判得好”
“沈宝清这个坏了良心的,本该判他将牢底坐穿才是,知州大人已经很仁慈了”
“大人,小人真的冤枉啊”
沈宝清声嘶力竭的叫喊着,然而左知州却并不搭理他,只是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衙役将他拖下去。
看来现在求知州大人已经没有用了,沈宝清垂头丧气的想,等老娘来探监的时候,嘱咐她多去打点些银子,看看能不能改判个无罪释放再或者,多添点钱赔到官府里,只要不坐牢,什么都可以。
知州大人不过是碍着这么多百姓在围观,若是单单凭那个丫头来告状,未必能告倒自己。
就如一头死猪被拖下去的当口,沈宝清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张氏
她来衙门作甚沈宝清的眼珠子转得飞快。
几个衙役带着张氏走上公堂,莫非是来指证他在豆腐里添了料
因为买的阿芙蓉比较多,不好全部放到豆腐铺子里的制作间,沈宝清把大部分原材料放在他们卧室的床下头,这件事张氏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好哇,这毒妇,因着自己迫于无奈把她赶出去,居然不顾自己这些年对她的恩情,跑到公堂上来作证沈宝清气得满脸通红,猛的一口唾沫吐到了张氏的裙角“jian人”
张氏正低头走着,忽然对面过来的人里吐了一口唾沫在她裙裳之上,当即分外气愤,叉腰恶狠狠的骂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居然到老娘裙子上撒尿”
“好你个张氏,老子这么多年都错看了你”
沈宝清被她这一句骂得血直往头上冲“你这个不要脸的sao货,穿得花枝招展的到公堂上作甚”
张氏听出了沈宝清的声音,惊讶的长大了嘴“老爷,你”
“你这jian货,臭不要脸的”沈宝清愤怒的睁大眼睛盯住张氏,一张脸血红血红。
“老爷,你怎么了”
张氏尖叫一声,扑向了沈宝清“老爷,你说句话,说句话”
沈宝清嘴歪眼斜的被衙役们夹在那里,肥胖的身子在微微的发抖。
“快些喊大夫,快些”张氏倒是真心实意的心里头着急,跳着脚对着前边两个衙役高声喊叫“我们家老爷出事了呢,麻烦你们请个大夫啊”
拖着沈宝清朝外走的几个衙役很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这不管你的事,快些去公堂回我们大人的话罢,这人一时半刻死不了的,我们大牢那边有大夫的。”
张氏眼睁睁的看着沈宝清被衙役们拖了下去,站在那里半句话都不敢多说,抬头见着左知州穿了青色的官服威风凛凛坐在那里,前边一块补子上绣着的白鹇似乎就要飞出来啄她眼睛一般,她的身子忍不住就像筛糠一样的抖了起来。
“民妇见过知州大人。”
说完之后忍不住半偏了一张脸,努力的想朝左知州抛出一个媚眼,可毕竟此刻在公堂,她的心情与平日里又不同,见左知州板着脸,那个媚眼竟是没办法如昔日那般柔软婉转,差点闪瞎了左知州的眼。
看到跪在那里的张氏居然还不安分的搔首弄姿,左知州气不打一处来,拿着惊堂木重重的拍了一下“张氏,你可知罪”
张氏有些莫名其妙,她完全不知道沈宝清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官府为何将她捉到这里来审问,她小声答了一句“民妇不知有何罪过。”
“现儿有人告了你,你看看她便知道你究竟有何罪过。”
左知州此刻,已经踩边踩得没影了,而且不只是踩边的问题,他是完完全全站在顾得欢的立场上帮腔的。
毕竟这位顾小姐是皇后娘娘眼前的红人,只要她到皇后娘娘面前赞一句,那自己升迁便是指日可待左知州可不是蠢人,有机会自然要利用。
张氏有些莫名其妙,顺着左知州的手指望了过去,就见到案几一侧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容貌姣好眉眼如画,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织锦长裙,挽了一条棉白色的披帛,看上去淡雅清丽,犹如霜下寒梅一般。
“你是”
看着那颇有几分熟悉的眉眼,张氏想了起来这个姑娘究竟是谁“你是顾敏的女儿。”
顾得欢点了点头“是的,张姨娘记性还不错啊,那你可记得十年之前你亲自推我掉进水井的事情”
张氏脸色大变“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把你推进水井去了”
“就在那年夏天啊,你哄我说这井里放了冰镇酸梅汤,让我跟着你一块儿去把那些软饮拉出来,我那会儿年幼不懂事,还以为你当真一片好心要给我饮子喝,开开心心的跟着你过去”
这些控诉,是那个可怜的小女孩留在脑海里最后一点记忆,顾得欢穿到沈晓月的身体醒来以后,脑子里全是张姨娘骗沈晓月去水井旁的画面。
她记得太清楚了,那双手是如何出其不意的伸出来,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推到井里去的。
“你还记得”
张氏惊愕的睁大了眼睛,那年她本想出手将沈晓月除掉,她的玉儿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沈家的长女,然而没想到沈晓月掉到井里没有死透,又被救活过来。
后来又试过几次但还是没有成功,沈晓月似乎已经有了戒备,不再近她的身子,但也没有提起过她落水的那件事情,后来沈晓月跟着顾敏回了外祖家以后,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张姨娘自己都快将这十年前的事情给忘记了,没想到今日居然因为这件事情与沈晓月对簿公堂。
“我怎能不记得那个只想要我去死的女人,总有一日我会报仇。”
顾得欢冲着张氏微微一笑“以前我没有来寻仇,是因为我不够强大,我与我娘窝在西城,根本没办法与你斗。可现在不同了,我在京城大比里得了赛诗会的状元,禹州百姓都识得我,知州大人也会相信我说的话,故此今日我特来知州衙门击鼓鸣冤,请知州大人替我主持公道”
公堂内外听审的百姓知晓事情原委以后,个个啧啧有声“真是臭袜子配烂草鞋,两个坏种”